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绝世帝爱 作者:苏奂 文案 大婚之日,洞房花烛夜,他却说,想要一生一世的另有她人。 她惨颜苦笑,好吧,请给我休书,我走。 可他竟说,娶她就是为让她保护自己的心上人。 幕前恩爱夫妻,幕后却只能看他与心上人双宿双飞 。。。。。。。。。。。。。。。。。。。。。。。。。。。。。。。。。。。。。。。 十年相守,他想给她一个天下, 最后,他得到了天下,却遗失了她。 。。。。。。。。。。。。。。。。。。。。。。。。。。。。。。。。。。。。。。。。 她承认自己很平凡,却不愿卑微地苟活, 即便你是帝,即便你是强权, 这世间也永远有你无法掌控的一页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恩怨情仇 搜索关键字:主角:云芷姜戎已童 ┃ 配角:赵献贞柳夭夭成珠宁翰季墨 ┃ 其它: ================== ☆、不辞而别      又是一年一度的清明节,又是一如即往的细雨纷飞。   趁着母亲还在收拾一会儿给外公和舅舅上坟用的东西,云芷拎起预先准备好的食盒,撑着油纸伞往侧院走去。侧院的李大娘跟她的“病”侄子今天也会出门,往年,她总会给他们送些吃食。   李大娘跟她的“病”侄子是十年前来到云府的。   那时,云芷还只有五岁多,可就是这样小的年纪,对那天的事她却至今记忆犹新。   那是个大雪封门的冷日子,小孩子却不怕冷,闹着跟府里的丫头在院里玩雪,是她第一眼看到府门口昏倒在地上的一大一小两人。   云芷的娘自小随了母亲信佛,是个行善之人,加上刚得了一子,正日日里想着给子女增福,没回禀老爷,便自已做主让下人抬了二人进府。又着人请了大夫,好生替二人诊治。   当晚,身为邰阳郡郡守的云承寿返回府中,听闻此事,见是一年轻女子与一七八岁的小童,便没当回事,随了夫人任她随意处置。   自此,那女人和小童便成了云府中的一员。他们执意住入侧院的柴房。   令云芷到现在都费解的是,明明那小童好好的,这位年轻的李大娘却执意说他身染重病,天天把他关在屋里不许他在人前露面,也不许别人接近。   成人倒也罢了,奈何小孩子总是好奇心很强,连着数日,云芷天天猫着腰藏在树影里,看到李大娘离开了柴房,就跑过去看那小童,谁让这小童跟她年纪相仿呢,她天天做梦都想有个同龄人一起玩耍。   然后,她在昏暗的光线中看到一双清澈的眼睛,没有畏惧没有胆怯,却也没有友好。   然后,李大娘赶了回来,慌乱无措的样子就象天都要踏下来了。云芷虽小却也明白李大娘是不喜欢别人看到小童,她娇声保证“你们放心,我不会将我看到的告诉任何人,但你们得允许我随便到这儿来玩”   李大娘无措地看着小童,倒象要他拿主意一般,那小童无声地点了点头,云芷遂了心愿,高兴地转身跑开,看到母亲苏渝,只抿着嘴偷乐,感觉有秘密很是好玩,任母亲如何哄她逗她,她也一字不说。   一晃十年过去,李大娘楞是就那么藏了小童十年,云芷也楞是十年都守口如瓶。   偶然一回,她听到父亲与母亲闲话,说及李大娘二人,猜测或许是某大户人家的小妾和孩子,那李大娘虽自称“大娘”,当时被救时,只怕顶多二十几岁,相貌清丽,举止端庄大方,一看就出身不凡,落此下场,可能不见容于正室,被赶了出来。   云芷对此猜测深信不疑,父母仅是见识过李大娘,而那小童,他的气度,自家小弟云泽,只怕连他十分之一也不及。那是什么样的家世才能蕴育出来的呢   走入侧院,一眼看到不远处敞开着的柴门,云芷心莫名一紧,这是十年间从未有过的现象,那是一扇永远紧闭的门,今天怎么大开着?   云芷疾步走了过去,看着空空如也的柴房,有些诧异,李大娘与小童每年只在清明节这天出府一次,可从来没有这么早出去过,也从未这般大开着门。   讶异之际,云芷看到破旧的桌上放了一封信,她抓起来,了了几眼,已经明白,他们离开了,永远离开了。   云芷咬着唇,扔了手中的食盒,心中闷闷的不畅,就这样走了么?不能堂堂正正地离开么?连跟大家跟父母正式道个别都做不到么?十年的共处,怎能说走就走呢?   云芷想着小童清澈的眼眸,恨恨地跺了下脚,到现在,她竟然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一直都是叫着她起的名字“小童”。   十年间,她顾自来来去去,他只是无言以待,总是那般沉静地坐在桌边,安静地看书。   而那些书,全是云芷找给他的,云芷不仅把家中所有藏书拿给他,还从外面借了好多好多。   起初趁李大娘不在时,她悄悄哄了小童无数次,让他走出房门去透透气,可不知他怎么会有那么铁的心志,竟从未有一回被她言词打动。   无奈下,云芷不得不找来书给他解闷,她无法理解,好端端一个人怎么可能这么长久地不见阳光。好好一个人,为何整日一言不发。   但也是在小童的熏陶下,云芷读了不少的书,以至于夫子常在父母面前夸她聪明,说她懂得多,将来一定是个大才女。   那年小童已经十六,高高瘦瘦的身材,晶亮亮的眼睛,只皮肤因长年少见日光,很是苍白,已完全长成了一个俊逸少年。当云芷笑着把夫子的话学给小童时,云芷看到他突起的喉结不停地嚅动,他一定是想说什么的吧?云芷很是期盼他开口,极喜欢他那象流沙一样温柔的嗓音,奈何他总是惜字若金。   唉,他们竟然就这样走了,今后只怕再也不能相见,更莫说再听到他的声音了,云芷叹了一声,第一次尝到离别的酸涩。   云芷感慨良久,转身欲走,却看到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床铺上,放了一只朱色的牌子,二指宽一指长。瞧着有些象府中衙役家丁们出入府门的腰牌,非铜非木,握在手中,有一种温润光滑之感。正面两个大字“永武”,背面刻了一只振翅的苍鹰。   云芷反复看了几遍,不明其义,也许是小童有意留给自己做纪念的吧,云芷随手拢入袖中。   重新回到后院,云芷告诉母亲李大娘跟侄儿离去一事,云芷的贴身丫环小珠叫道“天底下有这样不懂礼数的人么?不知感恩,连最起码的礼数都不懂,真是没良心,我追去她们问个明白”   “小珠”她的娘李梅高声喝斥,李梅是苏渝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丫头,陪嫁的当年就嫁给了云府管家的儿子成立才,成珠是他们的大女儿,比云芷小一岁,两人自小一起长大,名义是主仆,其实比亲姐妹还亲,苏渝也一向把她当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   “小梅,都是俩个孩子的娘了,怎么还是这么一副暴脾气呢?有话好好跟孩子说”说到这儿,她把视线看向云芷和成珠“傻孩子,难道咱们当年救人家是为了让人家报恩么?有所图那还是真正的积德行善吗?”   云芷有些似懂非懂,成珠却还一副不甘心的样子“不管怎么说,咱们养了他们十年,他们走,总该打个招呼吧?”这孩子从小就是个不肯吃一点亏的性子。   苏渝望望女儿又看看成珠但笑不语,两个孩子天真烂漫,性情真挚,她打心眼里疼爱。   十岁的云泽跑着冲进来,手中拿了一根柳枝,一边挥着,一边大声叫嚷“娘,车马早就套好了,你们怎么还没好啊,真是女人,婆婆妈妈”   一屋子的女人全被他给逗乐了,看着小弟,云芷不由地又想起了小童,他十岁时,可不曾象小弟这么无忧无虑过,他跟李大娘到底去哪了呢?    ☆、奇妙的感觉   五月,琴馆来了位新琴师,琴艺比开馆的柳夫子还高明。言简意赅,一针见血,短短一个月,连对琴一向不怎么感兴趣的云芷也大有进步。   只是这位琴师很独特,授课时总以黑纱遮面,一个大男人,琴艺高超不说,手也比女人白晰欣长,配上他磁性动听的嗓音,令云芷及一众学友无不赞叹,越发好奇他的长相。   云芷一向并不是孟浪之人,那日,却不知为何受了学友的挑唆,躲在门后,突兀地扯掉了琴师面上的黑纱。   四目相对下,云芷听到自己砰砰急促的心跳之声,很奇妙的感觉,就象心突然被什么狠狠撞到一般,无法言喻,难以形容,甚至好象连呼吸都停止了。   不仅惊摄于对方无与伦比的俊颜,也震惊于他的年轻,更因为那目光中似带了魔一般的吸力,薄怒中透着丝丝冷意,海一样黝深,让她身不由已迷失,那种感觉云芷平生第一次体会,那是她首次对异性产生悸动。   “无礼”琴师冷冷吐出二字,顾自掩上黑纱,坐于琴榻之上。云芷恍然惊醒,脸已灿若桃花。整日都恍然若失,直到晚间,才下了决心,必要向琴师陪个不是,必要向琴师证明自己是个知书达理之人,一点都不孟浪。   “他怎么想很重要么?”小珠很是费解。   云芷郑重其事地回答“自然重要,他是先生啊”   “先生又怎么样呢?以前你有这么重视过哪位先生么?”小珠歪着头,一双大眼扑闪扑闪,越加迷惑。   云芷理直气壮地反问“难道我没尊重过哪位先生么?”   小珠仔细想想,确实没见过,下意识便要摇头,却又隐约觉得此尊重非彼尊重,该如何表达,一时还没想好,只得不甘心地住了声。   晚间,踏着星月,云芷在小珠与一小厮的陪同下,来到了琴馆。开门的陈伯认得云芷,一见忙打了个招呼,随即指点三人琴师厢房的所在。   小厮敲开房门,迎门而立的是个面白清秀的少年,云芷认得,那是琴师的随从,一开口,声音象未变声的小孩子,有些尖细“这么晚了,你们做什么?”虽只是一个小跟班,神情却甚是有些盛气凌人。   小厮看不惯少年的气势,冷着声音道“琴师呢?我家小姐找他有事”   少年拿眼唆了云芷和小珠几下,挑高了眼皮“我家公子歇息了,你们回吧”   “回?当你们是谁啊?歇息了也得把他叫起来,我家小姐来找他,是他的荣幸”小厮挑高了音量。   少年不屑地哼了一声,竟然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混蛋”小厮抬手就要砸门,云芷适时喝住“回吧,不要这么不懂礼数”,脸上已然有些挂不住,一个姑娘家大晚上来敲人家男子的门,已是不合礼数,又被拒之门外,这要传出去,只怕要被爹跟娘骂死了。   一连数日,云芷都未去琴馆,她不知该如何面对那琴师,心中却又似担了什么心事,整日烦烦闷闷,怏怏不快,内心觉得应该装做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的样子,还一如即往地继续去琴馆才是,可是一想到琴师那透着冷意的目光,心中就有些发悚。   闷了几日,小珠不再取笑她,出主意让她去外婆家散散心。   外婆家在郡城南三十里外的清河镇,邰阳郡是向国最南的一个郡城,而外婆家则是邰阳郡最南的一个小镇,镇南的村落与莒国的村子地边相连,两国的人几乎不分你我。   因清河是边塞之地,苏渝向来不准子女独去,小珠的提议,让云芷有些犹疑。   小珠眼中带着向往“此时正是瓜果成熟之际,外婆家的桃子一定都熟了”   云芷眼睛一亮“说得对,咱们带些回来给爹娘,他们自然就不会骂我们了”   不想让家人知道,二人出府到驿馆雇了一匹马,合乘一骑奔出城去。   云芷女红琴艺一般,马术却是极好,一手搂着小珠,一手掣马扬鞭,三十里地不过一个时辰即到。   外婆见到云芷,喜得眉开眼笑,却见她是独来,不免担心,很是唠叨了几句。   云芷搂着外婆的肩,好一番哄弄。外婆抬头看天,皱眉“天边阴过来了,可能有雨,我让明子他们赶快给你们摘桃,一会好赶紧回城,省得你爹跟你娘担心”   “知道了,外婆,没事,骑马很快的”云芷不以为然。   吃了午饭,外婆就一直催云芷回城。云芷搂着外婆撒娇“外婆,娘不是一直想让你跟我们回城一起住么?你自己在这儿我们都好担心啊,我带你一起回城好不好?”   外婆亲昵地摸着云芷光滑的脸颊“乖孩子,你外公你舅舅都在这儿,我怎么舍得离开呢,赶紧回吧,以后可不许再自己独来独去了,小姑娘家不安全”   “外婆,外公和舅舅他们都不在人世这么多年了,你就忘了他们吧”云芷摇着外婆的手,恨不能她立即松口答应,要能把外婆带回城,娘不知该有多高兴了。   “傻孩子,外婆怎么能忘记自己的亲人呢,快回吧,看天阴成什么样子了”   失望之余,云芷只能带小珠踏上返城之路。   途中,随着一声闷雷,豆大的雨点迅速从天而下。   “小姐,前边是余坡村,我记得村头有间破庙,我们去那躲躲雨吧,我爹常说六月的天,娃娃的脸,脸变得快着呢,一会可能雨就会停了”   “听你的”云芷一带马缰,顺着小珠指引的方向掣马而去。远远看到风雨中飘摇的小庙,二人高兴得一声大呼。纵马冲入庙中。   “把马赶出去”   突兀的一声喊,将云芷二人吓了一跳,没想到这样的雨,这样的破庙,竟会有人。   再一看,更是吃惊,挡在二人面前的却是琴师房中的随从。   那日的气小珠一直未消,现在狭路相逢,自然不会放过“你是这里的庙祝么?你管得着”   少年二话不说,捡起地上一根枯枝就朝云芷的马抽去,云芷一直关注着他,哪里能让他得逞,健步上去,捉住他的手,夺过树枝扔到地上。   念着他是琴师的人,压了火气,和声说道“外面雨这么大,会把马淋坏的,我让它站在墙角,不会碍着你的”   少年固执到不可理喻“它淋不淋坏,管我什么事,反正它就是不能与公子同在一室”   闻言,云芷心扑扑一阵急跳,这才看到阴影里的琴师,他们吵成一团,他却兀自望着门外茫茫的雨雾,眼神飘渺,一副心不在此的样子。   冲动下,云芷差点顺了少年的意,将马赶入雨中,但小珠的声音适时将她惊醒“你放屁,马是我们的,不关你事,可关着我们的事,你们不想跟它同在一室,你们可以走啊”   “是。。。。是我们先来的,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少年强词夺理。   “你先来就成庙祝了么?告诉你,我从小就是在这儿玩到大的呢,我不比你更先来么”小环针锋相对,一字不让。   云芷任二人争吵,没再插嘴,只是望着琴师,看他年纪也比自己大不了多少,怎么感觉他好象有很多心事似的,这边吵成这样,他竟然不受一丁点影响?要不要解释那天的事呢?   云芷纠结着,却听小环跟那随从越吵越离谱,不由心烦,看着那少年,一字一句说道“别吵了,我是不会让马出去的”   少年瞪着云芷,好一会儿说不出话,云芷的眼神告诉他,这个女人的主意很定,他说什么都是白费劲,他无助地看向自家主子。   琴师终于开口“我们走”说完,顾自走出阴影,踏入雨雾。少年狠狠剜了云芷主仆二人一眼,匆忙跟上。   看着雨雾中迷蒙的身影,云芷心底涌起无名之火,她就这么让人讨厌么?自小到大,她何曾受过这等气?下一刻,她也冲入了雨雾。   “小姐”小环的惊呼隔着雨雾那么不真实。   云芷一把扯住琴师湿透的衣袖。白哗哗的雨在二人脸上放肆地流淌,连二人的眼睛似乎都湿透了,少年抢上来想要拉开云芷,云芷却用尽了力气死死地抓着。   琴师皱起了眉“你到底想怎样?”声音象雨水一样冰凉。   云芷满腔怒意瞬间消失,莫名生起一丝惧意,言词杂乱无章“那天我不是有意的,那个。。。。雨这么大。。。。”   “与你何干”琴师用力扯动自己的衣袖,云芷不防,脚下一滑,手一下便松开,琴师和少年很快消失在雨雾之中。   这时,一把伞撑在云芷头上方,她却不觉,只是呆呆地望着雨中的身影,心中说不出是痛是怒。   “小姐,犯不着跟这种人生气,庙祝大师说什么那琴师是独特之人,我看他是有病才对”小珠心疼地帮云芷擦着脸上的雨水。却触到一股温热,一阵惊呼“小姐,你哭了?”   “笨,那是雨水”云芷硬扯开一抹笑意。   回府当日,云芷发了高烧,三日后,烧退,娘苏渝怜惜地坐在床边“女儿,即然琴师先生得罪了你,就莫再去琴馆了”    ☆、不再去琴馆   不再去琴馆么?云芷先前从未这么想过,娘这么一提,倒将她点醒,不过是一名琴师,不过是一个稍稍特别的男子,难道她没见过特别的人么,比如。。。。比如小童。。。。。除了小童,云芷一时间还真想不出其他比琴师更特别的男子。   可是,他再特别,他再优秀,关健人家不把她放在眼里,甚至当她连烂菜叶都不如,为这样一个不把她放在眼里的人伤神,值得么?别说她是堂堂云小姐,就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儿,难道就没自尊不懂廉耻么?   云芷释然,嘴角弯起“是,娘,一会儿你让小珠找夫子将学费退了吧”   苏渝拍拍她的手,似感觉到女儿通透的心思,放下了心,弯腰探头以额碰了碰女儿的,笑道“你这孩子这回倒真吓了娘一跳,打五岁起,你还从未象这样烧过,好在今天终于退了”   云芷放下了纠结的心绪,眼神恢复以往的清明,握住娘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撒娇“看到娘这么着紧女儿,女儿倒是觉得这烧烧得值,娘好久都没这么关心过女儿了呢”   “真是个傻孩子”苏渝拿指头在云芷额上轻戳了一下“有娘不关心自己女儿的么?净说傻话,你宁翰哥哥就在外面,听了你这话,看怎么笑你”   宁翰的父亲是朝官司工宁洪畴的爱子,宁洪畴跟云承寿同出一门,皆是当朝右卿陶雍的弟子。   当初,宁洪畴的职位本可以是云承寿的。原本当朝王后想将自家堂妹指婚给云承寿,但云承寿却称已与陶雍府上大厨的女儿苏渝定了婚约,王后一怒之上,要降罪于他,后来在陶雍的周旋下,云承寿才得以安然无恙。   却终是没能将他留在京都,而把他封在了这边塞之地,就算云承寿再怎么为官清廉,为百姓谋福,也一直没再加封。   最后是宁洪畴娶了王后的堂妹,先做了两年琉阳郡守,很快便调入京都,位居高官,做了掌管全国工程建设的司工。   宁洪畴虽做了高官,却一直与云承寿保持着联系。其实开始他也并不愿娶王后的堂妹,但一则他当时尚未有心仪的女人,二则恩师告诉他,只有他应婚,才能帮云承寿免去祸端,宁洪畴这才不得不应允,他一向与云承寿亲如兄弟。而云承寿实际上算是恩师的义子。这个忙他不得不帮。   这些因由云寿与苏渝一清二楚,是以,待宁家的人比自家人还要着紧。小孩子们在一起玩耍,若有争执,无论对错,云承寿和苏渝总是吵自家孩子。   孩子们并不知大人们之间的恩恩怨怨,是以云芷没少为这种“不公正”愤愤不平。结果数年下来,她跟宁翰不仅没象大人们希望的关系亲密,反倒象一对冤家,一见面就会斗个不停。   两年前那次吵得最凶,若不是大人压制,两人还差点动上手,宁翰一气之下回京,这两年一直没有音讯,云芷以为他再也不会来了,今天倒稀罕,竟然又冒了出来。   “听就听到呗,又不是没听过”象条件反射,只要一听到宁翰的名字,云芷浑身的刺就蹭蹭的往外窜。   苏渝一瞧就不高兴了“你这是什么态度,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哥哥,两年没见了,就没一点高兴劲”   “娘,这话我都说了几百遍了,难道你跟爹喜欢的。。。。唔。。。”   苏渝及时捂住了云芷的嘴,女儿下面的话她知道是什么,以前她听得太多了,无非又是“难道你跟爹喜欢的别人都得喜欢?干嘛非要把你们的意思强加于我”等等,这孩子平时看起来挺机灵,就是有些地方不开翘。   云芷虽不说,外面随着一声轻笑,却有人一字不落的将她的话说了出来,云芷一听,就是宁翰的声音。   云芷不肯示弱,张口回道“对啊,我就是不喜欢你,怎么样”   苏渝一看两个孩子又要掐架,急得恨不能拿布把女儿的嘴堵起来。   宁翰在外面笑道“婶婶,你不用担心,好男不跟女斗,以前是我小,不懂事,以后不会再跟小芷斗了”   苏渝忆起以前两个孩子吵架的情形,戳着女儿小声说“瞧瞧,你宁翰哥哥现在多懂礼数,你也不许再闹啊”   云芷哼了一声,一翻身,将脊背对着娘,再也不吱声。   苏渝开门出去,宁翰走了进来。在床边椅子上坐下,看着云芷铺在枕上的乌黑秀发失了一下神,两年未见,她变样了么?   “喂,别装了,转过身来呗”宁翰忍着笑说道。   云芷抬手捂住耳朵。   “两年未见,你怎么还象小时侯那么幼稚?”   云芷气炸,这家伙就会当着大人的面装出一副懂事知礼的模样,娘刚走,他就原形毕露了。   云芷猛地转了个身,水灵灵的大眼瞪着宁翰,咬着牙反击“你是不幼稚,可你虚伪虚伪虚伪。。。。。”云芷一气说了一长串的虚伪,宁翰只是笑望着她,没象往常那般回嘴。   云芷自个说了一会儿,便没了兴致,住了嘴,瞅着宁翰,两年不见,这家伙长高了不少,熟悉的眉眼有了英武之气,倒是比以前顺眼不少,想想爹娘那么待见他,总得给爹跟娘一个面子,这么一想,云芷的气便又小了许多。   “不说废话了,我听爹说,你不是一直陪着太子伴读么?你怎么有空来这儿呢?”   宁翰心中升起一丝欣喜,看来她还是关注自己的,当下一本正经的回答“原本是这样的,可是半年前太子突然身子不适,我便闲了”   云芷有些好奇“那太子半年都没养好病,莫不是得了什么绝症吧?”   “谁知道呢,连探望都不许,不去便不去吧,我也正不想去呢,那太子脾气又臭又硬,翻脸比翻书还快,谁乐意陪他呀”   聊了一会儿,李梅端了炖汤进来,照小时的惯例,给两人一人盛了一碗,云芷好笑地看着宁翰,他比自己大三岁,该十八岁了,难道还会象小时侯那样跟自己抢东西吃么?   果然,宁翰笑着婉拒“李妈,小芷生病需要补养,我一个好好的壮汉子,可不需要再补了”   李梅一副刮目相看的眼神“哟,宁公子长大了呀”   宁翰憨憨一笑。   第二日云芷便能开始下地,小珠殷勤地去扶她,云芷却故做无视,将手搭上宁翰,宁翰一脸受宠若惊之态。小珠委屈地噘起了嘴“小姐,你怎么还在生我的气啊,难道不是那个琴师得罪了你么,我又没跟夫人说什么”   宁翰听得莫名其妙“小珠,你说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不许说”云芷瞪了小珠一眼,本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若让小珠这么郑重其事的一讲,没事得变成有事,小事也得变成大事了。   宁翰背着云芷还是找小珠问了个明明白白,心里生起一股火气,这次来邰阳前一晚,父亲已亲口跟他说,希望他能跟云芷结姻缘,这不仅是父亲的意思,也是云叔和苏婶的意思。说白了,云芷就是他未来的夫人,自己的女人如何能让别人欺负,宁翰发了狠,要给那琴师一个难看。    ☆、挨打   隔天,宁翰从外面回来。额头上肿了好大一个青包,把苏渝心疼得直抽气。又是找大夫又是询问,忙得不亦乐乎。   云芷瞧着止不住又是一阵发醋,小泽那次从马上摔下摔得骨折,也没见娘这么着紧过,真不知哪个是她亲生的孩子,却又有点奇怪“你不就是出去买本书么,怎么会搞成这副模样?”   宁翰的回答有些让人莫名所以“哪个。。。。。。不小心碰到了墙角,不是,不是,是不小心滑倒了”   “你这孩子,这么大了,怎会还这么冒失呢,这要让你爹娘看见,该多心疼”苏渝一边给宁翰上药,一边不住口地念叨。   云芷看云翰眼神游离,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起了疑心“你该不是做了什么坏事吧?”   “没有,哪能呢。。。。。。婶婶,侄儿忽然想起一件急事得赶紧回京处理,侄儿这就去收拾东西,云叔上堂还未回来,侄儿就不等他了,回头婶婶帮小侄好好跟云叔解释一下,事情一处理完,小侄立马回来跟云叔陪不是”   “哎,你这孩子,怎么说走就走呢”苏渝一路急呼,追着宁翰而去。   云芷越发觉得哪里不对劲,让小珠把宁翰的小厮石头叫进来问话。   一见石头紧张的神情,云芷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说吧,你家少爷在外做了什么亏心事,吓成这个样子”虽然云芷总跟宁翰吵嘴,可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两家大人又亲如手足,她心里早已将宁翰当做了一家人。眼见他异常,不由自主就担起了心。   “回小姐的话,少爷他真的。。。。没什么”石头不敢看云芷,一颗头低得恨不能埋到胸腔里。   “石头,你要不说实话,我就把上次你跟我嚼宁少爷的舌根子告诉他去”小珠跟她娘一样是个急性子,眼见云芷好言好语不顶用,立即出言要胁。   石头一张脸变得越加难看,可怜巴巴地望着云芷二人,死咬着下唇,眼见是有口难言。   小珠突然想起宁翰问自己的事,猛地惊呼“该不会是琴师打了宁少爷吧?”   石头的脸一下刷白,“奴才什么也没说,奴才什么也不知道”,云芷登时心中明净。视线转向小珠“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小珠这才意会到自己说了什么,捂了下嘴,却又不会谎骗云芷,只得将宁翰那日追问琴师得罪云芷的话重复了一遍。   一股无名火在云芷体内升腾,一个琴师不过琴技高点,脸盘子俊点,身子板顺眼点,就可以张狂到这种地步么?宁翰怎会变得这么窝襄,堂堂司工家的少爷,竟能忍下这等气?他以前可是曾为自己把一位司马大人的儿子都打趴下过呢。   宁翰前脚离开,云芷后脚就带着小珠直奔琴馆。   琴馆恰好刚下课,琴师姜戎在前,小厮卓安在后,正迂回于回厢房的长廊。不防一个人影猛地从一拐角处冲出,抬手便扯掉了姜戎的面纱。   姜戎眯了下眼,认出又是那个不知好歹的云芷,抬手便拧住了她的手腕,双眼一片肃杀“你活得不耐烦了么?”   云芷匆匆打量了下姜戎,见他竟然一点伤都没有,更加心疼宁翰,凭手腕上传来的力度,猜到这琴师有武在身,并不惧怕,掏空心思去想世上最尖酸刻薄的言词“你以为你很了不起是么?你以为我扯你面纱是故意接近你,对你有意么?我不过是想瞧瞧一个偷偷摸摸鬼鬼崇崇的大男人到底长了个什么德行。。。。。”   “啪”响亮的耳光,让一切静止下来。   云芷捂着火辣辣的半边脸,不敢置信地瞪着姜戎,自己竟然被打了,长这么大,她这是第一次挨打,爹娘当她如珠如宝,府里的下人们都敬她宠她,今天,她竟然被打了。   “小姐”小珠尖叫着扑过来,发疯一般跳着去抓姜戎,小姐不仅是她的主子,更是她的好姐妹。向来没人对小姐大声过,今天她却被打了。她非跟这个人拼了不可。   姜戎一脚便将小珠踹出老远,还算他出来得久了,多少磨了一点性子,要搁以前,这一脚下去,小珠不死也得丢掉半条命,就算姜戎稍收了几分力,小珠依然痛得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   云芷吓得脸都白了,想都未想,张嘴便咬在了姜戎抓着自己的手上,她可是用了全身的力气,姜戎一声闷哼,下意识松开了手,再看自己手背已多了一圈圆圆的齿印,中间还有几处破了皮渗出了血,姜戎顿时起了杀心。   卓安恰于这时扑了过来“哎呀,公子,这可怎么是好?奴才这就去请大夫”本来他还有点“同情”云芷主仆,一见主子见了血,不由地慌做一团。   卓安这一挡,却将姜戎挡醒,方记起自己这是在异乡,而且正躲避着母后的追查,耐着性子勉力克制下那浓浓的杀机,气却还是没消。   “用不着”,姜戎青着脸瞪着搂在一起的两个女人,心中一阵阵地烦躁,一把将卓安推开。   自那日云芷扯他面纱,他已让卓安查出云芷的身份,竟是这邰阳郡守的女儿,姜戎现在只想悄然隐于世间,不被母后发现,所以才数次容忍云芷,现在只觉云芷“纠缠不休”,已是打心底里讨厌云芷。他认为云芷敢这么发疯发泼,不过是仗着父亲的身份。   姜戎一向是个随心所欲之人,做事不论是非黑白,全凭一已喜恶,却又偏偏厌恶那种仗势欺人之辈,从骨子里看不起,当下,出言羞辱云芷“你爹自称为官清廉,一世清明,却有这等厚颜无耻的子女,真是人言不足信”   “你又是什么好东西了?仗着武力欺负弱小,很本事很得意么?打我兄长也罢,竟然连我们这等弱女子也打,你。。。。就是人渣”云芷搂着小珠,怒声反驳,她当真是瞎了眼,会心仪过这种野蛮之徒。   姜戎冷哼“打你们,是你们自找的,至于你兄长,你有兄长么?”云承寿的底子卓安已给他摸得一清二楚,这女子当自己是外地人,还想胡蒙一气,给自己找借口,这种莫须有的借口本世子见得太多了。   “你不用找借口让你爹来赶我,本公子这就走人”姜戎不屑地横了云芷一眼,扬头而去。   云芷冰雪聪明,焉能听不出他话中之意,又急又气,别人误会她不算什么,她却不能忍受别人误会或污辱她的家人,立即大声喝道“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别人没你想的那么卑鄙不堪,难道说你没打宁翰么?宁翰就是我哥”   “宁翰是你哥?”姜戎猛地停住脚,望了过来。    ☆、醉酒   姜戎眼前浮现出宁翰额头青紫的包,心中怒气这才真正稍释,原来这女人发疯还有个由头,可是她弄清真相了么?   “是宁翰亲口告诉你,我打了他?”   云芷一怔,不仅宁翰没说,即使石头也没明确这么说啊,自己为什么就这么冲动地跑来兴师问罪了呢?云芷有些无措。   小珠这时已缓过来了气,见小姐被问住,扶着云芷咬牙说道“宁少爷没说,可他的小厮告诉我们了,就是你打的宁少爷”   “是么?宁翰过些日子就会来,三照头面当面对质,一问即知谁说了谎,我这个人眼里揉不得沙子,介时谁说了谎,就得割了谁的舌头”姜戎眼中的杀气让云芷感觉此人一定说得出做得到。   情知石头未说,情知小珠说谎,云芷哪能眼瞧着小珠往坑里跳。服软求饶的话她不会说,无理取闹的法子她也未学会,当下只能斟酌词语希望就此做罢“就算是我们误会了你,你堂堂一介男子汉,有必要跟我们这等弱女子计较么?我从小只见过那些似娘们样的男人才会跟女人一样斤斤计较,今日这事,我们误会了你,你也误会了我们,你伤了我们,我也咬伤了你,就此两清,你看如何?”   姜戎正懒得多事,见这女人没有撒泼胡闹,意外之余倒起了点兴致,“嗯,倒是个通情达理的的女子,这样吧,我正要上街,你二人跟着,介时看到什么喜欢的物什,可以挑两件”   云芷扶着小珠站起来,一心着急小珠的身子,哪里有心思逛街,忙淡声谢绝,匆匆而去。   姜戎心中不畅,这世间竟然还有人敢拒绝他?到了大街,买过宣纸,见路旁有家珠宝店,便拐了进去,也没怎么挑选,随便买了一块玉,递给卓安“去,送给那云芷”   卓安有些担心“主子,奴才觉着那丫头不会收啊”   “她不收,你就不要回来”   卓安暗自叫苦,却不敢再说什么,只得拿了玉赶往云府。   云芷接了通报来到府门口,看到卓安,神经立时绷紧,她以为卓安是来告自己状的,当卓安拿出玉说出来意,云芷只觉莫名其妙“你家公子为何要送我们东西?且不说我们不熟,就算是熟悉,也熟悉不到可以送这般贵重礼物的地步吧,我断然不能收的”   卓安情知就是这种结果,苦着脸说“我早知你不会收的,可你不收我就不能回去复命啊,我家公子脾气古怪得狠,但凡他要做的事,任谁也改变不了他的主意,云小姐,这玉你暂且先收下,找机会再还回来,行不行?别让我一个下人为难行么?”   云芷坚决拒绝,这是原则问题,不该收的断然不能收,爹总是说有些事绝不能开头,一旦开了头就会停不下来,直到无法收场。再说,那琴师凭什么把他的意思强加于人,她最讨厌别人强迫她做什么。   “对不起,这是你跟你主子之间的事,恕我无能为力”云芷客气疏离一笑,不管卓安再如何说词,顾自转身走入府门。   卓安无奈,拿着玉怏怏去找姜戎复命,姜戎一把将玉抓起来狠狠摔在地上,即送不出去,它就不该再在这儿世间现眼。   转眼,八月十五中秋节来到。邰阳城象往年一样,张灯结彩,处处挂满了花灯。一吃完晚饭,云泽就开始催促姐姐上街猜灯谜。   云承寿特意安排了几个家丁跟随。苏渝有点奇怪“老爷,出什么事了么?往常不都是她们自己出去玩么?”   云承寿简单说了两句“莒国这次这个新王不同以往,有些野心,边境已起了几次小磨擦,凡事还是小心的好”   “哦?娘那里没出什么事吧?”苏渝顿时紧张起来。   “暂时没事,我暗中已着人盯着了,不过,你有时间还是劝娘过来与我们一起住吧”   “嗯,赶明我就去劝她”   云芷姐弟浑然不觉父母的忧虑,手牵手欢天喜地地跑上了大街。   邰阳是向国边塞几座城池中最为繁华的一座,加上这几年云承寿精心治理,越见繁荣,与他国的贸易往来也不少,所以,城里到处可见奇装异服的异国人士。云芷姐弟见怪不怪,在人群中穿梭走动。   渐渐,随着人流,云芷一行来到了邰阳最大的珠宝店墨玉轩前面,墨玉轩的灯展年年都是全城最好最大的,奖项也一样是最好最大的。所以到墨玉轩猜灯谜的几乎占了全城一多半的人。   云芷和云泽往年很少能挤到前面,今年,有家丁的护卫终于挤到了最前面,云芷开心地瞅着那些漂亮的花灯。   “有头无颈,有眼无眉,无脚能走,有翅难飞”这不是“鱼”么?云芷迅速揪下谜面。   “夏前它来到,秋后没处找,摧咱快播种,年年来一遭”,好简单,“布谷鸟”嘛。   以前跟小童一起看书时,小童爱看那些治国议政方面的,枯躁无比,云芷却只爱看那些有趣的杂书。其中就有谜语方面的。所以,这些对她而言再简单不过。   云芷握了一把的谜面到台前兑奖,云泽兴奋地帮着挑选奖品,云芷竟然还得了个大奖,奖品竟是一块上好的白玉,洁白无暇,晶莹剔透,云芷一眼就喜欢到了心窝里,脸都笑成了一朵花。   墨玉轩的二楼,正对着云芷所在之处的一扇窗子后面,已童悄然站立。   隔着通明的灯火,他清晰地看到云芷的笑颜,跟梦中一般无二,近在咫尺却又仿若远在天涯。   墨玉轩的东家季墨恭敬地守在他身后,见到云芷拿到那块玉,心疼得不住抽气,那块玉的价值这世间只有他跟主公知道,那是他费尽周折千挑万选才选出的,好容易入了主公的眼,竟然是送给这小小城守的女儿,唉,真是可惜了。   “你觉得很心疼?”已童悠悠言道,声音象流沙一样细柔,不认识的人若见到他,一准会以为他是一谦谦雅士,淡定从容,仿佛这世间没有任何事可以令他情绪波动。   季墨干笑了一声“没有,只要主公高兴,什么都无所谓”   已童半晌无语,脑中只是反复上演着那无数单调枯躁几乎让人发疯的日了,若没有她,这世上哪里还会有已童。   “是啊,只要她高兴,什么都无所谓,只是。。。。,何时才能重逢?”   楼下,云芷早已拎着一包奖品欢天喜地消失在人流之中,而已童在那窗后站了整整一宿。   多年后,对那晚,已童一直悔恨至深,他为什么要忍,为什么要等,为什么不能在那时那刻就把她牢牢抓住,他为什么会自以为是地认为已与她心意相通?他连跟她多说几句话都不曾,为什么就会有那种自以为是的想法?   那晚,姜戎也在墨玉轩人群中看着云芷猜谜领奖。独在异乡,节日的气氛最能烘托一个人的孤独寂寞。再加上心中有诸多不如意,越发看不得别人的喜庆欢悦。   姜戎依旧覆着面纱,其实这芸芸众生,又有几人认得他,在那小天地中,名义上是主子,其实不过是高墙中的一个傀儡一具行尸走肉,没人在意他的思想,没人关心他到底快不快乐。   如今,出了那高墙,他又不过是这芸芸众生中的一个小蝼蚁,生无人问,死在何处,也没人知晓,父王曾经也是这般悲苦吧,不然,岂会那般早早离世。   姜戎无意识地一直跟着云芷一行,直到一家丁发现了异常,凶着脸将他拦下“你是什么人?干什么一直跟着我们?”   姜戎视线停在云芷脸上。   小珠先叫出了声“哎,那不是琴馆的琴师么?你干嘛跟着我们啊?不会还想打我们吧?”   云芷扯住了小珠,不让她再乱说,姜戎眼中如海一般深厚的忧伤将她深深震撼,再想不到会是什么样的经历才会有这般的神色,今天是与家人团聚的日子,他独自在异乡,是想起了亲人么?   云芷心中莫名便有些酸痛,早忘了姜戎打她的那一耳光,他虽是琴师,却从骨子里往外透着高贵之气,这样的人,根本不该和忧伤有所牵连的。   云芷迎着姜戎走过去,柔声道“先生,我陪你走一会儿吧”    ☆、吐露真情   走近,云芷才闻到姜戎身上浓烈的酒味,也才发现他眼中蕴藏的醉意。节日里,很多人喜欢喝酒祝兴,只是,有的是为喜,有的是为忧。先生这情形,不用说一定是忧了,就不知他忧的是什么。   “先生,喝了酒,还是回去歇息吧”,爹曾说,喝多了酒,最好不要吹风,否则会醉得很厉害。   “你说,你要陪我走一走”姜戎雾蒙蒙地望住云芷,其实他很讨厌喝酒,总是会让他失控,且会在酒醒后更加苦闷。但自从第一次喝过之后,尝到醉酒时的欢畅,每逢烦躁到无以开解之际,他总会身不由已大醉一场。   云芷蹙了下眉,看来先生真有点醉了,醉酒的人很多都夹缠不清,先生这样优秀的人,原来也有落俗套的一面。   “好吧,我就陪先生走一走,先说好,只走一条街哦”说不清就只有哄了,娘就总是这样哄爹爹,且每次都奏效。   云芷笑着哄姜戎,树上的灯光射进她眼中,迸出星星点点的光芒。姜戎将视线挪开,他知道今天的自己很无聊,可他实在是太烦躁太寂寥了。   一条街很快走到近头。云芷绞着双手看住姜戎“先生,到头   了呢,回去歇了吧”   “不错,是到头了,但你只说走一条街,没说走几回”姜戎面不改色镇定自如,反正这不是在自己那个小天地,他就放纵一下,又有谁知?唔,这种感觉还挺好。   云芷瞪大了眼,这是先前那个冷若寒冰凶如恶煞的先生么?那样的人竟会有这样的孩子气?因醉酒,姜戎那白玉般的颊透着淡淡的粉红,似乎连水气缭绕的眼中也透着一丝丝的艳丽,一口薄唇湿禄禄的,象熟透的果子溢出的果汁,云芷顿时心跳加速,勉强把视线移开“先生,这样吧,你回去弹琴给我听好吗?你的琴弹的真好听”   给她弹琴?姜戎大脑有瞬间清明,一道清丽绝俗的影子下意识在他脑海闪现,奈何他怎么努力都看不清她的样子。其实不用看,她的样子早就刻在了自己心里,那眉,那眼,那点尘不染的绝世气质。。。。。   她的名字就在他的唇齿间滚动,可是姜戎绝不会叫出来,他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即使喝得酩酊大醉,也绝不会叫出她的名字。   “先生。。。先生。。。。”一串串的声音在姜戎耳朵里轰响,他认出了云芷。“好,我们弹琴去”姜戎心里还有些理智,约摸明白云芷这么说无非是想骗他回琴馆,但她随口的一句,却激起他弹琴的念头。   云芷怕娘担心,打发两个家丁带小泽先行回府。这才与姜戎二人在前,一行在后浩浩荡荡直奔琴馆,至馆门,再至厢房,云芷心说该可以了。   “先生,我去帮你做碗醒酒汤来,你先回房里喝口茶”   “不喝,进来听我弹琴”   “小姐”小珠终于忍不住叫道“天太晚了,再不回去,老爷跟夫人该担心了”   云芷白了小珠一眼,示意她自己正准备走呢,小珠强忍下不耐。   姜戎撑着门框不住地打量她主仆二人,云芷笼在他高大的身影下,被他瞧得以为哪里不得体,也忙往自己身上瞅。姜戎这才说道“你爹跟你娘关系一定不错吧”   云芷莫名,答道“嗯,好得很,比跟我姐弟还好呢,有什么问题么?”   姜戎甚是嫉妒,酸酸地回答“一个人的表情,不仅能看出一个人的心情,也能看出这个人生活在什么样的家中,比如,你的笑,象阳光一样灿烂,象泉水一样清澈,没有一丝忧郁,如果不是家庭和睦,父母恩爱,你的笑根本不会这般纯净”   云芷摸了把脸,她可不知道一个笑还有这么多讲究,眼见天晚得厉害只想着赶紧把他打发了好回家去,随口敷衍道“是,是,先生,说的没错,一般男子三妻四妾的都不少,可我爹身为一城之守,却只守着我娘一人,爹说了,莫说此生,就是再生再世也只想跟我娘一生一世一双人呢”   姜戎用力鼓掌大声称赞“说得好,真心喜欢一个人,就应该这般跟对方一生一世一双人,说得好”   云芷诧异他的反映,“先生,一生一世一双人是很了不起的事么?我外公外婆也是如此的呢,我外公曾经是御封的天下第一厨,但一生也只娶了我外婆一人”   姜戎努力收拢自己纷乱的思绪,那个天下第一厨,他有印象,他特别喜欢他做的几道菜,可惜后来父王把他赐给了右卿陶雍。   “原来你是苏一厨的外孙女,他做的白汤豆腐,清蒸合鱼,乱炖鸡菇。。。。。还有婆婆粥。。。。真好吃”姜戎不由地回味无穷。   云芷很是惊异“你吃过我外公做的菜?不可能吧?我外公他。。。。?”云芷忍着没往下说,外公只在皇宫和陶大人府中做过菜,这琴师如此年轻,如何会吃过外公做的菜,难道他是京城哪位官员大人的公子?   卓安眼看主子越说越多,急得头上生烟,主子就这么一个弱点,只要喝多了酒,就会管不住性子。   “公子”卓安怯怯地叫了一声,以示提醒。   姜戎甩了下头,一双眼因醉意越发地水雾蒙蒙,看得云芷心跳如鼓,情知他是喝多了酒,却就是把持不住想要与他亲近。   “小姐,走了”小珠与云芷一起长大,自来心意相通,一看云芷发怔的眼神,就知她又要犯迷糊,忙去扯她。   姜戎伸出长臂,一把将小珠扒拉到一边,口齿已有些不清“好歹也是一城之守,竟然连点规矩都没有,主不主,仆不仆,直呼你我,成何体统”   “要你多管闲事”小珠涨红了脸,她一向并没觉得自己是仆,而在云府也从未有人将她当仆人看待,今天被姜戎这么一斥,象根刺扎入她心头,很是不舒服,有些不甘又有点自卑,一时恼羞成怒。   云芷也不高兴了“先生,你再胡言乱语,我真的要走了,我爹娘向来不在意那些俗套,规矩自然要有,可那要看对谁,象小珠,她娘自小是孤儿,被我外婆收留,与我娘一起长大,跟亲姐妹一样,小珠更是与我吃一个锅里的饭长大,我一直当她是亲妹妹,根本没有主仆之分,先生不了解情况,请不要乱说”   姜戎越听越难受,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生活么?一对恩爱的爹娘,一个自小一起长大亲密无间的手足,可是他除了那个高高在上的身份,什么都没有。   姜戎胃中突然一阵翻江倒海,一个没忍住,呕的一声吐了出来。   云芷和小珠惊得连退几步,卓安已吓得忙过去扶住姜戎。   姜戎不住地呕吐,看着难受至极,云芷不忍心这时离开,忙吩咐小珠去倒些开水过来,又让一名家丁与卓安一起将姜戎扶入房中,卓安把姜戎弄脏的外套脱下,云芷伸手接过来,拿到院子里,她见过爹爹醉酒的样子,所以并不嫌弃。   屋中,卓安突然发出一声尖叫,云府家丁也传出一声惊呼,云芷吓了一跳,忙跑入房中,却见姜戎呕出了一口血。   “哎呀,这可怎么办,夫子今天还不在馆中”卓安吓得面如土色。   云芷起先也是一阵心慌,但随即便冷静下来,把家丁分做两路,一路回家禀明父母自己在琴馆之事,一路速去请大夫过来诊治。   见云芷调停有度,卓安也镇静下来,大夫很快来到,把脉开药一应有序,回府的家丁也回来一个转告老爷夫人的吩咐,让云芷安排停当,即刻回家。并让家丁和小珠都留在琴馆帮忙,也为的是不让女儿孤身跟男子独处一室,有损清誉。   姜戎自这日竟一病不起,卓安急得团团转,几次想要报信回京,可姜戎一清醒就严重警告了他,若敢把自己的行踪泄露出去,定让他死得很难看。卓安了解主子的脾气,压根不敢私自做决定。   云芷天天过来探望,先时只是陪着坐一坐,后来有几次看他烧得脸通红难受至极,心中实在不忍,便学着娘照顾爹跟自己姐弟的样子,拧了毛巾帮他擦擦脸,小珠先时还说她,说这不合礼数,见她固执已见一意孤行,也没了办法,天天鼓着腮帮子瞪云芷,一副生气的模样。   云芷开导小珠“娘不是说过么,做什么先要看自己的心,只要自己心中坦坦荡荡,又有什么事做不得呢”   “可是,你真的坦荡么?你喜欢他,傻子都能瞧得出来,他是长得俊,又有一手好琴艺,可是他又怎么配得上你堂堂云府小姐的身份”小珠毫不客气地反驳,她与云芷从小不分你我,说话向来直来直去,有什么说什么。   云芷被她揭穿心事,本有点恼,但想通了又淡定下来“我就是喜欢先生了,怎么样,你说他配不上我,什么样的人配得上我呢,非得是那些官宦子弟或与我家门当户对之流才可以么?可那是指的云小姐,不是我云芷,我云芷喜欢的人就是先生,又怎么样呢”   “你。。。。简直不可理喻,告诉你,老爷和夫人心目中的姑爷是宁少爷,你跟这位琴师根本不。。。。可。。。。。能”    ☆、震撼   “小珠,别人说这话还有可能,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爹跟我娘是那种贪图富贵名利的人吗?他们断不会勉强我做任何事的,就算他们再喜欢宁翰哥哥,也绝不会强迫我嫁他”   其实小珠完全明白这些,可她就是不喜欢姜戎,虽然从心里她也认为姜戎是男子中的翘楚,甚至觉得他有种让人不敢正视的光芒,那些光芒,让人即想飞蛾扑火般接近,又身不由已有些畏惧,小珠暗中有些怕,怕这些光芒,会毁了云芷,继而她也跟着灰飞烟灭。   小珠下意识就是想阻止云芷喜欢姜戎。她绞尽脑汁说道“就算你喜欢先生,可是他喜欢你么?这种事总得两厢情愿才好吧”   这些话正戳中云芷的痛处,好一会儿,才闷闷叹了一声“我知道先生不喜欢我,可是感情这种事,不是他不喜欢我,我就可以随时中止掉自己的感情啊,我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先前我一直压制着,现在看来,硬着压制是不行的,唉。。。。。当初,娘喜欢爹,也是费尽了周折,娘说她可以为了爹杀人,我可没有娘那样的勇气。。。。。。,我顶多能为了喜欢的人把自己的命舍出去,杀别人断然做不到,只这一点,或许我就得不到。。。。。”   小珠听得心惊肉跳“小姐,你说的这都是什么话呀,你说这些话想过老爷和夫人吗?他们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就是让你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把命给舍了么?这世间怎会有比自己命更重要的人呢?小姐,咱俩一起长这么大,我第一次觉得你好傻”   云芷托着腮,凝视着姜戎,小珠的话让她很愧疚,真是的,刚刚说那些话时,怎么没想到爹跟娘呢?甚至还有小泽啊!   姜戎将醒时,听到二人谈自己,就没睁眼,听到这儿,心中多少有点震撼,在京都,喜欢他的女人不少,但让他心生震撼的,云芷却是第一人,这姑娘虽然长相不是国色天香,却别有一番独特韵味,就象一副流动的画,随时会有不同的风景。   那日的对视她受惊的模样,带着震惊,满含痴迷。。。。。。   那日雨中的她掣马狂奔的潇洒,裙裾飘扬,秀发纷飞。。。。。。。   那日为宁翰拼命的气势,绝决的眼神,飞扬的眉目。。。。。。   若是在夭夭之前遇到,或许会有那么一丝可能吧,但即有了夭夭,天下便再也不会有人能入他姜戎的眼。   姜戎渐渐好转,自清醒后就对云芷恢复到最初的冷淡。他不想云芷陷得太深,虽然他一向不会关心人,也很少有人能被他重视,但在现在这种落迫又加上生病引起的脆弱的情形下,云芷的话实在让他无法忽视,甚至他想要尽快离开邰阳。   云芷年纪不大,却是个有进退的姑娘,虽心中喜欢姜戎,见他对自己冷淡,并不粘缠,只回到府中缠着娘学做菜。她细心地发现姜戎自清醒就一直不怎么吃东西,想着他喜欢外公做的菜,便想学了,让姜戎多少吃一点。   娘跟着外公学得一手好厨艺,是以爹天天哪的应酬都不去,到了饭点就出现在府中。云芷总说,娘是靠了厨艺才拴牢了爹的心。   苏渝一听女儿要学厨艺,高兴至极,从十岁起她就想教女儿做菜,可女儿怎么都不感兴趣,现在也不知怎么开了翘。   云芷点着菜名学,苏渝细心传授。听娘一讲解,云芷连连惊呼,一道白汤豆腐,听着名字再普通不过,竟有这么多的讲究。所谓的白汤,是用鲫鱼慢炖出来的,鲫鱼要先用盐去腥,再在油里小火将两面炸黄,再煨水慢炖一个时辰,最后下入豆腐,再炖半个时辰。   “娘,怎么这么难,这么麻烦啊”云芷搂着娘的膀子,整个人都要倒了。她真不是做菜的料,光听这些程序,都已经快晕了。   “傻孩子,要是你在乎的人吃着你做的美食,狼吞虎咽,你还觉得难觉得麻烦吗?每每看到你爹跟你姐弟俩把娘做的饭菜吃得净光,娘心里那个高兴劲啊,啧啧,就别提了”   云芷一下来了精神。三天后,云芷拎了个食盒来到琴馆,找到卓安,告诉他“这是正宗的白汤豆腐,你千万莫说是我做的,就说是你买的,我在这儿等着你,你一会送食盒时,只要告诉我先生吃了多少就成”   自从那晚云芷帮忙救助姜戎,卓安对云芷已有了很大好感,这个女子不象京城那些女人,多半图着主子的身份,是实打实地喜欢了主子。只是主子早已名花有主,且还是个执着专情之人,云小姐这不是自找苦吃么?   卓安更愁的是,主子连那心上人还得不着,这云小姐就更不着边了,主子这次离宫就是为了逃婚,可王后的主意,谁能改得了?将来的事,实在难以预料啊!   先王离世已经八年,主子现已经二十岁,可王后还霸着权不提主子登基一事,不就是为了逼主子娶亲么?   卓安一边暗自替主子叹惜,一边琢磨着如何劝云芷打消对自家主子的念头。   所以,尽管姜戎把这份菜连汤也喝得一滴不剩,卓安还是违心地对云芷说“云小姐,我家公子现在已经改变口味了,这菜根本不合他心意,他只尝了一口,便都倒了,你以后就别再费心思了”   云芷不吱声,隔了三天,又提了食盒上门,这次换了一道乱炖鸡菇,光闻着味,卓安就差点掉口水,自然知道主子会是什么样子,果然,姜戎差点没把自己的舌头给咬掉。   云芷第一次拿食盒来时,卓安就告诉姜戎这是苏一厨的徒弟做的,他徒弟是某家酒馆的大厨。   姜戎并未起疑,只是说了句“若将来还有可能回京,一定要将这厨子带回宫去”卓安心中直打鼓,万一将来主子回京时真要找这个厨子,这谎可没法圆。   是以,这次卓安一出来,就绷着脸唬云芷“云小姐,你菜里哪道食材有点不新鲜吧?我家公子吃了一口,就差点吐了,你以后不要再送了,我家公子不会再尝一口的”    ☆、登基成婚召秀女   若再多的努力,结果也是徒然,那最好只有停手。   云芷的本意并不是想用美食引起姜戎的注意,她最主要的目的是想让姜戎快点恢复健康,但他既然已不喜欢这些食物,她再送就无聊了。   云芷想了想,冲卓安说道“先生身子刚好,也许不能过于吃荤,我最后再送一次,看看婆婆粥是否能合先生的口味,若还是不合,我便不会再来了”   卓安无法拒绝,这云芷虽只是一介郡守的女儿,可到底也是大户出身官宦子弟,年纪轻轻即能亲自下厨,且从容有度,举止有礼,让人怎么也生不起厌烦。   到得晚间,来送粥的却换了个人,竟是宁翰。   卓安接过食盒,让宁翰暂等在屋外,自己进了屋子,姜戎正依着床头看书,面颊玉白,神情慵懒,有一页没一页地随意翻着,闻到粥香,面上才微有了点起色。   “卓安,这是婆婆粥的味道啊,又是让那厨子做的?”   “是,主子”卓安轻声回答。   姜戎品了一口,不由赞出了声“嗯,跟本王儿时食的一模一样,不错”   卓安不敢接腔评议,茬开了话题,回禀道“主子,宁翰回来了”   姜戎一直惦让着这事,闻听,搁了碗,“速召他进来”   宁翰一进门,立即便做势叩头,“罢了”姜戎出声止住“见着人了么?”   “回殿下,微臣幸不辱命”说着,宁翰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双手平举过顶,卓安接过来交给姜戎。   姜戎打开信,熟悉的字体熟悉的词句迎面而来,就象伊人俏立在面前。   “殿下:见到汝之笔迹,奴涕泪交织,是奴害得殿下远走他乡,孤苦伶仃,奴当真是百死莫赎!自殿下离宫,奴便忧心如焚,一直病病央央,恐怕再见殿下,只能魂梦相托了,若两情相悦,又岂在一纸婚书,奴无所计较,只求殿下安康,求殿下允了王后之意回京! 奴:夭夭拜上”   姜戎反复看着来信,半晌才沉沉问道“她病了?”   宁翰轻声回答“回殿下,夭夭姑娘已病了三个多月,臣在宫外找了大夫帮她诊治了下,说是心结所致,心结若不除,许是有性命之忧”   姜戎心一紧,面色越发地沉。一股浊气堵在他的胸口让他想要发怒,甚至想要杀人,他是一国之储君,竟然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得不到,都保护不了,他这储君活着还不如死了。   姜戎不语,卓安和宁翰都不敢吱声,沙漏细细流泄,一直到三更天,姜戎才舒了口气,眼中的阴骛也淡了许多,下床,很快写了两封信,交给宁翰.   “一封交与王后,一封交与夭夭”   “是,殿下”宁翰领旨退出房门,仰望星空,长出了一口气,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他根本没想过会趟进世子和王后之间的混水,那日真该听了云芷的话,不要打听是非,结果,他本是来替云芷出气的,却将自己陷入了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渊,结局是什么,无人能知,现在,他只求这件事不要累及家族。   回到云府,惊见云芷在院中徘徊,“这么晚,你怎么还不歇息?”   “你还知道晚啊,不就让你送一个食盒么,也会弄到这么晚,你最近怎么了?匆匆来去,心事重重”云芷皱眉望着宁翰,很是担心。   “我。。。。我拐了个弯”宁翰心中有事,连跟云芷说话的兴致都没。说着,就要往房里钻。   云芷一把将他扯住“宁翰,你是不是认识琴馆的先生?”   宁翰下意识“啊”了一声,忙又大力否认“不,不,我怎么会认识他呢”   “那你上次额头的伤到底是怎么弄的?今天又为何非要帮我去送食盒?”云芷追问不休。   宁翰怔了一下,想起上次见姜戎的一幕。那日,他冲到琴馆,隔着厢房的门好一番痛骂,及至卓安打开门,他登时大脑一片空白,再看到姜戎,他除了使劲叩头还能怎么办?若不是姜戎要自己跑腿,他现在能不能活在这世间都是个未知数呢。   至于替云芷送食盒,主要是不想云芷跟姜戎有过多接触,姜戎的喜怒无常在宫中人人皆知,可这些话如何跟云芷解释。   “你烦不烦呀,都说了几百遍是我自己不小心碰伤的,还一直喋喋不休地问,你不说那食盒还好,说了我就来气,那琴师再是教过你的先生,可你不是已经不在那儿学琴了么,而且你一个姑娘家,给男子送东西,臊不臊啊”   宁翰说着一把摔开云芷,几步冲入房中,拎起自己尚未解开的包袱就往外走。小厮石头从未见自家少爷这么凶过,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云芷被骂得面红耳赤,眼圈都红了,咬着唇恨恨地瞪着宁翰“好你个姓宁的,从今往后,我永远都不会再理你”   小珠也死劲剜了宁翰一眼,小声责道“宁少爷,你今天的话说得太过了”   宁翰望着云芷跑远的身影,一阵阵地懊愧,干嘛要拿她撒气呢?这么晚她还等着自己,该心疼才是,却惹她生气,真是该抽自己两嘴巴。   石头知道少爷这阵子很心烦,怕他心中难受,忙开解道“少爷,不用担心,云小姐过一会儿就忘了,你们以前不总这样吵来吵去么?要不,等将来你俩成了亲,你好好给云小姐陪个大不是”   听到“成亲”两个字,宁翰心中一甜,暗自下决心,将来成了亲,绝不再惹云芷生一回气。   宁翰给云承寿夫妇留了封书信,连夜回了京都。   一个月后,向国大庆。   一庆世子姜戎登基称王。   二庆世子姜戎与司马赵央之女赵献贞成婚。赵家为向国“赵、魏、陶”三大家族之首。赵央之父是当朝太师赵安梵,其姐为当朝王后现在的太后赵盈,可谓满门皆贵。   次月,王后赵献贞以显贤德,诏告天下,广召秀女,旨在为新王选妃,为王室开枝散叶。只要是官宦家十五岁至十八岁的未婚女子皆在其列,若有隐匿私逃者,罪及满门。   接到懿旨,有的高兴有的发愁,象云承寿夫妇几乎一夜愁白了头。    ☆、偷梁换柱之策   入王宫,成贵人,或许是很多人的梦想,却绝不是云芷的。   她从来理想就很小,只想象外公外婆或爹娘一样,找个相互喜欢的人过平淡却无拘无束的日子,那种生活于她而言,幸福已经足够。   娘起先还取笑她没出息,但认真谈起这个话题时,却又大力附和她的言论,显而易见,娘对眼前的生活极满意。   正因为有娘的附和,云芷更是对大富大贵没有多少向往,只希望意中人能如愿地从天而降。从此夫唱妇随天涯海角生死相依。   及至见到琴馆的先生——姜戎,欣赏了,喜欢了,那是心的自由,她无力掌控,便随着心而去。   对方不喜欢那是他的事,自己喜欢是自己的事,于旁人无干。   尽管喜欢到夜不能寝,食不知味,精神恍惚,只要对方不喜欢,云芷就绝不会死缠烂打,她不是那种疯狂激烈的性子,脸面总还得要的,一个人若自己都不顾及自己的自尊,别人又岂会看得起你?   是以,那日在茶楼看姜戎离去,她只是默默看着,没有任何言行。   姜戎是在宁翰离开半月之后走的。   那日,来了好多黑衣人,骑着高头大马,风一样穿过长街,直奔琴馆,勒马、下马身手矫捷一气呵成,然后齐刷刷站立馆门两旁,就象训练有素的兵士,当时,云芷很奇怪,这些人是干什么的?到琴馆做什么呢?   然后,她就看到先生从馆里走了出来,依然黑纱覆面,素日的白衣换了一袭紫袍,在一众黑衣的衬托下,显得异常高贵,黑衣人个个低首敛眉,一副恭敬之态,而他冷峻的目光看也未看那些人一眼,直接跃上了一匹马,不等那些人跟上,双腿一夹,已掣马疾速冲了出去,那种无以伦比的气势就此永远定格在云芷脑海中。   小珠也在窗边看到这一幕,更觉得这琴师不是一般人,幸好走了,他要再呆下去,自己跟小姐都得长住这茶馆了。   小珠一向了解云芷的性子,别看她面上云淡风清对什么都无可无不可的样子,其实是个死脑子,认准的事轻易不会改变,小珠觉得云芷这一点特别傻,干嘛老跟自己较劲呢,弄得自己不开心,人家又不心疼。   为此,小珠每天都琢磨着法子开导云芷,她比云芷只小一岁,虽两人天□□夕相处,可性子完全不同,云芷是外柔内刚,小珠却是里外皆刚,嘴巴象刀子一样锋利,不肯吃一点的亏。   经过一个多月的消磨,云芷的心绪好容易舒展了些,却又碰上这召秀女的糟心事,小珠首先炸了锅“这新王刚成了亲,不说跟老婆好好恩爱,这才一个月,就又召女人,脑子有毛病是不是?”   李梅狠狠拍了女儿一巴掌“死丫头,你瞎说什么,赶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苏渝瞪了李梅一眼,本来正烦乱不已,李梅这句话中的“死”字,无端让她更加不安。   “总会有办法的,总会有办法的,不行,我一定不能让小芷入宫,宫门深入海,小芷根本不适合那里”苏渝在屋中团团打转,嘴里不时自言自语。   晚间,云承寿回府,两口子关上门,仔细商讨。一天的时间,云承寿跑了好几个地方,走访了几位同仁,马都累趴下了。   “老爷,打探到什么法子没有?”苏渝一脸紧张,心也绷得紧紧的。   云承寿未语先叹了一声气“唉,别人都是巴不得有这样的机会呢,跟咱们想法不一样,早知道有这事,还不如去年就给宁翰和小芷把婚订了”   苏渝开始抹眼泪“现在说这话不嫌太晚了么?老爷,这可怎么办才好啊,咱家小芷即不会趋炎附势,又不懂察言观色,做不了小,更做不得大,到那里不是要她的命么?”   云承寿握着夫人的手,心如刀绞,儿子是他的命,女儿是他的心头肉,哪个都与他心连着心,送女儿入宫,女儿有性命之忧,不送女儿,一家人都性命难保,如何是好?   云芷在窗外听着爹娘的对话,泪水哗哗地往下流,小珠也哭作一团,紧紧抱住云芷,小声叫着“小姐,小姐”,她即担心云芷的未来,更恐惧自己的未来,从小她就知道她的命运是跟云芷息息相关的。   第二日一早,府衙的主薄郑符来敲门。   云承寿一夜未睡,听到门子的禀报,心中一紧,郑符这么早来敲门,一定是有急事。   果然,郑符一脸紧张地回禀“大人,京里来了个督察史,说是今天务必要把画像先画了,明儿一早他要带回京,让通知咱们郡里符合条件的五位小姐吃了早饭到衙里集合,他专门带有画师,负责给几位小姐画像”   云承寿心一沉,完了,真的无路可走了。   打发走主薄,云承寿愣怔了一会儿,往女儿的厢房走去,他从小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宝贝,他如何能亲自送入虎狼之窝?   云承寿不觉湿了眼眶。   苏渝从背后抱住丈夫,脸埋在丈夫背上,无声啜泣,心碎了一地,她舍不得女儿,却也不能眼看着一家人都死于非命。若她一人的命可以换家人的平安,她会毫不犹豫立即死去。可现在,她什么也做不了,官大一级都能压死人,何况是一国之后的命令。   “渝妹,先莫慌,我已写信求陶恩师帮忙,或许另有转机也说不定”云承寿忍着锥心的痛柔声安慰妻子。   云芷赤脚站在门里,眼泪早已又落了一脸,昨晚她也是一夜辗转未眠,听到爹的脚步声,鞋都未来得及穿就奔下了床,岂知,还是未有奇迹。心中不觉生出浓浓的恨意,为何这些当权的人,不将人当人,不过是一朝得势而已,怎可这般随意左右别人的命运践踏别人的人生?就不怕世事轮回,来生遭天谴?娘跟外婆常常烧香拜佛,关健时刻,为何没有一个佛出现啊?   京都的画师画功果然非同寻常,五位女孩子的画像画得就跟真人一模一样,连眼中的□□都一丝不苟地展现在人前。云承寿无法面对画中女儿含悲带怒的目光,不顾失仪,借词离开府衙,退下随从,自己独自失魂落魄地游荡在街上。   云承寿自来就没什么雄心大志,他只想守着妻子和一双儿女平淡到老。若不是怕为师为父的陶雍失望,他早就弃官归田了。   云承寿十岁那年家乡发大水,一家老老少少除了他死得一个不剩,万幸,赈灾的陶雍大人发善心将他收养,管他温饱不说,还送他进了学堂,后来,为了娶苏渝,还差点连累义父跟太后翻脸,所以,他才不得不为官,不得不努力将官做好。只为给义父争光。   可现在他又一次陷入了困境,他感觉很累,很累。。。。。下意识中,他走进了一家茶馆,在临街的一扇窗坐下。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那些都是他的子民,为了他们的温饱,为了他们的安危,他不知担了多少心,可现在他这么苦痛,却又有谁来担心?   家中,渝妹已伤心欲绝,衙里,女儿一脸绝望,他这个一家之主,却无能为力,云承寿死命掐着自己,指甲刺破肌肤那一刻,他心中的痛并没减少一分。   “大人,有人愿替小姐偷梁换柱,你敢么?”   云承寿猛然惊回神,望住眼前的陌生男子,疑虑丛生“你什么意思?”   “大人,你家女儿不愿入宫,可愿入宫的人却成千上万,只是没大人这家世不符合条件没办法啊”   云承寿戒备心陡起“谁告诉你我家女儿不愿入宫了?这可是欺君的大罪”   那人“呵呵”低笑“大人,你不要对我起疑心,你若愿意,我便想法子调了小姐的画,随后将女儿送与你家来,你若不愿意,就当我从未出现过,没人证没物证,我还能整出什么夭蛾子来么?”   云承寿人神交战,良久,一狠心“好,你说吧,要多少钱?”   那人面上笑意更浓“大人,若此事成,我还要给您钱呢,万一将来我女儿得大王荣宠,嘿嘿。。。。。”   云承寿紧绷的心猛地一松,老天爷,你终于开眼了么?   两人谈妥,云承寿急急往家赶,那男子不慌不忙又喝了一盅茶,这才慢悠悠走出茶馆。在街上足足晃悠了一个多时辰,确定真没人跟踪,才拐入一条小巷,在巷子深处,闪入一道小门。    ☆、傀儡   墨玉轩的后院。   掌柜季墨背着手站在院中一株桂树下,思绪万千,他是五年前来的邰阳,那年他才二十三岁,那时墨玉轩的掌柜还是他的叔叔。   一晃五年的光阴过去,一晃他从一名小伙计变成了一家大型玉店的掌柜。   这其中的曲折几人知晓?   身后,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季墨纷飞的思绪,不用瞧也知道是谁,因为一切事情都是他安排的,是他派人找的云承寿。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季墨转身看向那男子,目光中不觉又带了些审视之意,这男子年约四十多岁,相貌不是极出众,一副精明之态,最让季墨不喜欢之处便是此人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江湖中人特有的草莽气息,真不知爷爷那种身份如何会认识这种人。   更奇怪的是,爷爷不仅不言明此人身份,还特意交代这人虽听从他调遣,却不算是墨玉轩的人,只是协助他处理事务。   季墨的爷爷季沧硕即是季氏家族的领头人,也是莒国现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右相。   这墨玉轩是多年前莒国内乱时,季沧硕暗中着自己门中弟子开的,不仅在向国开了墨玉轩,还在郯国开了紫玉阁,及在鄫国开了白玉苑。面上是商户,内里却担着探子的干系。   所以,这三家店的主事之人及一些主要人员皆是季家子弟或门生。而今年爷爷派来的这个罗肃,却是个地道的外人,一个外人能进入季家的核心,必有着非同一般的身份,可是到底是什么,爷爷不许他打听,而罗肃本人也从不提,倒让季墨更加好奇。   此时,罗肃人未到,声已先到“一切已办妥,那云承寿应允了”,神情不卑不亢,没有一丝季墨想看到的恭敬。   季墨心中有点不舒服,却也没明说,怎么也得给爷爷面子,他只淡淡“嗯”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其实,这结局季墨早就心中有数,不管谁只要在邰阳呆上超过一个月,都会知道云承寿是个恋家爱妻爱子女之人,也都知道这云郡守不是个趋炎附势,贪图荣华富贵之人,因为被他拒之门外送礼走关系的人不计其数。   所以,季墨知道,不管有多少人想把女儿送入王宫送上王的龙床,但云承寿一定是个例外。就看他爱女爱到什么地步,肯不肯拿全家性命去赌,现在看来,他果然爱女如命。   罗肃直视着眼前这个相貌俊美的男子,无论从哪方面看,都象个熟透了的果子带着成熟的迷人气息,可凭他阅人无数的经历,很明了季墨对自己的看法,也很理解季墨对自己的不喜欢。   因生活环境不同,成长经历不同,因出身背景不同,而造成人与人的隔阂和距离,这一点罗肃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明了,他自小生在穷苦人家,跟泼皮无赖一起混着长大,如何能让季墨这种贵族子弟喜欢理解呢?   正因为这一点,他便更加珍惜紫樗对自己的理解和喜欢,为了紫樗,他可以粉身碎骨。   经过这一个多月的接触,罗肃还是比较赞同季沧硕对季墨的评价,脑子灵泛,足智多谋,季墨处理事情的能力的确让人刮目相看,比如,换秀女这件事,事情刚出来,季墨就雷厉风行地想出这个偷梁换柱的法子——利用云承寿爱女之心,用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孩子木颜打入向国王宫。   但这事却有着很大的风险,万一不成功,不仅那个木颜会没命,云家满门也将个个性命不保,还会在向国引起一场骚动,罗肃个人认为此法不可用。奈何季墨不听他的建议。到底年轻,有狠劲。   不过,罗肃还是想再做最后一番努力“这事老爷子知道吗?”   季墨正想着新王已童知道这事的反映,被罗肃这么一岔,回过了神,讶异地望着罗肃,他说的老爷子是自己爷爷吗?他怎能用这种亲昵的口吻提爷爷呢?他是什么东西,爷爷又是什么身份。   季墨的态度越加冷淡“你难道不知将在外当不受君令所制么?如果遇到紧急事件都要去等回禀,那还能做什么大事?再说,这事明摆着与咱们是大天的好事,爷爷早就在愁与向国宫里的线连不上,这不正好是个机会么?偷梁换柱这事若真成功了,小颜那身媚功,十个男人十个都逃不出她的手掌心。更别说这刚娶了王后就纳妃的向国新王,一准是个没脑子的货色,小颜对付这种人,绰绰有余,一旦掌控了他,就等于是掌控了整个向国,爷爷定不会怪我这番擅自主张”   “可万一要是被发现了呢?”   “世间事多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若老天爷不让你成,想得多周全也无用,此事不用再多说,你速速下去安排吧”   这件事,无论有多大风险,季墨都是必须做的。有个关健原因,他没告诉罗肃,就是与新王已童有关。   想他费尽周折得来的那块价值连城的白玉,已童眼都不眨就送给了云家丫头,不容置疑,必定跟已童大有干系。   新王喜欢的人,他一个臣子岂能眼睁睁看着出事而不管?虽然祖父对新王的婚事早有打算,可是他有预感,此次若自己不管,已童必定会记恨于他。所以,这事他只能插手。   罗肃深深看了一眼季墨,不再多言,扭头而去。   十日后,各地秀女陆续入宫。   秀女全部到齐之后,王后赵献贞带着画像去找姜戎,她昂着头,绷着脸,浑身都散发着一股凌厉的气势。   前天,她刚过完十八岁生日,如花似玉的年龄,如花似玉的容颜,加上向国最尊贵家族的背景,她应该是全向国最幸福最快乐的女子,可是,她现在很生气很不开心。   赵献贞本来就不是好相与的人,而成亲这几个月,她一直窝了一肚子的气。   其一,姜戎与她在一起的时间了了无几。   其二,当今太后她的姑母竟让她亲自下旨给刚成亲一个月的表哥找女人,她如何高兴得起来?   姑母还特意让她给表哥送这些贱女人的画像,瞧瞧一个个那狐媚十足的样儿,她都恨不能全撕成碎片呢,还亲自去送给表哥,她赵献贞什么时侯这么窝襄过啊。要不是因为自小就喜欢表哥,她还真不稀罕当这破王后。   永安殿。   姜戎刚将一堆折子撒了一地,一脸的阴郁,全部都是母后签批过的,再拿来给他,他登不登基有什么不同,傀儡,跟父王一样的傀儡,声声怒吼在姜戎胸腔翻滚,可他却一个字都不能喊出来。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侍人的惊呼“王后,请留步啊,容奴才禀告大王。。。。。”   正在屋子一角屏息静气的卓安顿时变了脸色,风一样冲过来,迅速弯腰,手一划拉,胳膊一圈,将地上散乱的折子都掬在怀里,然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全堆放在了龙案上。   卓安尚未回到原位,身后的房门已被人大力推开,门狠狠撞到墙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卓安心里一哆嗦,再瞧主子的面色,却已在瞬间风平浪静,这才弯腰退到一旁。   姜戎默不作声望着赵献贞,从小他就被告知,要与这个女人成夫妻,可就因为这“告知”,他从小就没喜欢过她一分。就算她是真心喜欢自己,没有任何杂质的喜欢,也不行。   “表哥,偌,挑吧”赵献贞努力想着爹娘的教诲及姑母的“苦心”,勉强装出一副平和的表情。   姜戎瞧着那沓厚厚的画像,心中微微发紧,面上却不敢有任何表情,假意推辞“你跟母后选了就是,何必费这个事”   赵献贞看到姜戎这个态度,心中才好受了一点,脸上的表情也自然了许多,从宫女手中拿过画像,放到姜戎面前“母后说了,这是要跟你过一辈子的女人,应由表哥亲自选才是”   “这样啊,那我随便选两个就是”姜戎一边说一边随意翻动画像。   赵献贞想起姑母的交代,赶忙说道“表哥,要按王的规矩来选,三夫人、九嫔妃、八十一女御,一个也不能少的,你只选两个,天下人还以为是我不许呢,岂不得骂我是个妒妇?”   姜戎显出恍然之态“唔,表妹说得有理,你亲自下这样的旨,天下人一定皆知晓表妹是个知书达理,心胸宽广之人,我万不能坏了表妹的好名声,这样吧,我随意选几个,剩下的由表妹代选可好?你也知道,表哥并不喜女色”   至此,赵献贞心中的气已消了大半,手搭上姜戎的肩头,脸上也有了笑模样“由我代选可以,介时可不许责我选得貌丑”   “表哥是那样的人么?”姜戎随口敷衍着,并不认真看画像,只按顺序圈了最上面的八张,然后便搁了笔“好了,剩下的就由表妹代劳了”    ☆、入宫   当晚,姜戎去了赵献贞的昭凤殿。   赵献贞正执笔在逐一评点秀女画像,为姜戎选女人,看到姜戎突然驾临,高兴至极,也不管姑母还在等她的回信,赶忙又是安排乐女弹曲跳舞,又是张罗御厨大摆宴席,忙得不易乐乎。   姜戎倚着榻,面色淡然,看上去好象很享受赵献贞的忙碌,而内心却象被火烧一样焦灼。   姜戎本来早已安排好,云芷的画像就在上面那八张图里面,当时他圈点时,表面上没怎么看,其实他只在留意云芷的画像,竟然没看到。   万幸,姜戎自己的画功尚可,赵献贞前脚刚走,后脚他便立即凭着记忆画了一幅云芷的图,着卓安今晚来调换。   酒过三旬,赵献贞带了醉意,□□上涌,扑入姜戎的怀中,“表哥。。。。”她撒着娇,呢喃着一些狂热的情话。姜戎假意情动,拍拍她的背,在她耳边低声吩咐“乖乖到床上去等着,我去去即回”   赵献贞以为姜戎是去茅厕,应了一声,便在侍女的搀扶下走入屏风之后。   姜戎走出大殿,恰看到卓安急冲冲过来,来到姜戎跟前,悄声回禀“主子,那云家胆大包天,竟然偷梁换柱了”   一股怒气腾地从姜戎心底窜出来,好啊,连一个小小的郡守都敢欺负他了,他咬着牙,全身迸射出浓烈杀气。   卓安想到云芷为主子曾做过的一切,不由起了怜意,小心意意说道“主子,那云小姐当初并不知主子的身份,且对主子死心踏地,或许因此才不愿入宫吧,奴才刚刚已经将画像先换上了,私下里咱们赶紧寻法子将人调了,应该没什么事”   姜戎脑海闪过生病期间听到云芷说的那些话,慢慢消了气,或许她还在惦记着自己也说不定,再说除了她实在没有好的人选,而且他也没耐心另想法子,只能暂且留她一条性命。   想到这儿,姜戎掏出自己的玉牌“安子,你带上这个去找宁翰,就说寡人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饶云家满门性命,唯今之计,他必得想法子将人速速调换,否则,不仅要等着替云家收尸,他自己家人若干年之后也将性命难保”   卓安心里一咯噔,秀女之事一出,宁翰就来苦求过主子,并言明与云芷已有婚约,为此,主子还用杯子砸了宁翰,现在却让宁翰亲自将意中人送入宫,这。。。。这。。。。也太残忍了些。   姜戎虎起了脸“发什么呆,还不快去”   卓安吓得一哆嗦,知道主子主意已定无人能改,只得心怀忐忑地转身而去。   到了宁家,卓安拿出代表姜戎身份的玉牌宣布口喻,始终不敢直视宁家父子的脸。   宁翰垂着头跪在地上,面如死灰,这此日子,他一直被父母禁在房中,上个茅厕也有家丁跟着,他曾绝食,也曾反抗,奈何他还是拗不过父母。   现在听到云芷被偷梁换柱的消息,犹如迷雾中突见光明,猛地抬起头,大声说道“遵旨”   卓安一阵迷惑,随即便明白,同情地提醒“宁少爷,你可千万别做傻事,这已经是大王开了天恩,饶云家不死,你若带了云小姐私逃,介时云家与你宁家可都完了”   说完,卓安又加了一句“这事千万不要张扬,宁大人,便是尊夫人,也请不要告知”宁洪畴的夫人是当今太后的堂妹,姜戎特意交代卓安要提防。   宁洪畴低声应允,打发走卓安,父子二人相顾无言,除了无奈还是无奈,陶雍也出过面,宁洪畴也去找过,宁翰更是不要命地亲自冒险去求姜戎,能想到的法子都想了,但人的能力总有个穷尽啊。   “儿啊,是老天不让你跟小芷结缘,今生。。。。你就死了这份心吧”   宁洪畴一句话引得宁翰失声痛哭,他不甘心,很不甘心,云芷从小就是他的呀!   一连几日,姜戎都留连在昭凤殿,赵献贞觉得成亲以来这是自己最开心的日子。   期间,太后赵盈着人来问选妃的事情,赵献贞也只是随口打发了去,甚至有点讨厌姑母的不识趣,难道她不喜欢看到表哥与自己恩爱?这么着急给表哥添女人。   邰阳郡守衙府。云承寿和苏渝正在内厅和宁翰的小厮石头紧张对话。   得知偷梁换柱一事被揭穿,二人一时面如土色,石头忙将老爷吩咐的话细细讲了一遍。   苏渝一下子哭出了声,又急急捂住了嘴,心中伤心欲绝,怎么办啊,还是要把芷儿送入宫,那是个虎狼之窝啊。她的芷儿单纯率性,根本不适合那种地方。   石头也抹起了眼泪“我家少爷一直难过得吃不下饭,在家躺了数日,现在还下不来床呢,要是去年给他俩完了婚该多好啊”   这时,云芷突然走了进来,面色平静地说道“爹,娘,不要再为难了,女儿入宫”。   七日后,云芷撇下哭得死去活来的娘和小弟,及痛苦至极的父亲,女扮男装在家丁护卫下悄然来到了京都向城。   七天七夜的不眠不宿,她显得极度疲惫,石头领她来到宁府,当晚宁洪畴便着人通知了卓安,卓安动作也很麻利,立即着她扮成宫女,带入王宫。   从云芷到来至离去,宁翰始终不肯露面,云芷知他是怕见了自己控制不住情绪,临走,请宁洪畴捎话给宁翰“宁伯伯,你告诉翰哥哥,即便我不入宫,也不会与他成亲的,这辈子他永远是我的亲哥哥”   宁翰听到此言,心再次碎了一地,以为这是云芷担心他,故意而言。   卓安打发来的宫女领着云芷在宫中七拐八绕,穿过一个月亮门时,与扮作云芷的木颜擦肩而过,惊鸿一撇,云芷看到木颜那张风华绝代的容颜,不由想开口打招呼,二人曾在邰阳府衙相处过半日,也算是相识之人,但木颜只是冲她淡然一笑,便随着领路的宫女匆匆而去。   当晚,姜戎离开了昭凤殿。   第二日,赵献贞带着选好的秀女图,前往太后赵盈的永寿宫回禀。    ☆、冷落   赵献贞有两个姑母,太后赵盈是她大姑母,她出生时,姑母已然是王后,所以,她跟这位姑母相处的时间不是太多,且赵盈自来不喜言笑,所以,赵献贞一向并不十分喜欢亲近赵盈。   所幸,自赵献贞做了王后,赵盈对她还算和颜悦色。赵献贞渐渐便将儿时对赵盈的畏惧淡了不少,甚至因为赵盈让她替表哥召秀女,还敢生赵盈的气。   赵献贞进得永寿宫,赵盈正在训斥两个犯错的宫女,赵献贞进来,她也没理会,连一旁的侍女也没人招呼赵献贞。   赵献贞顿时不高兴了,有点受冷落的感觉,本来因了这几日与姜戎的恩爱,不打算再与赵盈计较,现在看姑母还端着太后的架子给自己摆脸子,不由地也冷起了脸,你再是太后,我再是你侄女,我也担着一国之后的身份呢,这样一想,赵献贞便自顾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花谨,去将画像呈给太后”   “是”赵献贞的贴身宫女捧着画像往赵盈的方向走。这是赵献贞从娘家带来的陪嫁,赵献贞做姑娘时,就一直带在身边,赵盈倒也认得。   花谨堪堪将要走到赵盈跟前时,赵盈抬起了头,视线扫向花谨,那眼中似带了千年寒冰,令花谨一颤,顿时脚上就象拴了巨石,再也迈不出一步。   “王后,还是你亲自呈给哀家吧”   赵献贞在家也是娇惯大的,受不了一点委屈,被姑母这么下面子,心里那个火蹭蹭地往上直窜,刚想发脾气,花谨已退到她身旁,手从画像下面偷偷扯了她一把。   这一扯,让赵献贞臌胀的大脑想起了娘,每回见到娘,都会反复交代她,万不可惹姑母生气,这王宫别看大王是表哥,实际大权掌握在姑母手中。惹了姑母,随时都可以把她抛弃,赵氏家族等着入宫的女子个个都排队等着呢。   赵献贞想着娘的话,不甘心地压下了火气,调整好情绪,从花谨手中接过画像走向赵盈,一边故做撒娇的样子“姑母,是生贞儿的气了么?贞儿不过就是不想给戎哥哥找女人嘛”   这声“姑母”令赵盈寒冰般的面色慢慢消融,连带声音也平和了“都是做了王后的人,还这么天真,哪个女人不想跟自己的相公一生一世一双人,可这世间又有几个男人肯一辈子只守着一个女人,更何况你的夫君还是一国之君”   赵献贞嘟了嘴,小声嘟嚷“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其实戎哥哥跟贞儿好着呢”   赵盈气极反笑“你的意思倒是姑母硬要给戎儿找女人,破坏你夫妻情意了?”   赵盈苦于没法明说,这召秀女的事,其实就是姜戎答允跟赵献贞成亲的条件之一,条件之二就是这事的真相不许赵盈告诉任何人知晓。   赵盈不是不想给侄女挑明,可侄女对戎儿的感情她太清楚了,戎儿两句好话就能把她哄得团团转,那时别说姑母,就是她亲母也都能给卖了。   赵盈现在还不想跟戎儿翻脸,她还没有把握完全掌控跟戎儿翻脸后的结果,但凡有一分的风险,她都不愿去赌,现在她只盼侄女能早日有孕,一切便都是浮云。   赵献贞一瞧赵盈又要发怒,忙将画像塞过去“姑母,前面这八张是戎哥哥随意选的,其余的都是贞儿代选的,快看看,行不行?”   赵盈拿起画像,一张张仔细翻看,她不信姜戎会随意选几张了事,他出宫那么久,突然来信提出这么个条件,不会只为给自己一个台阶,那臭小子她从小看着长大,无论他再怎么掩饰,也了解他不是乖乖听话会主动妥协之人,小时她也没少为了这臭小子下功夫,可到底也没养得跟自己一心,为此,赵盈曾伤了不少的心。   姜戎选的八张画像里,有三个地方官员的女儿,五个京官的女儿,五个里面竟然赵、魏、陶三大家族的都在其中,这就是所谓的随意?   赵盈暗自冷笑,臭小子选秀女醉翁之意恐怕就在魏陶这两家身上吧。   赵盈拎出陶魏两家女子的画像,看向赵献贞“这两个丫头交给你,能处理得干净么?”   赵献贞瞪着一双大眼,不明其意“姑母,处理什么呀?”   赵盈眼睛往后一扫,身后一个老侍女立即上前几步,冲赵献贞抬手在自己脖子上做个了砍的手势。   赵献贞怔了一下,才明白是什么意思,脸瞬间刷白,惊恐地直往后退“不,不,姑母,我不能。。。。。”   “你不能怎样?”赵盈淡声反问,瞧着侄女惊恐的样子,忆起自己第一次杀人的场景。   那年她才十六,比献贞现在的年纪还要小,杀的那是一个宫女,当时她可不象贞儿这么慌恐,那宫女她有胆爬主子的床,就得做好掉脑袋的准备,谁让她不是王后呢。   “姑母,贞儿真的不可以杀人,真的不可以。。。”泪珠顺着赵献贞精致的脸宠淌下来,看起来楚楚可怜。   赵盈止不住地想大声狂笑,“不可以杀人”?这世间但凡脑子没问题,又有几人会把杀人当乐趣,这么做不过为了自己想守的,为了自己想要的罢了。   “贞儿,喜欢戎儿么?”赵盈很好地控制了情绪,多年的血雨腥风早把她锤炼得心如坚石。   赵盈跳跃的太快,从杀人一下子蹦到情感的问题,赵献贞一时有点跟不上她的节奏,愣了一下,才呜咽地应了一声。   “姑母给他选秀女,你很生气是么?”赵盈继续发问。   这下赵献贞不知该如何回答,怔怔地望着姑母,琢磨着如何表达不会惹姑母生气。   赵盈已自行说道“你不必有顾虑,即便你生气,姑母也不怪你,因为姑母也从不喜欢跟别人分享自己的所爱”   赵献贞心中原本模糊的念头突然变得清晰起来,对,自己就是这种想法,不愿跟人分享戎哥哥,别说那些亲密的举止,就是多看一眼别的女人,她真会不开心。   看着赵献贞脸上变幻的表情,到最后发亮的眸子,赵盈不由地叹息,血缘真是个奇妙的东西,贞儿这孩子竟如此象自己。   “只是选秀女,已让你生气,若以后戎儿跟别的女人在一起欢爱,然后比喜欢你还喜欢另外的女人,甚至宠到极至,你将如何自处?”   “不,不会的,姑母,表哥一定不会这么对我”赵献贞脸上再次一片惊恐,她都不敢想象那是种什么样的状况。   赵盈闭了下眼,感觉有点累,今天不知为何,总是会想起从前,当真上了年纪么?她不过四十五岁而已,皮肤依然白晰紧致,身材也依然玲珑婀娜,是因为贞儿遇到的这些在重复自己的从前么?可恶,为何这几日频频梦到那个乐女。。。。。   “七婆,你是赵家出来的,这事就由你跟贞儿说吧,哀家累了,想歇着了”   七婆应声出现,顺便问了句“太后,那其她秀女。。。。。?”    ☆、魔怔   赵盈掐着眉心重新坐下,刚刚突然涌起的疲惫,竟让她升出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念头,但七婆的一声叫唤,让她记起这世间还有许多人许多东西,让她看不开也放不下。   赵盈打起精神拿起那六张图一一翻看“婉贞是咱们赵家的人,这个不用多说,这一个是蒋司农的孙女,那老家伙一向不多事,留着也行,这一个是孙司宫的外孙女,孙司宫是咱们的人,也不用多说,这三个地方官员的女儿,两个都是赵家出来的,也没问题,这个。。。。云承寿,等等,七婆,他是当年我指给小晰,却被拒婚的那个么?”   “正是,太后”七婆虽然年岁大,脑子却极好使,多年前的陈谷子烂芝麻没她记不起的。   “哼,这个留下,哀家倒要看看云承寿的女儿有几根硬骨头”   赵盈看完姜戎挑选的秀女,再瞅瞅赵献贞代选的那一摞,头越发的有些涨,实在不想再理会了“七婆,贞儿选的这些你看看,哪个不合适挑出来,重新换了”   “是,太后”七婆毫不客气地应允下来,跟着赵盈的这几十年,她什么事没做过呀,挑几个女人实在是小事一桩。赵献贞却皱了下眉,她一个王后做的事情,太后指手划脚也就罢了,怎么让一个下人也来说东道西?何况还有可能否定她的选择。   七婆才不理赵献贞什么想法,自顾扒拉着那些图像,看到不符合她心意的便挑到一旁,全部看完之后,竟然挑出了近二十张。   赵献贞一直忍着,等七婆挑完,她腾地站起了身,气冲冲地说道“本宫不管你有什么想法,反正本宫的决定谁也不能改变”,说完,抚袖就要离开。   七婆却不慌不忙挡在了她的前头“王后,看在太后的面上,可否听奴才说几句话,说完,若王后还这样想,奴才决不再多一言”   赵献贞听她抬出姑母,不得忍着气“哼”了一声“好,本宫就听听你的高论,看你能说出什么天花乱坠来”   “你们暂且都先下去吧”七婆很自然地冲屋中所有下人们发话。   永寿宫的侍女立即依言鱼贯而出,赵献贞的随从却都一个个望着自己的主子,赵献贞看这老婆子比自己还威风,气得肚都要炸了,花谨突然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小姐,夫人特意交代过,不可惹了太后身边的七婆,奴婢们暂且先退下吧”   赵献贞咬着牙不吱声,只用力甩了下袖子,花谨忙带着一帮随从退出房去。   一时,屋里只剩下了七婆与赵献贞。赵献贞赌气坐回去,那七婆竟也不客气地在她对面落了座。   赵献贞不由又是一番窝火。这七婆的来龙去脉,娘早跟她提过,不过是赵家的家生子,跟了姑母,然后一起入了宫,也就是跟对了主子而已,没想到现在竟傍着姑母如此做大。但再做威做服,也改变不了你下人的身份啊,不论从赵家还是王宫,哪方面自己也都算是她的主子。   赵献贞兀自气着,七婆在一旁心知肚明,却也不解释,只管按着自己的心思行事。   “王后,人人皆知向国有赵魏陶这三大家族,也皆知这三大家族强强弱弱斗了上百年,可争斗的惨烈又有几人知晓?又有几人知晓在这些争斗中死了多少人,有多少人为争一个后位把整个家族都搭了进去。   百年前陶家最盛,巴着王后的位子二十多年,一时满朝皆是陶家的王亲国戚,后来魏家一个女人找机会胜出,站上了王后的宝座,至此魏家又巴着王后的位子近三十年,一朝君子一朝臣,魏家瞬间也权倾朝野。凡是站在高位上的,总会想尽一切手段打压势均力敌对已有威胁的家族。那时,魏家几乎把赵陶两家赶尽杀绝了。   直到三十年前,咱们赵家在宫中的贵嫔夫人,用自己亲生孩儿的性命才终于换来了一个王后之位,试想想一个母亲亲手杀死自己的骨肉,那得下多大的狠啊。也是她这个狠才使得赵家得了这几十年的无上荣耀,王后,知道那个贵嫔夫人是谁么?“   随着七婆的讲诉,赵献贞胸中的气莫明消了许多,赵家的发展史她自然知道,她出嫁前,爹还特意跟她讲了一番呢,当下,言道“本宫自然知道,她即是本宫的太姑母,也是当今太后的姑母”   七婆看着赵献贞娇艳的容貌,似乎又看到了当年的赵盈,刚入宫时她也是这么单纯,只到一次身孕被人毒掉以后,她才开始接受了姑母的教诲,现在,绝不能再重复那种伤痛。   “王后,这后宫的权势之争丝毫不亚于朝堂上的,王后刚进宫尚未体会,一旦你体会到了,那种伤害将是一生都难以弥补,你看你姑母,时常会显露疲态,为什么?都是因为年轻时身子受了损伤啊。   魏陶两家时刻都在寻找上位的机会,咱们防都防不及,如何能给她们机会呢?那两个女子万不能放入这宫中来。这两家在宫中现各有一位太妃,家族又各有军马,咱们还不能明着让别人看出是咱们做的手脚,要让别人以为她们是自己争斗引起的意外,或推给别人。”   七婆正说得来劲,却看到赵献贞面上又显出犹疑恐惧之态,不由地火气上来,“王后,老奴说的只怕不合王后的心意吧,即然说开了头,老奴也不妨跟王后都说明了,象这样的事,只要王后还在宫里,就会层出不穷。   想当年赵贵嫔,还有太后,她们是如何爬上王后的宝座,又是如何守住王后的宝座,不经历无数的血雨腥风,不经历无数的尔虞我诈,怎能站得稳守得住?王后如果不想经历,也从此不想再见到王上,也从此要与赵家恩断义绝,丝毫不理会赵家上百口子是生是死,那好,王后可以选择王宫,老奴在此恭送”   七婆的话让赵献贞心乱如麻,杀人的事,她不想,不见表哥,她更不想,跟赵家恩断义绝,那尤其不可能。怎么办?怎么办?   “除了杀人,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么?”赵献贞眼中浮起水雾。   “王后,这是你在位上,换成别人,定要杀你,又如何?”   “别说了,容本宫再想想”赵献贞仓惶逃离。   当晚,赵献贞发起高烧,一连烧了几日都不见退,她母亲赵氏亲自入府来服侍。   姜戎暗地里着卓安去打探秀女的事,卓安回来后悄声回禀,“主子,秀女的事好象已定好了,太后那儿似乎没意见,不过奴才听昭凤殿的宫女议论,王后烧得迷糊时,直喊我不杀人,别让我杀人,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姜戎听了,脸渐渐沉下,脑中浮现出儿时恐惧的一幕,手下意识紧握成一团,这黑暗的后宫,永远象个杀人的黑洞。总有一日,他要撕破那黑洞,让阳光照耀进来。   半个月之后,赵献贞才算完全退了烧,一看到母亲,便扑入赵氏怀中嚎啕大哭,赵氏早已得了赵盈的吩咐,抚着女儿的背,一声接一声的叹气,未了,无奈言道“女儿,入了这宫门,就没有了回头之路,一切听你姑母安排吧”   “娘,我不想当这王后了,你求求爷爷和爹爹,让我回家吧”赵献贞哭得死去活来。   赵氏也淌下了热泪“女儿,你要回家也可以,这王后的位置你不做,争着做的人多了去了,你堂叔家的婉贞这回不也入了宫么?你得想好了,一出这宫门,你将再也见不到你表哥,也再休想过从前那荣耀的生活,一生都将面对别人的冷眼和嘲讽,一天两天,一月两月,年年岁岁,你受得住么?你要依了你姑母的安排,那你姑母的现在,就是你的将来”   赵献贞的哭声渐歇,不见表哥,她办不到,抛弃这所有的荣耀,她似乎也做不到。   次日清晨,赵献贞还未见到姜戎来看自己,不由地寻问花谨,花谨迟疑了一下,才吞吞吐吐地回禀,从王后生病到现在,王上竟一次也没来过。夫人着人去请,去的人回来说,连皇上的面也没见着,只卓公公解释,王上处理公务很是繁忙,实在拖不开身。   听完回禀,赵献贞一颗心就象被什么狠狠抓了一把,生疼生疼。对姜戎,她总是有种抓不住的慌恐,现今还没有别的女人已然如此,若以后万一真的有哪个狐媚子让戎哥动了心。。。。。。   赵献贞渐渐陷入魔怔,躺了一日后,吩咐花谨“去永寿宫请七婆过来”    ☆、我不能   赵献贞有两个姑母,太后赵盈是她大姑母,她出生时,姑母已然是王后,所以,她跟这位姑母相处的时间不是太多,且赵盈自来不喜言笑,所以,赵献贞一向并不十分喜欢亲近赵盈。   所幸,自赵献贞做了王后,赵盈对她还算和颜悦色。赵献贞渐渐便将儿时对赵盈的畏惧淡了不少,甚至因为赵盈让她替表哥召秀女,还敢生赵盈的气。   赵献贞进得永寿宫,赵盈正在训斥两个犯错的宫女,赵献贞进来,她也没理会,连一旁的侍女也没人招呼赵献贞。   赵献贞顿时不高兴了,有点受冷落的感觉,本来因了这几日与姜戎的恩爱,不打算再与赵盈计较,现在看姑母还端着太后的架子给自己摆脸子,不由地也冷起了脸,你再是太后,我再是你侄女,我也担着一国之后的身份呢,这样一想,赵献贞便自顾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花谨,去将画像呈给太后”   “是”赵献贞的贴身宫女捧着画像往赵盈的方向走。这是赵献贞从娘家带来的陪嫁,赵献贞做姑娘时,就一直带在身边,赵盈倒也认得。   花谨堪堪将要走到赵盈跟前时,赵盈抬起了头,视线扫向花谨,那眼中似带了千年寒冰,令花谨一颤,顿时脚上就象拴了巨石,再也迈不出一步。   “王后,还是你亲自呈给哀家吧”   赵献贞在家也是娇惯大的,受不了一点委屈,被姑母这么下面子,心里那个火蹭蹭地往上直窜,刚想发脾气,花谨已退到她身旁,手从画像下面偷偷扯了她一把。   这一扯,让赵献贞臌胀的大脑想起了娘,每回见到娘,都会反复交代她,万不可惹姑母生气,这王宫别看大王是表哥,实际大权掌握在姑母手中。惹了姑母,随时都可以把她抛弃,赵氏家族等着入宫的女子个个都排队等着呢。   赵献贞想着娘的话,不甘心地压下了火气,调整好情绪,从花谨手中接过画像走向赵盈,一边故做撒娇的样子“姑母,是生贞儿的气了么?贞儿不过就是不想给戎哥哥找女人嘛”   这声“姑母”令赵盈寒冰般的面色慢慢消融,连带声音也平和了“都是做了王后的人,还这么天真,哪个女人不想跟自己的相公一生一世一双人,可这世间又有几个男人肯一辈子只守着一个女人,更何况你的夫君还是一国之君”   赵献贞嘟了嘴,小声嘟嚷“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其实戎哥哥跟贞儿好着呢”   赵盈气极反笑“你的意思倒是姑母硬要给戎儿找女人,破坏你夫妻情意了?”   赵盈苦于没法明说,这召秀女的事,其实就是姜戎答允跟赵献贞成亲的条件之一,条件之二就是这事的真相不许赵盈告诉任何人知晓。   赵盈不是不想给侄女挑明,可侄女对戎儿的感情她太清楚了,戎儿两句好话就能把她哄得团团转,那时别说姑母,就是她亲母也都能给卖了。   赵盈现在还不想跟戎儿翻脸,她还没有把握完全掌控跟戎儿翻脸后的结果,但凡有一分的风险,她都不愿去赌,现在她只盼侄女能早日有孕,一切便都是浮云。   赵献贞一瞧赵盈又要发怒,忙将画像塞过去“姑母,前面这八张是戎哥哥随意选的,其余的都是贞儿代选的,快看看,行不行?”   赵盈拿起画像,一张张仔细翻看,她不信姜戎会随意选几张了事,他出宫那么久,突然来信提出这么个条件,不会只为给自己一个台阶,那臭小子她从小看着长大,无论他再怎么掩饰,也了解他不是乖乖听话会主动妥协之人,小时她也没少为了这臭小子下功夫,可到底也没养得跟自己一心,为此,赵盈曾伤了不少的心。   姜戎选的八张画像里,有三个地方官员的女儿,五个京官的女儿,五个里面竟然赵、魏、陶三大家族的都在其中,这就是所谓的随意?   赵盈暗自冷笑,臭小子选秀女醉翁之意恐怕就在魏陶这两家身上吧。   赵盈拎出陶魏两家女子的画像,看向赵献贞“这两个丫头交给你,能处理得干净么?”   赵献贞瞪着一双大眼,不明其意“姑母,处理什么呀?”   赵盈眼睛往后一扫,身后一个老侍女立即上前几步,冲赵献贞抬手在自己脖子上做个了砍的手势。   赵献贞怔了一下,才明白是什么意思,脸瞬间刷白,惊恐地直往后退“不,不,姑母,我不能。。。。。”   “你不能怎样?”赵盈淡声反问,瞧着侄女惊恐的样子,忆起自己第一次杀人的场景。   那年她才十六,比献贞现在的年纪还要小,杀的那是一个宫女,当时她可不象贞儿这么慌恐,那宫女她有胆爬主子的床,就得做好掉脑袋的准备,谁让她不是王后呢。   “姑母,贞儿真的不可以杀人,真的不可以。。。”泪珠顺着赵献贞精致的脸宠淌下来,看起来楚楚可怜。   赵盈止不住地想大声狂笑,“不可以杀人”?这世间但凡脑子没问题,又有几人会把杀人当乐趣,这么做不过为了自己想守的,为了自己想要的罢了。   “贞儿,喜欢戎儿么?”赵盈很好地控制了情绪,多年的血雨腥风早把她锤炼得心如坚石。   赵盈跳跃的太快,从杀人一下子蹦到情感的问题,赵献贞一时有点跟不上她的节奏,愣了一下,才呜咽地应了一声。   “姑母给他选秀女,你很生气是么?”赵盈继续发问。   这下赵献贞不知该如何回答,怔怔地望着姑母,琢磨着如何表达不会惹姑母生气。   赵盈已自行说道“你不必有顾虑,即便你生气,姑母也不怪你,因为姑母也从不喜欢跟别人分享自己的所爱”   赵献贞心中原本模糊的念头突然变得清晰起来,对,自己就是这种想法,不愿跟人分享戎哥哥,别说那些亲密的举止,就是多看一眼别的女人,她真会不开心。   看着赵献贞脸上变幻的表情,到最后发亮的眸子,赵盈不由地叹息,血缘真是个奇妙的东西,贞儿这孩子竟如此象自己。   “只是选秀女,已让你生气,若以后戎儿跟别的女人在一起欢爱,然后比喜欢你还喜欢另外的女人,甚至宠到极至,你将如何自处?”   “不,不会的,姑母,表哥一定不会这么对我”赵献贞脸上再次一片惊恐,她都不敢想象那是种什么样的状况。   赵盈闭了下眼,感觉有点累,今天不知为何,总是会想起从前,当真上了年纪么?她不过四十五岁而已,皮肤依然白晰紧致,身材也依然玲珑婀娜,是因为贞儿遇到的这些在重复自己的从前么?可恶,为何这几日频频梦到那个乐女。。。。。   “七婆,你是赵家出来的,这事就由你跟贞儿说吧,哀家累了,想歇着了”   七婆应声出现,顺便问了句“太后,那其她秀女。。。。。?”    ☆、大事   辰时三刻,向宫宫门开启,过了一会儿,杨青三人出现,因今天就能结束,三人面上都有些轻松之意。   等看到外面又已排了长长的一溜,前面的几十人,发上的雪还都结了冰,三人大为惊讶,杨青低呼出声“天呐,这么冷的天,这些人难道在这儿等了一夜?”   女史吴郦想起司宫大人的交代,起了警惕之心“等一下,这些人要仔细盘查,若有一丝疑问都不可录取,反正女侍只差六人,侍从只差三人,这么多人,总是够的,也不过就是份差事,哪至于这么拼命啊,咱们万不能让不干净的人进来,一旦将来出了事,咱们三人可要担大干系的”   被她这么一说,杨青和于信也有点神经兮兮了。但盘查时,前面这些人拿出的身份证明却丝毫找不出一点的漏洞。不过,有一个特点,前面十个都是离京百里的外乡人,皆是逃荒的难民。   杨青三人去到一旁仔细商量,最后还是决定不用这几人,一分的风险他们也不愿承担,招谁都是招,又不相识,何苦难为自己,这些人苦不苦难不难跟他们没任何关系。   那十人一听不被录取的原因,皆是些吹毛求疵不算理由的理由,哪里肯依,堵在前面,围着三人乱做一团。吴郦有些急了,举起双手,大声喊道“来人”   远处的侍卫哗啦哗跑过来几个。吴郦指着那些人,沉着脸下令“把他们抓了”   “凭什么啊?我们犯了什么法,要抓我们?”   吴郦一字一句道“凭我们是官,你们是民,行么?”   “啊?这是什么话,这还有王法吗?”   吴郦冷笑“王法?我们就是王法,你不服,可以到司寇大人那里去讲理”   “那。。。。。那。。。。我们走还不成?”十人中有人开始悚了。   这人一喊,其他人也都泄了气。吴郦本来还不肯罢休,王家的官威体面哪容这些刁民随意冒犯。但杨青和于信在一旁不停地劝解,吴郦说了几句狠话后,便放了那些人。   接下来,三人情绪都受了影响,盘查时不好再象先前那般苛刻,很快便敲定了人选,随之便匆忙带了人回宫。   季墨陪着已童一直守在不远处,通过这一晚,季墨充分看到罗肃精明能干的一面,只一晚的时间,他便按年龄身份家乡不同,准备了很多种人选,因为必要成功,所以也准备了很多人,今天等在宫门处的全都是他们的人。   但凡有来报名的,罗肃都用钱打发了去,所以,向宫那三个小丑再怎么精明,也是图劳无功。   最万幸的是,已童的一个暗卫也被选了进去。   这日风雪尤其猛烈,已童觉得胸口似有什么堵得难受,不停地咳,拼了命地咳,最后竟咳出了一口血,可把季墨吓坏了,死活不让他赶路,非要已童留在向都休息一日。   已童盯着向宫,眼神比风雪还凌厉“不必,迟早有那么一天,这片土地会永远属于寡人,这里所有的人都要跪在寡人脚下”   季墨震惊,只觉眼前这个年轻的男子忽然那么高大,让他不敢仰望。   向国朝中税收多来自几个郡,是以除了京官,几个郡的外官,王室一向也是很看重。   所以,此次对秀女的待遇除了房间上稍有区别,其它都一样。安排每个秀女都配一个侍女照应日常起居生活,每间屋子配一个侍从负责跑腿干些杂役。因秀女太多,宫里现有的人手不够,为了不让秀女家属提意见,就赶着临时招人。   负责此事的官员还想出一个妙招,等选秀结束后,可以辞退多余的侍女侍从,从而便不会增加国库负担。   这边招侍女侍从的事情紧锣密鼓,那边怡秀园却出了大事。   怡秀园,是向国王宫专供此次秀女居住的地方。分四人一室,三人一室,两间两人一室的,一向都是分给家族显赫,家中有朝中重臣的女子。   比如:魏太傅的孙女魏安灵,陶太保的孙女陶世晴(也是陶雍的侄女),就住了两居室,且同居一室。   至于赵太师的孙女赵婉贞与左相张侯淳之女张秉慧住了另一室。   云芷父亲官职小,是以她只能跟人一起住了四居室。四人皆是同郡守等级差不多官职家的女孩子。一位是东乐郡郡守任千的女儿任小平,一位是平海郡郡守林昌的女儿林小秋,还有一位是京官小司徒李臣阅的女儿李珂。   云芷未来前,木颜已跟这三位姑娘混得很熟,因为木颜要为将来做打算,所以她是主动跟这三位姑娘交好的。   云芷虽不知木颜与三人的关系,但已想到有这种可能,所以一直提心吊胆,不知该怎么跟人解释自己这大变活人的奇事。   幸好她是半夜换了进来,尚不用立即面对,躺在那张空床上,竟还有一丝暖意,看来木颜是睡了一觉才起来的。云芷原以为自己担着心事不会睡着,岂知,头一挨着枕头,便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这一觉,云芷睡得昏天黑地,胡梦颠倒,竟还梦到了琴馆的先生。不再象先前那般冷冰冰地对她,执着她的手耐心地教她弹琴,悠扬动听的乐曲在空中回旋,他呼出的气息在她脸上一圈圈地荡漾,一时,她整个人就象泡在甜密的花香中全醉了。   突然,一支手狠狠拍在琴上,随着一声巨大的乱音,琴四纷五裂,先生也象琴一样在空气中四分五裂,云芷骇得大叫一声,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然后,云芷看到自己床前围了一圈的人。男女老少各种都有,都表情各异地盯着她,但却没一个是她认识的。   “终于醒了一个”有人似乎长出了一口气。   云芷尚不知出了什么事,脑里一团混乱,心还在突突跳着,惊恐中只觉胃里一阵阵往上顶,一个止不住,张口便吐了出来。   虽身子难受,耳朵却还抓住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南大人,她药性还未过,估计一时问不了话啊”   什么意思?难道自己吃了什么药?可是明明昨天只在宁家吃了点东西,到宫里后连口水都没喝过啊。   至此云芷才想起自己已经入宫,现在就是在宫里这个事实。只觉那难受的感觉更重了,一声接一声吐得一塌糊涂。   随着难闻的气味在空气中飘散,有人远远退开,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在屋中响起“算了,本官下午再过来,死了三个秀女,兹事重大,太后都发了话,务必得把这事查清楚,本官先去盘问其他秀女”    ☆、中毒   云芷完全蒙了,她不过是半夜才入的宫,怎么就会遇上这可怕的事了呢?   来之前,娘反复交代她,在宫中一定要谨言慎行,要委曲求全,不要得罪人,也不要与人结友,谁的背景真正是什么,没人知晓,离了家,一切事无人可商量,只能自己做主,不管怎样,一定要先保住命,活着最重要。   可是。。。。才半夜的功夫,她就差点丢了命。在哪中的毒,怎么中的毒,她没有任何头绪。   喝了几次药,到第二日下午,云芷胃中难受的感觉才止住,人却已整个虚了。太医院特意给她炖了药粥,云芷刚喝了几口,几个人便踏了进来。   当先之人是掌管刑狱的司寇南瑄南大人。   南瑄,虽年过四十,依然仪表堂堂,一表人才,正因为他面相好,才被赵安梵的小女儿赵良看中,自此,平步青云,一身荣宠。   “杨太医,她完全醒了吧?”南瑄打着官腔问。   “是,大人,已完全清醒”负责给云芷看病的太医杨贾小心回答。在京都,赵家及赵家的家臣、门人、弟子没有任何人敢得罪。   “扶她半起,事情紧急,本官要问她话”   “是,大人”   杨贾应了一声,然后将云芷扶起倚着床头。   “五日前晚上,是不是你们四人在屋中吃了什么东西?”   五日前?难道自己昏迷了五日?云芷一脸惊恐,瞪着南瑄,说不出话。   “大胆,没听到大人问你话么,快答”南瑄身后的小司寇朱夷大声喝斥发呆的云芷。   云芷从惊恐中回过了神,下意识地摇头,她是半夜进来的,进来就躺下了,别说东西,水也没喝过一口啊。   南瑄抬手示意属下不要太凶“她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只怕还没回过来神,不要急,事情总会弄清楚的,云小姐,你们屋还放着没吃完的半只鸡,怎会说没吃东西呢?你大约是脑子还没十分清醒吧?你再仔细想想,那鸡是谁送给你们的?”   云芷慢慢进入状况,猜测应该是自己同屋的几名女子出了事情。脑子一闪,想起了木颜,也不知她吃没吃鸡,要不要紧?可是,自己明明什么也没吃,怎么也会中毒呢?   几人看云芷皱着眉,眼神变来变去,知道她在回忆,都耐着性子等她开口,并不催促。   想了好一会儿,云芷也想不出个头绪,万般无奈,她只得顺着南瑄的口气小声回答“那晚,我。。。。哦。。。不。。不。。。。奴婢只吃了两嘴,至于鸡是谁拿来的,奴婢真不知道,奴婢去了趟茅厕,回来就有了”   说出“奴婢”二字,云芷生出一种卑微感,从小她父母不重视规矩,她在邰阳活得象个小公主一般自在,没想到,有一日她竟成了比小珠还不如的下人。   想到小珠,云芷心中又是一番难过,自得知她要入宫,小珠就没跟她说过一句话。   云芷知道小珠是担心她,所以不仅不生她的气,临走前晚,还偷偷将亲手绣的一个香包塞到了小珠枕下,祝福小珠将来能生活得比自己幸福。   南瑄听了云芷的回答,沉吟了一下,又问道“剩下的半只鸡在李珂的床头,会不会是她拿进来的呢?”   这一下又把云芷给问住了,她连屋中那三个女孩子的面儿还没见过,又怎知谁是谁?可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她再想自保,也不能随便乱说话,当下摇了摇头“这个。。。。奴婢真的不知道”   “那是你拿进来的么?”南瑄突然变了语气,很冷厉的样子。   云芷吓了一跳,忙大声否认“不,不,我。。。。奴婢在宫中儿谁也不认识,怎会有人给奴婢送吃食呢?大人,真的不是奴婢”   南瑄自然知道不是她,这几日属下早已将几个女孩子的来历查得一清二楚。云芷的父亲云承寿虽是陶雍的门人,但很少在京城走动,除了逢年过节到陶雍家走动走动,在宫中没任何背景。   秀女任小平的父亲东乐郡守任千,南瑄非常熟悉,原是赵家老爷子的门生,他自然在宫中有人,可是早已问了所有的人,并无人给任小平送过吃食。   再一个秀女林小秋,父亲是平海郡守林昌,这人南瑄也知道,确是陶家老爷子的门生,自然在宫中也有人,也问了所有相识的人,答案也是并无人到过怡秀园。   排除云芷三人的嫌疑,剩下这个李珂就有点说不清了,因她父亲就是京官,所以在宫中认识人很多,根本没法查。而且余下的半只鸡又恰恰在她床头,就不由得更让人对她多了一分怀疑。   南瑄娶赵良之前,因家境贫寒,没读过书,虽然不算十分愚笨,却因为肚里没货,知识有限,实在高明不到哪去,而且因现在有权有势,很多事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就更加不愿去费脑子,总是自己相当然地处理事情,有赵家这个大后台照着,他倒也一直顺顺当当。   现在这件投毒案,已折腾了他好几天不得安宁,他已经很是不耐烦了。怎么想怎么觉得就是这个李珂拿进来的鸡。   当下,南瑄起身吩咐手下“你们去查查,这李珂在宫里都跟谁相熟,全部抓入牢里,抓紧审讯,年前务必要将这凶手抓出来”   一帮人应诺着,闹哄哄地远去。   云芷在太医院又观察了两日,便被重新送回了怡秀园。彼时,已给她安排了侍女,名叫小初,年纪二十,是一个长得搁人堆里就找不着的普通到极点的女子,不过人长得不怎么样,对云芷却很是恭敬。   原先的屋子是凶杀现场已被封锁,云芷被另外安排到新的房间,也是一间四人室,恰好原来少一人。    ☆、机会   云芷对自己中毒一事苦思不得其解,而赵献贞跟姑母赵盈对这件事也大为惊异。若是有人有意为之,目的何在?这件事的受益人又是何人?   东乐郡守任千出自赵家,平海郡守林昌出自陶家,小司徒李臣阅来自魏家,谁会连三大家族都惹呢?   想来想去,怎么都觉得或许只是一件意外,可能是她们该当命绝,恰吃了误食有毒东西的鸡。   赵献贞完全这么认为了,赵盈却总觉得有些牵强“那毒甚是稀罕,毒死了生物,外表却不显异常,常人看不出来也有可能,但这毒太医院的人也只是听说过,没人见过,一只鸡如何能刚好吃到这么稀罕的□□呢?”   七婆在一旁悄声说道“太后,王后,她们怎么死的暂且莫管,咱们这几日不正在苦思那两个丫头的事么?现在出了这样的事,不正好给了咱们个好机会?”   赵盈赞许地看了眼七婆,七婆原本是她姑母赵贵嫔的人,赵贵嫔入宫时,特意让七婆随了她,经过这么多年,赵盈越来越感激姑母,不仅让她登上王后的宝座,还给了她一个这么得力的帮手,给她出谋献策,陪她渡过人生中一个又一个难关。   赵献贞自然也知道七婆说的是什么意思,但到底没经过什么事,有些迷惑“这种事如何利用呢?搞不好还会惹祸上身的”   七婆好笑“王后,您跟太后那是什么身份啊,只有给别人祸的份,谁还敢对您二位说三道四么?再说,就算有人知道了星星点点,那又怎样?有太后给您撑腰,王后只管想干嘛就干嘛”   七婆的话让赵献贞心中一震,一时只觉热血沸腾,在娘家时看到别人对姑母的敬畏,还很是有些不以为然,现在却深刻体会到姑母的强大。再看赵盈,目中除了先前的恭敬和敬畏,又多了几分崇拜。   赵盈却象没看到,随意品了一口茶,淡然言道“七婆,你跟贞儿细细商议一下,手脚干净利落些,最好还是不要把自己的人牵扯进去”   “是,太后”   临起身,赵盈又状似无意地说了一句“那云家丫头倒时命大,四个人中毒,只她一人活了下来,就不知以后,她还会不会觉着活着比死了好”   隔日,朝堂之上。   南瑄有本上奏“启禀大王,秀女之案微臣已查明,是秀女魏安灵和陶世晴所指使”   “不可能”   “不可能”   姜戎尚未发话,百官中已有人急切地发了声,众人看去,一个是司徒魏敬文,她是秀女魏安灵的父亲,一个是右卿陶雍,他是陶世晴的大伯。   这几日,因为秀女的案子,朝中气氛分外凝重,虽然死的三个女孩子家境并不十分显赫,但她们背后却倚着向国三个显赫的家族,所以,谁都谨言慎行,谁也不敢胡乱猜测,唯恐哪句话说错,招来杀身之祸。   是以,魏敬文和陶雍一发声,朝中一片静寂。   姜戎坐在龙椅上,板着脸,神情高冷,他知道下面这些人没几个把自己放在眼里,瞧瞧,魏敬文和陶雍一开腔,这些人一个个小心翼翼畏言畏语的样子,怕三大家族远比怕自己要多得多。   姜戎在心中不住地冷笑,赵、魏、陶啊赵魏陶,我父王在世任你们欺凌,可不代表寡人也会被你们再欺凌,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寡人倒要看看你们能威风到几时。   当下,冷声说道“魏司徒、陶卿,暂且稍安勿躁,听南司寇往下讲案情,百官来做个鉴证,看此案到底是何真相”   魏敬文和陶雍只得压着火退下,听南瑄继续回禀。   “回禀大王,经微臣调查,秀女入宫检查身体时,秀女任小平曾与陶世晴发生口角,第二日,秀女云芷又与魏安灵发生过争执,魏安灵与陶世晴在一起闲谈中说起这两件事,均心生杀意,因陶家与秀女云芷家有些渊源,陶世晴便让宫中相识的侍女送了只鸡给云芷。。。。。”   “一派胡言”   “纯属一派胡言”   魏敬文和陶雍哪里还能听得下去,抢出来指着南瑄的鼻子大叫,这事要是做实,不仅两个丫头没命,说不定还得连累到整个家族。   魏敬文和陶雍甚至想到这也许就是赵家为打压他们两家施的诡计,三家的明争暗斗已数十年,谁都心中有数,两个女孩子又岂会不知,如何会联手去做这等蠢事?根本不至于。   听南瑄竟提到“云芷”的名字,姜戎心里一咯噔,卓安已先行打探过,扮云芷的那女子很安分,没招过什么人的眼,怎会与人起过争执?这要是上公堂对质,现在的云芷岂不露陷?   姜戎正担着心,那边魏陶二人又发出一连声地怒吼“南大人,这人命关天的大事岂能信口龈黄,你说是我们家孩儿做的,有人证还是有物证?鸡是谁杀的?又是谁送的?把人都叫到殿上来,我们要亲自听审”   姜戎越加担心,南瑄却不紧不慢地说道“二位大人,你们吼什么啊,难道本官不知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么,你们说的人证和物证,一应俱全,至于叫不叫人上殿,这得听大王的”   “大王,微臣斗胆请求,请让人证上殿公审,否则,微臣不惜一死”魏敬文说着扑通一声重重跪了下去。   “求大王恩准,否则,微臣也唯一死以证侄女清白”陶雍随之也跪了下去,他二人这一跪,朝中魏陶两派的也忙随着跪倒,竟有二十几号人。   司马赵央看过去,暗自冷哼了一声,看来姐姐的担心有些道理,魏陶两家竟还拢了这么多官员,想必真想着死灰复燃呢。他不由地看向右相邹光,那是他父亲的养子,也是他的义兄,正好邹光也看过来,两人暗暗点头,心意相通。   邹光立即出列,淡声发话“大王,此案重大,几位秀女的家人已在宫外跪了数日,这事务必得求个真凶,也万万不能轻饶,必得对故去的人,和失去亲人的家属都有个交代,依微臣看,不如就让证人上殿,让百官一起做个鉴证”   姜戎心中焦灼,却知不允已是不能,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了。   “邹相说得甚是,南司寇,你着人将证人带上殿”   半个时辰后。   小司寇朱夷带着三个被五花大绑的人进来,两个侍女打扮的女子和一个侍卫打扮的男子。   一见这三人,魏敬文和陶雍顿时脸色大变。    ☆、人证   因为被捆绑的两名女子,分别是魏安灵和陶世晴的贴身女婢。   选秀女时,一开始宫中就告知秀女的侍女侍从全部由宫中安排,但她二人仗着家族势力,还是偷偷带了一名女婢在身边。因她二人同住一室,两家人都知道此事,虽然两个家族并不友好,但在此事上都选择了守口如瓶。   其实,赵央兄弟赵忆的女儿赵婉贞,也带有一名女婢,这事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不出事时便天下一片太平,出了事,谁暴露出来,谁就得自认倒霉。   此时,南瑄已开始介绍这三人的姓名和身份:“大王,这个绿衣女子是魏安灵的女婢小花,这个粉衣女子是陶世晴的女婢小凤,这名侍卫却是怡秀园的守卫李明。鸡是李明杀的,是小凤送的,二秀女合谋杀人的事,小花和小凤同时招的,大王可以重新再审问一番”   没见云芷上来,姜戎提着的心稍微松了下。盯着跪在下面的几人,他想了想,看向魏敬文和陶雍“今天暂且不提秀女私带女婢一事,只说案子,寡人觉得还是你们来问吧,这案子只要你们无话可说,别人想必便不会有何意见”   魏敬文和陶雍正憋了一肚子的疑问,一听,争先恐后抢着发问。   南瑄止住他们“二位大人,一个一个地问,不然,大王和各位大人都没法听得清楚”   “本官先来”   “本官先来”   “魏司徒先问吧”姜戎发了话,二人才不再争执。   魏敬文恨不能扑上去掐死小花,奈何有朱夷挡在一旁,他只能眼睛喷火地盯住那女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没办法说狠话,只能寒声一字一字地说道“小花,你仔仔细细将此事从头到尾讲清楚,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你可得说实话,不然,你小命不保,你小姐小命不保,整个魏家都得受牵连”   “魏大人,你不能出言恐赫啊”南瑄打断了魏敬文。   魏敬文心中暗恨,但知道今天此事非同小可,顾不上其他,只是拿眼死死盯住小花,一颗心紧张得恨不能蹦出嗓子眼,只盼小花突然良心发现,能说出对女儿有利的供词。   那小花一直低着头,始终谁也不看,浑身上下完好,看不出任何受刑的样子,这时,她开始低声讲诉,嗓音发颤,还有些沙哑,“那日,司宫的大人在给各位秀女安排房间,把小姐安排到了二人室,有位秀女很是不满意,一直冷嘲热讽的,小姐听不下去,就回了几句,那秀女很是蛮横,不仅破口大骂,还想动手,为此,小姐一直气着。总是跟奴婢念叨,后来被陶家小姐听到,她也气愤地说了进宫那日与另一秀女发生的口角,两人越说越生气,就。。。。。。想杀了她们”   “你。。。。你胡说。。。。,老夫杀了你个贱婢”魏敬文听到这儿,直气得浑身发抖,女儿是有些性子,但绝不会这么鲁莽的杀人,这明显是有人故意陷害。   “魏大人,你且听证人说完行不行?”邹光和南瑄同时开口。   魏敬文气得浑身发抖,恨不能眼中喷火烧死小花这贱婢。   小花身子抖得更甚,犹如风中的落叶,象背书一样继续往下讲诉“然后,小姐就让奴婢去找李明,李明是小姐奶娘的儿子,他一听,二话没说就允了。那日上午奴婢按小姐的吩咐到宫外孙家药房买了□□,买回来后就交给了李明,傍晚奴婢找他将鸡取回,交给了陶小姐的使女小凤,她随即便拎着走了”   讲到这儿,小花似被人抽了浑身筋骨,一下软倒在地上,浑身扑扑索索抖得象要断气前的回光反照。   魏敬文一脸煞白,盯着她,唇片咬出了血,脑子飞速地转着圈,现在就算知道是被人陷害的又怎样,人证物证都有,说得有鼻有眼,要怎样才能一针见血地戳破这个天大的阴谋呢?   “小凤,轮到你了,仔细讲吧”南瑄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陶雍听了那小花的供词,也完全呆了,不用听,他也能想到,小凤一定也讲不出什么好话来。   果然,小凤一开口,就把陶世晴打入了深渊“小姐虽然也是同魏小姐一样,是气那秀女跟她起争端,但她杀人最主要的还是想少些竞争。   小姐在府里时就老是嫌自己个子低且有些胖,看不得那些美的瘦的女子,所以跟在小姐身边的奴婢就没一个顺眼的,那云小姐虽然跟陶家有渊源,可是谁让她长得漂亮,身材也好呢。   所以,那魏小姐一提议,她毫不犹豫就应下了,本来魏小姐只是让杀任小姐和云小姐二人,但我家小姐私下吩咐奴婢,将鸡拿过去,哄她们一起都吃,小姐说,死的秀女越多,她上位才越容易”   陶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丫头是跟陶家有仇还是跟世晴有仇?怎会说出这么恶毒阴险残酷的话来。对侄女及侄女这个女婢陶雍其实并不太了解。   陶雍有一弟一妹,弟弟一直跟老爷子一起生活,妹妹嫁了个外官,一年中只过年时才回来一次。   至于他自己,成年世袭卿位之后就独自有了府弟,特别这几年掌管着百官纠察一事,时常出京到地方做巡查,所以一年中跟弟妹见面的时间了了无几,更不要说对他们家人的了解。   到了这个时侯,唯有侄女自己上殿辩解了。   陶雍一语提醒了还在发懵的魏敬文,也顾不得女儿的颜面和清誉,忙大声附和“陶大人说得对,这事不能单凭一个下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大王,请把小女也叫上殿来对质”   姜戎为求公正,立即应允。   南瑄也不急,不紧不慢地冲那朱夷摆了摆手。朱夷会意,先将小花等三人带到一旁,然后又走下大殿带了几人上来。有男有女,却并无魏陶二位秀女。   大家正不明所以,南瑄已开始指着这些人一一讲解“这个是孙家药房的孙掌柜,那日卖给小花□□的便是此人,这个是在怡秀园跟李明一起当值的侍卫,小花几次找李明,他都见到,这两个是怡秀园打扫的下人,小凤送鸡那日,她二人正在院中,虽是傍晚也看得清清楚楚。   这孙掌柜是魏司徒大人夫人娘家的一个本家兄弟,所以敢卖□□给小花,其他几人跟魏陶两家都没任何关系,也不认识二位小姐和她们的女婢,为公平起见,下官专门找了一些女子,跟小花和小凤混在一起,若是他们认不出,便说明他们是在说谎”   “即如此,那就先让他们试试吧,二位小姐可以等下再上堂”姜戎看这南瑄做事竟如此周密,倒是有些刮目相看。以前听说他并不是十分清醒之人,显然听来的事做不得准。   得到大王允诺,朱夷再次下殿,带了数十名女子进来,年纪胖瘦相当,往朝堂中间排开,小花小凤混在最里面,若不是认得清,绝对认不出来二人。   那侍卫和两名打扫下人围着十几名女子转了一圈又一圈,转得魏敬文和陶雍一颗心几乎停止跳动,可侍卫和打扫下人还是一齐认出了小花和小凤。   陶雍还能撑住,魏敬文身子一晃,差点跌坐在地上。   “求大王,让小女上堂来一下,就算她真的该杀,也要让老夫问个明白啊”魏敬文哭着跪倒。   陶雍也随之跪倒,心中七上八下,不想信侄女会杀人,却又因这些证人而有点怀疑,他也想亲耳听个明白。   “传魏陶二女上殿”   未久,魏安灵和陶世晴被人带上殿来。两人俱是一脸死灰。   “灵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魏敬文一见女儿,又疼又气,忍不住喝出了声。   魏安灵可怜巴巴地望着父亲,眼泪象决堤的河水顺着两颊哗哗往下流淌,一脸的愁苦,明明眼神在乞求父亲救自己,可硬是一句求饶的话也不敢讲。   朱夷说,那么多人证来证她,她招也是死,不招也是死,但她若顺顺当当地招供,便会放过她的家族,是以她只能忍着一肚子的冤屈跪在父亲面前,用力叩头,却一个字也不敢说。   魏敬文心中巨痛,自已女儿他了解,她是断断做不出那种事的,可是要女儿如何辩解,这么多人证,特别还有她的女婢,她焉还有活路?   魏敬文终于明白,赵献贞下令选秀女,压根就是一场阴谋。   这边父女泪眼相望,那边陶世晴与陶雍也是相看无言,陶世睛却不如魏安灵有骨气,哀哀地哭出了声,因恐惧因求生的欲望,喊了一句“伯父,救我”   至此,陶雍也跟魏敬文一样明白选秀是场阴谋,可是能如何?这么多人证,怎么辩解?   “等等,让云家那丫头上殿来,老夫要问她几句话”陶雍突然想到了关健人物云芷。    ☆、得救   姜戎心一下子绷紧,若有人认出云芷被调了包,事情就更没法收拾了。   陶雍一提,魏敬文也如溺水中突见光明,连声附和。   姜戎看向南瑄,见他一脸平静,似早料到有这一问,南瑄冲朱夷一挥手,朱夷迅速走下大殿。当他重新返回时,身后跟了一个身着雪衣的女子,只是,一张脸已被打得肿涨难辩。   看到女子被打成这般模样,姜戎惊得差点起身,幸好卓安在他身后悄悄揪了一把。姜戎这才意会过来,赶忙正襟危坐,镇定下来。   陶雍看到云芷的样子,也是又惊又怒,这孩子他自小认识,每遇过年承寿来京时总会带着来给他拜年,一向乖巧可爱,他很是喜欢。南瑄这畜牲,竟对一个女孩子下如此狠手。   “姓南的,你严刑逼供,意欲何为?”陶雍厉声怒吼。   魏敬文也抢上一步,指着南瑄的鼻子大骂“你逼迫这姑娘,无非就是想陷害我们两家,你好毒的心啊,为陷害我们两家不惜害死几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子,怪不得你不让自已闺女入选,原来早设计好了害人的阴谋”   南瑄被骂得有些窝火,自娶了赵良,向来还没人敢在他面前这么放肆过,正想发火,触到赵央冷厉的眼神,他脑子一凉,对了,这会儿可不是动怒的时侯,正事要紧。   当下,南瑄不慌不忙地言道“你们二人惦记自家女孩儿性命,言出无状,本官也不与你们计较,至于我家闺女为何不得入选,那是禀了太后恩准的,至于原因,谁若想知道,可以亲自去问太后,不过,这都是后话,眼前咱们还是先谈这个案子吧,陶大人,你不是要问这女孩子几句话么,尽管问吧”   陶雍眼见这姓南的不受激,只得转向云芷,哑着声音发问“孩子,你受苦了,师祖问你,当真是小凤拿给你的鸡么?”   那女子本低着头,此时,突然仰起了脸,眼中一片决绝,在所有人还未反映过来之际,她凄厉的嗓音已在大殿回响“大人,奴婢根本不是云小姐,云小姐尚在大牢生死未明,是这位南大人拿家人性命逼迫奴婢假冒她,供认一切,求大王和各位大人为奴婢。。。。啊。。。。。”   这女子尚未说出“做主”二字,朱夷已是一个掌刀劈在那女子头顶,朱夷用了十分的力,那女子头顶塌陷,瞬间毙命。这一变故,满朝震惊。   陶雍和魏敬文却终于逮到反扑的机会,跪在地上,声泪俱下的声讨南瑄。   瞪着横躺殿上的女子,南瑄觉得大脑不会转动了,明明都已运作好的事,怎会有这么大变化?接下来怎么办?怎么收场?   一连串的变故让姜戎也一下子有些反映不过来,但很快他就想出了对策,一掌拍在龙案上“朱夷,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当着寡人的面杀人灭口,来人,将他拿下”   几名殿卫立即将朱夷团团围住,朱夷并不畏惧,有南大人在,他不用害怕,谁都知道南大人是当今太后的妹婿,没人敢动他。而自己跟了南大人这么多年,替他办了那么多事,他绝不会不理自己死活。   朱夷没料错,南瑄眼见自己的得力干将要出事,果然开了口“大王,这事不能全怪朱夷啊,是这女子太可恶了,她原本已老老实实招了供,也在罪状上画了押,到殿上她竟然敢改口,还胡言乱语,朱夷也是一时冲动才动了手,望大王酌情论处”   “这事好办,陶卿你速带殿前侍卫到大牢查探,看能否找到云秀女,速去速回”   姜戎发完号令,眼见赵央向一旁的人使眼色,又大声喝道“殿中百官谁也不许走动,谁若敢离殿,殿卫格杀勿论”   赵央面色一沉,瞪着姜戎,姜戎却不与他对视,好歹那是他的舅父,且又是掌管兵马的重臣,现在他还不能与他起冲突。   陶雍领着殿卫风一样冲出大殿。   等待的时间,大殿一片沉寂,气氛凝重的让人喘不过来气。   好象一个世纪那么长久,随着杂乱的脚步,陶雍抱着一个女孩子出现在众人面前。那女子一袭雪衣已被血染红,头发散乱,脸也跟先前死的女子一样肿涨不堪,甚是凄惨。   姜戎双手紧紧握着龙椅的扶手,克制着满腔杀气,他不在乎任何人的生死,可是他在乎没人把他放在眼里,云芷是他弄进宫的,她的生死就得由他掌控,就象夭夭,自己喜欢她,就要依着自己的喜好给她宠爱给她名份,别人谁也不能说半个不字。   陶雍小心翼翼叫道“小芷,这是大殿,没事了,你好好跟大王回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芷发出小猫般轻细的回应,身子疼得要死,她不想说话,不想思想,只想拼命与疼痛做抗衡,可是,陶雍的话让她明白,这是自己活命的唯一机会。   云芷勉强睁开眼,脸肿得不行,眼挤在了一起,只能露出一条细缝,透过那细细的光线,她隐约看到高高在上的姜戎,距离太远,她看不清,只能感觉到对方威严的气势。   云芷咽了口唾液,干涩的嗓子稍微缓解了一下痛感,她尽力提高音量“回禀大王,奴婢前晚刚从太医院回到怡秀园,只睡了一晚,天未亮,便被人带入大牢,朱大人让奴婢认下的事,奴婢真的没做过,他们再怎么折磨奴婢,奴婢也万万不能认的”   百官一片哗然。   魏敬文已抢到朱夷面前,狠狠抽了他两个大嘴巴,咬着牙骂道“你个狗东西,老夫将你大卸八块都难消心头之恨”   朱夷空有一身好功夫,因被殿卫包围着,却不敢动手,只拿眼看着南瑄,期盼他能救自己于水火之中。   这时,邹光发了话“大王,虽然这云秀女不承认,却不代表她说的就是实话,这边小凤却能证明把鸡给了她,而且也有两名打扫下人证明小凤是去了怡秀园,这云秀女却没法子证明她没拿,因为屋中其她三人都死了,她是仗着死无对证才敢这么搏,这种女子最是狡诈,还望大王明察”   陶雍大声反击“大王,小凤的话也只是她自己一人说的,谁又能证明了,打扫下人也仅能证明小凤去了怡秀园,她将鸡给了谁,她们却也不知,再说。。。。。从刚刚死的女子来看,所谓的证人到底是真是假,还不好说呢”   “陶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质疑证人有问题么?那你们两家的孩儿又怎么不反驳?若不是你们仗势私带女婢,会出这事么?”南瑄也不甘示弱的反击。   姜戎拍了下龙案,众官静了下来。   “朱夷在大殿擅自动手杀人,此罪不可饶,杀无赫,魏陶二家违反宫规,私带女婢,因此给人以口实惹出诸多事端,念证据不足,两名秀女免去死罪,但即日起魏陶两姓女子永不许入王室。   南瑄对手下监管不力,以致朱夷擅自伤秀女,并着人做假证,免去司寇一职,回家反省,东乐郡郡守任千升任司寇一职,平海郡郡守林昌升任左司马一职,小司徒李臣阅升任东乐郡郡守一职,士子杨立山升任平海郡郡守一职。为免再出意外,云秀女送入寡人的永安殿,太医院速派人细心为其医治”   众百官再次哗然,邹光和赵央对视,虽心有不甘,又提不出什么疑异,不觉对姜戎刮目相看,在他们眼里,一直都认为姜戎是个任性狂放没脑子的浪荡子,今天能做出这么精准让人无懈可击的决断,是偶然的巧合?还是以前错看了他?   姜戎的旨意连死者家人都没提出意见。   赵盈得了信,端茶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然后,重新举到唇边抿了一口,发了声感慨“七婆,不服老不行喽,看看,那天天在哀家手里打转转的小人儿,都想长翅高飞了呢”   七婆不屑地扯了下嘴角“就他?还嫩了点吧”   “唉,到底是哪里让这小人儿恼了呢?哀家这么多年一直苦思不得其解,那卓安想必是知道点的,找时间着人把他给哀家叫来”   “是,太后”七婆应了一声,便走出房去安排人手。   永安殿。   姜戎坐在榻前,看着床上依然昏睡着的云芷,她肿涨的脸上涂满了黑呼呼的药膏,样子极其难看。   姜戎却仿佛没有看到,游离的眼神穿过云芷的躯体,脑海反复在回想她之前的话“ 我云芷喜欢的人就是先生,又怎么样呢…..   我知道先生不喜欢我,可是感情这种事,不是他不喜欢我,我就可以随时中止掉自己的感情啊,我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先前我一直压制着,现在看来,硬着压制是不行的,唉。。。。。当初,娘喜欢爹,也是费尽了周折,娘说她可以为了爹杀人,我可没有娘那样的勇气。。。。。。,   我顶多能为了喜欢的人把自己的命舍出去,杀别人断然做不到。。。。。”    ☆、异感   望着云芷伤痕累累的惨相,姜戎心底闪过一丝类似于疼的异感,当初决定让云芷入宫时,卓安都曾反对,甚至还不顾惹他发怒说过“让云小姐入宫,让她从此活在水深火热中,主子倒不如一刀杀了她”这样的话。   这女子执着的感情,竟连卓安都被打动,自已的决定应该没错,她一定不会给自己惹乱子的。将来。。。。。。将来给她一些荣宠便是,夭夭一向通情达理,想必不会反对。   有了决断,姜戎纷乱的心开始归复平静,习惯地招呼“安子。。。。”   身后无人应答,姜戎皱了下眉,起身,看一众侍从静悄悄地站立两旁,问道“怎么没看到卓侍令?”   “回禀大王,晚膳前,永寿宫来人将卓侍令叫走了”   “什么?”姜戎蹭地站起了身。“这事为什么不通知寡人?”   众侍从吓得不敢吱声。   姜戎大步向外疾奔,卓安比他小两岁,十岁起,就来到了他身边,本是赵家一个门人的子弟,但跟姜戎在一起后,两人朝夕共处,日夜相伴,姜戎对卓安即当弟又当友,还曾舍身救过卓安两回,这样的荣宠及情义即使铁人也会被感动,何况当时卓安只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渐渐对姜戎感情至深,最后竟抛弃了家族,完全投靠了姜戎。   姜戎急冲冲地赶往长寿宫,生怕晚上一分,卓分就会丢了性命,现在他不仅好多事需要卓安去替他跑腿,且卓安知道他很多秘事,不管卓安死或是倒戈,对他来说都将是致命打击。   匆忙中,姜戎几次踏到雪上,险些滑倒,及至一进长寿宫,却看到卓安正与母后赵盈言谈甚欢,姜戎浑身奔腾的热血顿时凝滞。   “戎儿”   看到姜戎来,赵盈面上先是一惊,随后又露出喜色,她一向波澜不惊,这时却神情波动,显见姜戎在她心中份量不轻。   姜戎却不受影响,一双喷火的眸子只管死死盯着卓安,卓安低低唤了声“大王”,有些惊惧,姜戎的面色实在太难看了。他以为又出了什么难以收拾的事情,可当着太后的面,他没办法问。   卓安正猜测着,姜戎却恨恨地一甩袍袖,一字未说,转身便往外走。他以为卓安倒向了太后,心中一片晦暗,罢,罢,罢,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他总是努力了,列祖列宗面前他自有交代。   “戎儿”   赵盈抬手揪住姜戎的袖子“戎儿,母后现在方知,你竟然是因为一个宫女恨了母后这么多年,戎儿,那时你才十二,那宫女就想以□□你,这种祸害,母后怎能不杀?戎儿,母子连心,你怎能为一个不相干的人恨母后这么多年呢?”   姜戎有些发懵,不知赵盈说的是什么,什么宫女,什么以□□人,哪有的事啊。不经意看到卓安向自己示意的眼神,心念一转,意识到也许自己错会了卓安,却不知怎么接赵盈的话题,便随意“哼”了一声,由赵盈扯着,没再往外走。   赵盈以为说中了姜戎的心事,想起一些回忆,不由地有些动情“戎儿,你都五年没来给母后请过安了,回回都是母后想你想得狠了,亲自到永安殿去看你,你不觉得自己太狠心了么,想想小时侯,你哪夜不得母后抱着才能安睡?这世间事,又有什么能阻断咱们的母子之情?”   赵盈说到伤心处,眼中隐有泪光闪动。姜戎不由地叹了一声,儿时的事他自然也记得一清二楚,也知道母后是为了家族不得不为之,可是他实在恨母后那些狠辣的手段,不念夫妻情意,活活将父王逼死。   到现在,姜戎还会做恶梦,梦到父王惊恐的神情,和绝望的眼神。他现在所做的,不是想为父王报仇,就是想把控制王权的恶瘤永远铲除,让再庞大的家族也不能凌驾于王室之上。   “母后,后天是除夕,孩儿过来陪您一起用膳”姜戎冷不丁看到赵盈发间露出一根银丝,脱口言道。   赵盈冰冷的心也有些溶动,笑容透了几分真意“好啊,你跟贞儿一起过来,咱们母子热热闹闹过个新年”   “是,母后,王儿此时还有政务要处理,需卓安跑跑腿,母后问完话了么?”   “母后找卓安也没什么事,是他母亲昨晚托人从家乡给母后捎了些吃的来,并带了个话,说是想念卓安了,母后便叫卓安过来问问,让他找时间回去看看他娘”   姜戎情知她的话做不得真,却也只能当真的来听,装模做样吩咐卓安择日返乡探望家人。   卓安也忙装出一副感恩带德的样子连连谢恩。三人一番戏演得谁也看不出假。告辞之际,赵盈才又闲闲说道“戎儿,听说你将一个秀女带回寝殿了?”   姜戎大大方方应了一声“是啊,母后,孩儿怕那秀女再遇不测,一个人不远千里来到宫中,被打成那副惨相,怪可怜的,就先带回了寝殿”   “戎儿,你此举可是不妥,按规矩,那秀女们应是先定了身份,再让司宫安排依次侍宠,你这样乱了规矩可不好,她既然受了伤,送去太医院便是,留在你那里不合适”   “母后,即如此,王儿这便通知王后给秀女们定下身份,眼看就要过年了,该留的留,该走的走,大家都痛痛快快过个年”   说完,拱手告辞,到底也没说出送走云芷的话,望着姜戎英挺的背影,赵盈眸光暗下,有点拿摸不准姜戎的心思,胡乱想了一会儿,才慢慢平复了心绪“七婆,着人给王后提个醒,明日打扮得精细些,这孩子,几个月了,怎么还不见动静?有时间让刘太医好好给她看看,按说,现在戎儿也没喜欢的人,不该有人对付贞儿,希望不要是贞儿自己有什么问题才好,咱们也不得不防着这个,一会儿,你亲自去告诉贞儿,让她点婉儿进三夫人,咱们得留个后路”   姜戎与卓安出了永寿宫,紧绷的神经松卸下来,打发侍从远离,只卓安紧随身后。卓安四顾无人,这才细细回禀与赵盈的所有谈话。   听说母后是为了查自己对她疏远的症结,姜戎才放下了心,想着母后说的那些话,假意发怒“你小子,说什么不好,却编那样的谎话,母后该把本王当急色之徒了,唉,也是母后杀人无数,竟然连这种事也记不住”   “半真半假的事,太后又焉能知晓,其实这事确是真的,只是大王不知道罢了,奴才那时刚入宫不过半年,一个宫女午后偷偷爬上大王的床,那时大王不知为何喝醉了酒,你二人纠缠之际,恰好太后过来找大王,当即便将那宫女给杀了,那是奴才第一次看到杀人的场面,吓得裤子都尿湿了呢”   姜戎倒没忘自己醉酒之事,“但本王醒来,没人提过啊”   “是太后下的命令,不让提的”   “哦,那宫女叫什么名字?本王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大王怎会没印象呢,就是那个天天给你铺床叠被的缨秀啊,你还问她怎么不见了,奴才按照太后的吩咐,说她做错了事,罚她出宫了,奴才说她□□大王,没屈说吧,其实就算太后杀她,奴才也不觉得她死得冤,可杀人也不过头点地的事,太后杀人的手段,实在太过狠辣。。。。”   “不用往下说了”,母后如何处治人,姜戎比谁都心知肚明,他望着四下里笼在白雪中的参差不齐的楼宇,叹道“卓安,你说,这到底是天下最尊贵的帝宫,还是天下最残酷冷血的杀人魔窟?”   卓安黯然无语。沉默了一会儿,不想姜戎再伤感,转了话题“大王,一会儿那云小姐清醒,认出大王,不知该有多喜欢呢”   “是么?或许不知是该有多吃惊吧”   两日后,云芷从昏沉中清醒,看到姜戎,她的反映确实一片震惊。她努力瞪着眼打量姜戎,轮廓鲜明的五官,幽暗深邃的冰眸,是先生?不可能,先生怎么会在这儿,云芷以为自己要么是死了,要么是思虑过渡出了幻觉。   卓安强忍笑意,走到近前“云小姐,认得我么?”    ☆、幻觉   云芷越加吃惊,喃喃自语“这幻觉怎么如此逼真?”说完,用力闭上眼,再用力睁开,依然是两张熟悉的面容。   云芷终于明白这不是幻觉,却更加诧异“先生,你们怎会在这里?”   姜戎依旧还是从前那副冷淡的表情“这里是本王的家”   “家?先生的家么?”云芷越加迷糊,她记得这里应该是王宫啊“难道先生是王室中人?”   “看来还不是笨得无可救药,伤好点了么?一下子就说这么多话”姜戎看她脸上的肿好似消了不少。   经姜戎一提,云芷眼中因重见姜戎绽放的光芒瞬间暗下,入宫以来经历的种种又在脑海一一重现。   身上的伤已不是痛得难以忍受,可是姜戎却给了她心灵的重创,如果他是王室中人,那她连在心中肖想一下都不敢了。身份的差距让她直接扼杀了心底那份虚无的幻想。   姜戎看出她的消沉,以为她的伤还在疼,也没多言,看时辰将至,长身而起“今天是初夕,一会儿本王要去陪母后,卓安已吩咐下人们给你准备了膳食,你多吃点,对伤势有好处”   姜戎带着卓安离去,侍从们轻手轻脚地将膳食端了进来。   看着丰盛的菜肴,云芷却没有一丝食欲,眼前晃来走去的全是陌生面孔,这一刻,她思念家乡,想念父母家人的心,比任何时侯都重。   “小主,你多少吃一点吧,否则大王怪罪下来,奴婢们可担当不起”姜戎寝殿中的大宫女榴莲轻声劝道。   云芷吃惊地抬起头“大王会来这里吗?”   榴莲比云芷还要吃惊“小主,难道不知这里便是大王的寝殿,不知刚才之人便是大王吗?”   云芷手中的小勺一下滑落地上,先生是大王?天呐,怎么会是这样子。云芷的心乱成了一团麻。刚才以为先生是王室中人已让她无比震惊,现在知道竟是大王,那震撼比看到铜镜中自己丑到惨不忍睹的尊容还强烈。   三更时分,姜戎带着一身疲惫返回。赵献贞缠了他一晚上,让他烦不胜烦。要不是哄着她给云芷讨了个名份,才懒得应付她那张嘴脸,到最后还是被她强逼着行了那夫妻之事才脱了身。   彼时,云芷早已在龙床对面贴墙临时支的小床上睡着。先前榴莲告诉她大王今晚留宿昭阳殿,她便放心地睡了。   屋里笼着暖炉,一室的春室融融,云芷面朝墙侧身躺着,薄被呈现出她曼妙的身段,可能觉得热她将一支胳膊伸到了被外,手腕处有一小截在袖外露着,皮肤雪白细嫩,纤细的玉手安静地搭在被上,黑亮的长发柔顺地铺了一枕,姜戎怔怔地望着,心中竟生出安宁之感。   卓安悄悄在他耳边低语“大王,今晚还接夭夭姑娘过来吗?”   姜戎这才想起与夭夭约好一起过初夕的承诺,但刚刚跟赵献贞纠缠了半夜,他哪里还有精力和心情啊,再说又已三更,算了,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一朝一夕“安子,你亲自去跟夭夭解释,就说今天本王被太后留下了,实在脱不开身”   天明,云芷醒来,一眼看到对面床上躺着的姜戎,吓得赶忙爬起来,怕吵到姜戎,禀息静气小心翼翼将衣服穿戴齐整。踮着脚往外走,走到一半,又按捺不住心底的渴望,偷偷折回来,站在龙床边,凝视熟睡的姜戎。   见他熟睡之际,也还紧皱着一双浓眉,不由有些好奇,贵为一国之君,难道也会有烦恼?那么大的权力,不是想怎样就怎样的么。   越看心中越难受,暗自骂自己,云芷啊云啊,他是高耸入云的天,你不过是地上微不足道的尘,还要有奢望么?别自不量力了。   想到这儿,就象有根弦在云芷心中硬生生绷断,她最后望了一眼姜戎,毅然掉头而去。   等她走远,姜戎才慢慢张开了双目,望着云芷纤细的背影,心中莫名涌起一股崭新的喜悦。   姜戎将这喜悦归之为新年之故,从床上一跃而起,有种直觉今年会是个丰收年。   姜戎一出门,卓安便领着一众侍女侍从给他拜年,云芷也低着头立于其中,这天竟难得的没有下雪,姜戎心情越发地好,大声叫道“打赏,人人有份”。   洗漱完毕,姜戎正准备去永寿宫,赵献贞在一群侍女侍从的簇拥下走来。   赵献贞此来就是为了看云芷,等花谨指点给她看时,她浑身的斗志一泄千里,这个涂了一脸药,不看着装几乎分不出男女的丑八怪,别说跟自己比,就她见过的任何女子都比她强。   赵献贞一下便将焦点改向了姜戎“表哥,今天是新年,咱们一起找母后讨赏去吧”   云芷跟着下人给赵献贞行礼时,知道了她是王后,见她如此娇艳明媚,打心底承认她与姜戎郎才女貌般配至极,那一刻,看着高贵天威四溢的姜戎,陌生得就象从未相识过。   在永寿宫,赵盈又提起云芷的事,姜戎尚未答腔,赵献贞笑嘻嘻地开了口“姑母,别提那女人了,姑母要是看见,只怕连膳食都吃不下去了,真不知表哥是如何对着那张脸呢”   赵盈瞥了侄女一眼,这丫头不如自己当年谨慎,那云芷的画像她倒还记得,虽不是光彩照人的美人,却自有一种独有的清新聪灵,各人审美观点不同,女人看不上眼的,男人眼里也许会好上了天。   “戎儿,秀女们都已定好了身份,没选上的已都打道回府,选上的也都各自有了住处,这云芷虽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少使身份,却也有个去处,不能老在你寝殿之中,主不象主仆不象仆,太没规矩了,这样吧,现在就让贞儿的侍女花谨送她去储秀宫安排个住处,这以后的日子刚开始,你是大王得带头守规矩,否则这宫中还不乱了套?王后还如何管理后宫?”   姜戎实在没理由再挡着,只得任由母后做主。   花谨领着云芷,趾高气扬地走在前面,心中很清楚,太后点名派她过来,就是让她教训这个女人的。她在前面想着坏主意,云芷却茫然不觉地跟随在后。   到了储秀宫,定过身份的秀女都已先行安排好了住处,最后花谨把云芷安排进一处名叫凝香榭的小院子,很小的院子,三间正房,两间配房,院里稀疏几株大树,打开房门,扑鼻而来阵阵寒湿和发霉的味道,显见这里已很久没人住过。   云芷紧握双手,努力克制住心中的恐惧。   花谨一直在等云芷开口,好找个机会羞辱她,却见她象个闷葫芦,始终一声不吭,磨得她耐性尽失,不耐地说道“好了,这以后就是你的地盘了,想怎么折腾都由着你,就是千万别   把这里的鬼大人给吓得跑出去就行”   云芷听她出言不善,依然没敢吱声,一见面,她就已察觉到花谨对自己的敌意,却实在想不起哪里得罪过她,知她是王后身边的人,只能什么都忍着。   娘说的话一点没错,在这王宫里头一定要谨言慎行,经历了一场生死大劫,她要再不小心,那真是死不足惜了。   花谨看她还是什么也不问,气得哼了一声,掉头而去,找到掌管储秀宫的小司宫罗玉荷,暗中叮嘱“暂时莫给凝香阁派侍女侍从,她得罪了太后,先给她点教训”   太后和王后的话,谁敢不听,罗玉荷唯唯诺诺地直点头。   凝香阁。云芷坐在正屋发呆,虽然这里破败不堪,好歹暂时算是她的家,她倒不在乎没有侍女侍从,在家里,她就没有大小姐的习惯,何况,派来的侍女侍从也不知有没有背景,她倒想这样一个人呆着,至少不用一直提心吊胆地防备谁。   夜色渐渐落下,屋中暗了下来,云芷四处找灯烛,却怎么都找不到,这让她有点发慌害怕,比起孤独,她更怕黑暗。   云芷起身走到院门口,打开门,往外看,外面积了厚厚的白雪,没有一人走动,但其他房间都已亮起了灯,隔着窗纸能看到影影卓卓晃动的人影。只她这里孤零零一人,云芷很是纳闷,感觉这里好象人人都对她不善。   一阵风刮过来,灌了云芷一头一脸一脖子的雪,冷得她打了个寒战,忙关上了门。肚子也与这时咕咕叫了几声。   云芷揉了揉肚子,心中寒意更甚,如果连晚饭也没人管自己,估计她又将进鬼门关了。   就在云芷转身之际,突然,隔空一个布包从一侧墙外撂了进来,落在云芷面前的雪窝里。   云芷愣了下,弯腰看去,是个普通的蓝花布包,是什么呢?不会又是害人的物什吧?云芷她已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可是,自己现在活命的机会又有多少呢?不过是早死迟死的问题,管他呢,要还是谁想害自己,那就痛痛快快死了算了,省得天天这么提心吊胆。   云芷这么一想,登时来了勇气,蹲下身子三下两下便将布包解开,看到里面的东西不由地惊喜交织,竟然有照明的一应物件,除了这些东西,另有一个小包,云芷赶忙又打开来,更加欢喜,却是两张大饼,妙的是还有一只鸡腿。    ☆、幡然了悟   第二十二章   云芷把东西拿到了房中,点了灯,开始填肚子。虽然现在她对鸡已有了恐惧心理,可饿死跟毒死都一样是死,那就先填饱肚子再死好了。   云芷撕了半张饼裹住鸡腿吃得很香甜,因母亲承继了外公的好厨艺,从小到大她的嘴已被养得很刁,她一直认为,若不是合口的食物,她是宁死也不会吃的,现在才明白,若是到了饥饿难捺生死关头,只怕吃树皮草根也大有可能。   吃饱肚子,云芷合衣躺到床上,又是一股子霉味冲进鼻中,让她止不住连声咳嗽,不由地想起姜戎屋中那张床,虽然小一点,可却又香又软和,真是天壤之别啊。即使怡秀园或太医院,哪里都比这儿强,这儿简直。。。。象坟墓。   “坟墓”两字一闪现,云芷便再也摆脱不去,大脑不受控制地开始胡思乱想,越想越怕,最后管它霉不霉湿不湿的,只管揪着那被子将头脸都蒙了个严严实实。   迷迷糊糊,云芷被一阵冷风惊醒,是门开了么?她扯下被子,屋中一片黑暗,云芷有点诧异,上床时她明明没有熄灯的,是刚才那阵风扑灭了吧?算了,等下再点着就是。   云芷一边暗自开解自己,一边准备起身检查门窗,这大冷的天,屋中即没有炉火,再钻进了风,那她还不得冻死啊。   云芷起身的刹那,却突然看到一道黑影正从门缝往里钻。   “啊”   云芷吓得头发都要竖起来,大声尖叫,她希望可以把其他房中的人叫过来。   “云小姐,住声,我是来救你的”那人忙出声制止,听声音,是名中年男子。   云芷还算镇静,竟然止住了尖叫,看那人离床远远站着,倒是很规矩的样子,大着胆子问“请问,是我爹派你前来救我的吗?”   “不是你爹,是在你家借住过十年的小童让我来的”   这人是已童的贴身护卫段祥,是已童回到莒国后,亲自从民间选入身边的。   段祥年约四十,幼时随一出家人学了一身武艺,能以一挡百,后来成了一个帮派的头领,因一次抢错了官轿,而被官兵剿了老巢。   之后,段祥便四海为家流浪江湖,直至被已童揽为已用。   对已童,段祥先是感激他的知遇之恩,后见到已童处理政事时雷厉风行的手腕,又极为佩服,所以当已童毫不避讳地讲明自己与云芷的渊源后,段祥心痛得几乎落泪,这么一个高高在上的大王,竟然不能保护自己喜欢的人,那怎么可以?段祥二话没说便应下了入向宫的事。   云芷听到“小童”二字,张着嘴傻了好一会儿“你是小童派来的?当真么?他在哪儿呢?他过的好不好?”   “他过得很好,就是担心你,你要是惦记他,我现在立即就能把你带到他面前”段祥按照已童的吩咐,没说出他现在的身份。   有那么一瞬,云芷真想冲动地跟这人走,可是,她不能,她走了,父母家人怎么办?云芷痛苦地婉拒“麻烦你告诉小童,就说我谢谢他能记得我,但我不能走啊,我走了我父母家人就完了”   段祥有点急,好不容易他才逮到这个救人机会,他入宫时,云芷已中毒在太医院,等她回到怡秀园,又住了一屋子的人,再接着,她又被抓入大牢,那时侍卫重重,根本无从下手。   再然后,她又住入大王寝殿,更是接近不得,现在这个无人之地正是救她的好时机,以后谁知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他万万不能错失。   “云小姐,现在只能先走一步是一步,你出去后,再商量救你家人之计,看看你现在的处境,明摆着是有人故意在整你,先前若不是小初以死在大殿为你说话,你只怕早已没命了”   “小初?”云芷想起怡秀园那个相貌平平的侍女,与她只相处了半日,都没怎么跟她说过话,她怎会以死救自己呢。   “小初也是小童派来保护你的,你被抓入大牢,不肯认罪,那帮子杂碎又到怡秀园来抓人,是小初主动说她愿意代你认罪,这才得以上得大殿,替你说话。   云小姐,你不可执迷不悟啊,你想想,你好端端为何会中毒,四人中毒,怎会就你一人活下来,不是你运气好,是有人不想让你死,就是想百般折磨你,这王宫里头,折磨人的恶毒手段让人想都不敢想,你还是别瞻前顾后犹豫不决了,咱们先出去了再说”   想到有人替自己送了命,云芷心痛无比“我现在才知小初因我丢了性命,这可怎么是好,她父母家人该有多伤心啊,谁这么恶毒要害我呢。。。我明明在这王宫里谁都不认识,又怎会得罪人呢?”   “我猜应该不是针对你,你父亲在朝为官数年,不可能面面俱到,得罪人再正常不过,不管怎么样,反正肯定有人在整你,你看看,别的秀女不仅住的地方比这儿好,还分了侍女侍从,你呢,连晚饭都没人管,这么冷的天,你能撑几日?不是让你死是什么?”   云芷一直百思不解的谜团,经段祥这一指点,幡然了悟,没错,肯定是爹爹得罪了什么人,而且此人官级还不会太小,所以才能在宫中这么肆意妄为,此事得想法子通知到爹爹才行,让爹好有防备。   “大侠,看在小童的面上,我能求你帮忙做件事吗?”云芷只能寄希望于眼前这人。   “小姐只管吩咐,不必客气,小童是在下的主人”段祥想着已童对云芷的痴念,这云芷将来就算做不了莒国王后,做个夫人嫔妃那绝对没问题,不管怎样,总是他的主子。所以,态度很是客气。   “云芷想求大侠帮我给家父带个信,把这宫中的状况告知家父,让他心中好有个防备”   “这没问题,咱们出去后,我立即去邰阳”   云芷沉默了一下,言道“大侠,现在这种情况,我更加不能走了,万一那恶人就是想我私逃,以便加害我父及家人呢?你帮我送了信,问问我爹是什么意思,然后咱们再做决定”   段祥一听便急了“大小姐,知道这是哪么?这是王宫啊,事情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我前脚帮你去送信,说不定后脚就有人来加害你,听在下一句,先离了这虎狼窝,以后你再说什么,我全依你”   云芷怎么想怎么不妥,“大侠,说实话,我还想查出这宫里想害家父之人是谁呢”   段祥几乎无语“就凭你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孩子想去查害你父亲之人?云小姐,你就别异想天开了,你若再执迷不悟,在下可要得罪了啊”   云芷看他举步朝自己走来,明白他是想强行将自己带走,忙抬手制止“大侠,你且暂停,听云芷说”   段祥无奈,只得止步。   “大侠跟我不识,自然不知我是什么性子,小童却是知道的,但凡我认准的事,任何人也阻挠不了我,大侠若强行把我带出宫,以后我家人出了事,我绝不会独活”   云芷声音不大,语气却异常坚决,段祥真是没辙了。有心想不管不顾先将她弄出去再说,又怕将来云家真的出事,她有个好歹,那可就对不起主子了。   “罢了,我就先跑一趟邰阳,这宫里还有咱们几个人,我着他们想法子先来护着你,我先前扔进来的饼子,加上这点吃食,你省着点吃,若没意外,大约能撑到我回来”   黑暗中,云芷微不可闻地长出了一口气,她真怕说不动这位固执的大侠,看他匆忙而去,恐慌的心这才渐渐平静下来,再细想段祥的话,知道这宫里还有小童派来保护自己的人,不觉心中一暖。   小童现在是做什么的呢?竟能指挥这么有本事的侠士,还安排了几人入到这王宫,将来见了他,一定要好好谢谢他才行,折腾了半夜,云芷终于睡着。   第二日,云芷睡到中午才起身,随便吃了点东西,屋里院外一会儿的功夫就转了几圈,实在无聊,不想独自发呆,更不喜欢自怨自艾,便找了扫把在院里扫雪堆雪人。   小司宫罗玉荷隔着门缝看到,有点奇怪,这个小主身有异能么,都饿了一天了,竟有气力堆雪人玩,这要让人看到,该以为是她暗中照顾了她呢。   罗玉荷忙派了个打扫下人赶去昭阳殿知会了花谨。花谨知道王后对云芷不大上心,便也没跟她回禀,自行带了两个也是出自赵家的女婆子直奔凝香榭而来。    ☆、以暴制暴   云芷将雪人堆好,正叉着腰上下打量,不防,院门一下被人踹开。吓了她一跳,望过去,见王后的侍女花谨带了两个婆子气势光汹汹奔进来,一瞧就知来意不善。   云芷警惕地望着她们。   花谨却并不理她,领着两个婆子逐房检查,到了正厢房,一眼看到桌上的烛台,及一旁的大饼,让婆子们拎着走到门外,指着云芷说道“你很喜欢大牢的生活么?刚出牢几天,又干起了行窃之事,这些东西恰是昨晚昭阳殿膳房丢的,走吧,跟我们到司寇大人那儿说说清楚”   云芷心里一咯噔,这些东西虽然是段祥拿过来的,可他从何处拿来她并不知道,也有可能真是从昭阳殿偷来的,而她却没办法解释。至始至终,她对段祥没起一丝怀疑,因为“小童”这两个字让她无条件地相信。   其实这些东西还真是段祥偷来的,不过却是从一庙堂里,只不过云芷不知道。   云芷低着头,跟在花谨和两个婆子身后,苦思脱身之计,花谨则一脸得意,想着如何到太后面前去邀功。   昨天送云芷来时,花谨就留心查探过这凝香榭,因久无人居,早已什么都没有了,现在突然多了这些东西,一定是有人来过。   这姓云的看着不起眼,却也不象是有胆子做贼的样子,她要大大方方说出是谁拿过来的,她还真是没辙,可这姓云的竟然不吱声,摆明了其中有鬼,这下倒要让她吃不了兜着走了,看看还能不能象上回那样好命地再有人替她送死。   四人堪堪走到储秀宫的大门,一个侍女突然从一个秀女院里匆匆跑出来,一下挡在她们身前,却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脚没站稳已气喘吁吁地说道,“这些东西都是奴婢昨晚拿给云少使的,奴婢见她没侍女侍从,连晚饭都没人管,便自作主张送了过去,一点都不关云少使的事”   花谨大怒,一巴掌便挥到了那女孩子脸上“你是什么东西,也敢站出来替人说话,你有几个脑袋替人出头?把你主子叫出来,看看是怎么管治下人的”   女孩子被打的半面脸一下浮起五个指印,云芷脑中闪过段祥的话,直觉这一定是小童派来保护自己的,见她不过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就这样拼了命地护自己,不由地血往上涌,抢上去,挡在了侍女身前,瞪着花谨,冷冷说道“你是王后的侍女,本少使却是大王的女人,你一个下人有什么资格在本少使面前张牙舞爪?”   花谨气得抓狂,没想到云芷一向不声不哈,这会儿却较起了劲,大脑一热,一掌推到云芷左肩上,本来她用的力就大,再加地上有雪,云芷一个不防跌坐到地上。   “哟,这是谁啊,连大王的女人都敢打”随着一声夸张的惊叫,储秀宫外面不知何时竟站了一群人。   姜戎与一华服老妇站在最前面,后面是一众侍女侍从。发出惊叫的是卓安,昨天姜戎已交代他要留意云芷在储秀宫的状况。   所以昨晚云芷没有分配下人,没有晚饭一应事他都知道,也都一一回禀了姜戎,姜戎大怒,想起当初母后折磨父王女人的场景,下决心要给赵献贞一个好看,让她以后不敢再轻举妄动。   姜戎特意没让人去照顾云芷,就等着今天要当面演场戏,岂料差点被一个多事的侍女坏了计划。不过这侍女倒有担当,不然云芷还真不好开脱。   为了扩大效果,姜戎亲自走到云芷跟前将她拉起来,还假装体贴地替她掸去衣服上的雪,这才看向花谨“去,跪到储秀宫门外,没寡人的命令,不许起来”   花谨一听,脸顿时惨白,两个婆子也吓得浑身直抖。   见花谨不动,姜戎一转身,抬手抽出一名侍卫的佩剑,毫不留情挥向花谨,花谨下意识抬手想挡,寒光闪过,她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一只右臂竟从肘弯被硬生生斩下,剑带出一溜血光,溅了一地的红。   所有的人都吓傻了。   好一会儿,华服老妇才开口说道“戎儿,今天是太妃祖母生辰,不易见血,就此算了吧”   姜戎哼了一声,扔下手中长剑,拉着云芷朝老妇走去。花谨已疼得要昏过去了,两个婆子扶着她想偷偷溜走,不防,姜戎怒气还未消,喝道“你二人也活得不耐烦了么?敢当寡人的话是耳旁风?去,拖她跪到外面,然后滚回去把赵献贞叫过来,寡人倒要问问她是如何管教下人,如何管理后宫的”   两个婆子吓得一声气都不敢出,将花谨拖到门外,然后一路狂奔直往昭阳殿而去。   “你在哪个园子?”姜戎问还在发怔的云芷。   云芷还未从刚才那幕血腥场面中回过来神,爹身为一方父母官,平时也常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事情,可是父亲爱说,要想别人心服口服,绝不能以暴制暴,必得以理服人以德服人,才能真正解决问题。   所以,云芷认为姜戎这种处理方法只会让人恐惧,而不会让人真正信服,就算她很讨厌花谨,也不想看到她被折磨成这种生不如死的惨相。   “云少使,大王问你话呢”一旁有侍从低声提醒,云芷猛然清醒,触到姜戎望过来的眼神,赶忙回答“奴婢在凝香榭”。先前对姜戎的爱慕之心至此已淡如轻烟。   “凝香榭?”姜戎脸色哗然而变,视线四下里张望“这里的司宫呢?”   罗玉荷弯着腰挤到人前“回。。。回。。。。大王,奴婢是这里的司宫”。   刚才那一幕快把她给吓死了,她怎么也没想到一向高高在上的花谨会落到如此下场,也不知大王会如何处治她,悔恨不该听花谨的话,害了她,也害了自己。   “贱婢,你好大的胆子,谁借给你的胆让你不按宫规给云少使配人,不给她饭食?卓安,将她下到大狱,让任千好好问问她背后到底是何人在指使,谁敢谋害寡人的女人,寡人诛她九族,你再给任千提个醒,他刚任司寇,得做出点成绩,也好让寡人知道提没提错人”   卓安得令,着人押着罗玉荷匆匆而去。   这边,大司宫孙九夏得了信急慌慌地跑了来,大冷的天,一把年纪,她竟跑得满头是汗。   见到陶太妃也在,更加惶恐,战战惊惊跪倒在雪窝里,不住地连声告罪。   陶太妃陶鸰是陶雍的姑母,是姜戎祖父的妃子,育有一女,后和亲嫁给了领国郯国为妃,凭着一番联明才智,在后宫众多女人中脱颖而出,生了儿子,得了后位,现在已是郯国的太后。   因女儿的缘故,陶鸰才得以在向国王宫安然无恙。也因此才能为陶氏一族的安稳助一把力。   “九夏,大冷的天,起来吧,一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啊,林子大了,什么鸟都会有,大王不会怪罪你的,你看看,赶紧给这储秀宫安排个合适的人选才是”   听着陶邻亲昵的言语,孙九夏莫名有些感伤。   当年,陶鸰跟孙九夏年龄相当,曾一起入宫,一起入住怡秀园,只是后来陶邻做了王妃,而她自己却做了女官。   因为身后两个不同的家族,两人一直不曾为友,其实也曾彼此欣赏,可总是刻意疏离,直到终于相看两厌。然后到了现在这把知天命的年纪,再回头想想过去,才发现很多事就算抛下又何妨。   孙九夏看姜戎不接腔,终是没敢起身,小心答道“老臣谢过陶太妃的关心,老臣这把骨头还能撑得住,大王,蒋司农之女蒋秀娥跟了老臣十几年,倒是个严谨之人,就不知大王还有没有更合适的人选??”   姜戎在脑海过滤了下司农蒋滨望的资料,是个中立派,还行,便板着脸言道“先试着用,若再有行次差错,也不送去牢狱了,直接杀无赫”   孙九夏自是不敢有疑异,当下召来蒋秀娥,首先帮云芷换了一个名叫隐秀轩的园子,环境条件比凝香榭好了百倍。   蒋秀娥办事倒也麻利,一会儿的功夫就按规定给云芷派了两名侍女,一名打扫下人,及一名侍从,看到其中一名侍女是刚替云芷出头那个,姜戎就知这蒋秀娥是个心思玲珑的人,一直紧绷的脸方稍有和缓“嗯,这个司宫人选看来还行,打赏”   到这会儿,陶鸰才笑着说道“戎儿诸事已合心意,太妃袓母总可以回去休息了吧?”   姜戎知道陶太妃看破了自己的算计,指着云芷说“太妃祖母,孙儿借生辰之名哄你故地重游,是真心想让您开开心,不过您救的这个云少使,可跟陶家大有渊源,也算是你们陶氏一族的恩人,您这一趟也没算白跑”   先前怡秀园的案子,陶家已着人回禀过陶鸰,对云芷之名和来历陶鸰并不陌生,只是她现在年岁大了,不喜欢过问太多事,是是非非真要论起对错,扯上前尘后事谁也说不清。   但姜戎这么一说,自是要让她以后看顾下这女孩儿,戎儿这孩子她自小看着长大,只知道他是个有血性的孩子,今天他这一番算计却让陶鸰看到一个正在成长的一国之王。   陶鸰一生都不喜争斗,现在一时意动随姜戎走了这一遭,只怕已经搅进了未知的争斗之中,单单刚才没拦着戎儿斩杀王后侍女一事,就已经够让赵家说一千道一万了。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已!   陶鸰上下打量了下云芷,见她脸上依然有些浮肿,和声问道“这脸还是上次在牢里打的么?”   云芷恭敬地应了一声“是”   “小小年纪,离乡背井,到得这王宫,除了忍受孤独寂寥,还得担惊受怕,这些哀家也都体会过,以后,你若无事,闲时可到哀家的永安宫来说说话”   云芷虽不知这是福是祸,但总是人家的一番好意,忙扑在地上,叩了几个头“谢太妃垂爱,云芷定当时时伶听您老人家教诲”   正在这时,一声怒吼由远及近传来“云芷贱婢,本宫今日非杀了你不可”    ☆、没有高低   云芷一听即知是王后驾到,身份比人家低了那么多,她不想怕都不行。   出于本能,云芷下意识往陶鸰身后躲,姜戎却一把将她扯到自己身后,他倒要看看,当着他这个一国之王的面,谁能把云芷给杀了。   赵献贞一脸煞气疾奔而来,脸比外面的雪都白,花谨跟了她六年,除了她能任意打骂,就是爹跟娘也不行,现在却被斩了一只手臂,又不让及时医治,只怕小命能保住保不住都在两可,赵献贞疼得心都碎了。伤花谨那就是在伤她,长这么大,她还没被人这么欺负过。   赵献贞风一样冲进屋子,完全忘了王后的身份,一点仪态都不顾,也不管姜戎和陶太妃都在,咬着牙直奔云芷而去。   姜戎哼了一声,伸手拉住赵献贞“你疯了么?看看你这副泼样儿,还有点王后的仪态么?”   赵献贞瞪着姜戎,未语,泪已如雨哗哗流下“表哥,你竟然为这样一个女人杀花谨?你考虑过我的感受么?我不仅是你的王后,还是你的表妹,你考虑过我么?”赵献贞声泪俱下,质问一声高过一声,最后一句已是吼出来的,盛怒下连敬语都忘了。   姜戎眸色笼上寒霜“问得好,你让一个下人来折磨我的女人,又考虑过的感受么?若别人这么折磨你,我一样如此对待”   “你的女人?一样地对待?难道在表哥眼中,贞儿就跟她们是一样的身份和地位么?”赵献贞伤心欲绝,泣不成声,一张脸若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姜戎却丝毫不动容,一字一句说道“于国,你是一国之后,身份地位自然高于她们,于寡人,你和她们一样,都是寡人的女人,没有高低”   犹如一把利刃狠狠扎入赵献贞心底,痛得她几乎窒息,这就是她爱之入骨的男人?难道从来都只是她一厢情愿?可那一个又一个缠绵绯恻的夜晚又该如何解释?   “一派胡言”,就在这时,一声厉喝传入众人耳内,随后,赵盈寒着脸走入。冰冷的眼神逐一扫过每个人,即便是对着陶鸰,她那冰冷的表情也没一丝改变,陶鸰知道,她从来都没将自己放在眼里,不过,她怎么想陶鸰从来都不在乎。   “母后怎么也来了?”话一出口,姜戎就暗骂自己问得愚蠢,自然是赵献贞去通知的母后,她若不是仗着母后,敢这么肆无忌惮么?   “怎么,这里哀家来不得?莫说这王宫,就是整个向国,哀家哪里去不得?”   赵盈冷冷盯着姜戎,这才登基多长时间,他就闹腾出这么多夭蛾子事,长此以往,那还不得翻了天。   “母后,你要是来过问王后侍女的事,先听王儿给您回禀一下。。。”   姜戎下面半句“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没说出口,赵盈已疾声厉色地将他喝止住“你不用说了,哀家不用你回禀,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你这么做,无非就是想提醒王后,以后少来招惹你的女人,可是,你当真就能保得住这些贱婢么?哀家现在就要你杀了那个姓云的贱婢,哀家什么原因也不听,就是要杀她”   姜戎面色渐渐发青,他已经极力忍耐母后了,也极力在消化儿时的心结去重新修复母子关系,可是母后为何还要来逼他。   “母后,你即知孩儿已登了基,为何还要管这么多事呢?为何不能象太妃祖母一样,念念佛吃吃斋,安心颐养天年?”   赵盈终于将目光移向陶鸰,“原来母妃也在啊,怪不得戎儿说话这么硬气,原来是拿母妃做后盾了,可是母妃。。。。你真能做得了这后盾?”   陶鸰不在意地笑笑“几年不见,盈儿还是那副硬脾气,宁丫头要是有你一半这副硬气就好了,也不用往咱们向国派个司农小官还得听嬴博数落半天”   陶鸰口中的宁丫头是她的女儿姜敬宁,现为郯国太后,赢博则是她的外孙,当今郯国大王。至于她说郯国往向国派司农,是因这几年向国田里总是有虫害,特意请求郯国的治虫专家过来帮帮忙。   陶鸰这么轻描淡军的点拨,就是想提醒赵盈她这个老太婆还有用处,她别太过份了,岂知赵盈根本不吃这一套,她才不管虫害不虫害,在这向国,谁都别想用任何事威胁她。   “母妃,你就别老拿敬宁做挡箭牌了,俗话说,远水解不了近渴,你要真有事,她帮不了你任何忙,你也别老拿那个司农来说事,有他,向国没好到哪去,没他,向国也坏不到哪去,本来挺简单的一些事,就是搅和的人太多了,才变得混乱不堪,明说了,今天哀家就是要这姓云的死,哀家倒要看看,谁能拦得住”   赵盈说着,往旁一侧身,露出储秀宫门外齐刷刷站立的一队人马,竟是赵家的私军。   陶鸰一张老脸不由地沉下,当年,赵盈的姑母虽也心狠手辣,却还知顾全大局,这个赵盈却完全是随心所欲的疯子。试问,如何跟一个疯子理论。   陶鸰认为对付疯子的办法,只有武力。可她一个年迈的老太婆,自问没这个本事。再看姜戎也变了脸色,不由暗叹,这孩子空有一腔成王的激情,却没有过硬的手段,无异以卵击石。   陶鸰担着她的心,姜戎却在紧张地思索对策,现在殿前侍卫和宫城守军他都能调得动,可事发突然,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母后,你这是在逼王儿么?”姜戎于这一刻不知怎么想起了父王,想起了父王忍气吞声,以酒买醉的颓废。他很清楚,现在他只要一个不慎,就有可能会重蹈父王的后尘。   姜戎紧张得手发颤,其实就算是这种状况,他也不是没辙,他完全可以凭自己的武力控制住母后,可是母后的性子,那种同归于尽不顾一切的性子,让他不愿轻易动手,再怎么说,他也不愿伤了母后。   “你杀了那女人,今天之事就此做罢,否则,母后能让你登基也一样能让你退位”赵盈冷着脸全然没有一丝母子之情,她不容许任何人挑衅她视若生命的权威。   僵持中,外面赵家私军突然起了骚乱,赵盈皱起了眉,姜戎也有些惊异,正疑虑着,只见无数盔甲鲜明的侍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赵家私军团团包围在中间,领头之人却是姜戎的王叔——荣威侯姜敬成。    ☆、万金之体   姜敬成比赵盈小九岁,眉眼与姜戎惊人的相似,浓密的眉,棱角分明的五官,幽暗深邃的冰眸,有些狂野,又有些邪魅。因长年带兵征战,皮肤被风霜磨砺得坚硬而结实,或许出征刚刚回来,也是一身盔甲,看上去格外英武。   他控制好赵家军,朝屋中走来,云芷留意到,他始终只看着赵盈,然后,露出一口白牙,那一笑丝毫不逊姜戎,一样带着让人窒息的诱惑“戎儿又惹王嫂生气了?今天这动静可有些大了”随意的语气显得异样亲切。   姜戎自小就跟这唯一的王叔很亲近,王叔待他比父王还要有耐性,只要他在宫里,必定会来看他,会教他些拳脚功夫,但自姜戎懂事起,他在宫里的时间就越来越少,最后,甚至长年在外征战。   他这次回来,离他出宫已相隔三年,姜戎大婚时他都未能赶回来。   “王叔,你不是说会回来喝我的喜酒么?怎么回来的这么晚,今晚戎儿定要跟王叔不醉不归”   看到王叔回来,姜戎是真心欢喜,也希望借着王叔回来这事,能让母后冷静下来,不要再闹腾。   刚刚看到姜敬成的那瞬间,赵盈原本也是有些惊喜,但等看到他让侍卫围了自家的私军,火气却比开始还要大。是自己让他成熟变得强大无比,现在他翅膀硬了,反倒想不将她放在眼里了,这还了得。   “荣威侯,你这是要帮你侄儿一起欺负王后跟哀家了么?”赵盈一开口,就是冷嘲热讽,寒气袭人。   姜敬成不错眼珠地盯着赵盈,三年不见,她依然那么风姿绰约,就象岁月在她身上停驻了一般,连她发怒的样子都这么动人,姜敬成心中一阵热浪翻滚,眼中烈焰升腾,恨不能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声音已是软得象浸了水“王嫂,你这话可要把王弟给冤死了,王弟何曾敢欺负你啊?来来来,你们把事情告诉我,我来给你们评评理,做个决断”   姜戎生怕母后乱说,抢先开口“王叔,王后的侍女欺负孩儿的女人,孩儿惩罚了她,就为这事,母后就非要杀孩儿的女人,王叔,你来评评理,到底侄儿哪里有做错,若是有人欺负王叔的女人,难道王叔就看着不管不问?”   姜敬成一下绷起了脸“若有人敢碰本侯女人一根头发,本侯都会把他碎尸万段,何况是欺负,戎儿,这事你没错”   “你们的意思是哀家错了?哀家即便是错又怎么样?哀家就要杀她,又能怎样?”赵盈仰着头一脸决绝,今天不达目的,不给贞儿撑腰,就是下自己的威风,那绝对不行。   “盈儿,敬成出征几年,刚刚回来,这种大喜的日子,你要执意见血,那可是触霉头的事,你就是要杀人也绝不能在今天啊”   陶鸰一分钟都不愿在这儿再呆下去,赵盈那副泼样,实在让她恶心。姜敬成跟赵盈的苟且这宫里除了姜戎,只怕人人皆知,她特意拿姜敬成说事,就看赵盈看不看重他了,若她还一意孤行,姜敬成只要不憨不傻,总得寒几分心。   果然,赵盈眼中的决绝开始犹疑,眼梢瞄着姜敬成,举旗不定,杀,一怕对姜敬成有害,二怕姜敬成寒心,不杀,又怕寒了侄女的心,寒了赵家人的心,也让自己威严从此一落千丈。   自赵盈来,云芷就被她吓得不轻,长这么大,倒是见过赵献贞那样的泼妇,却从未见过赵盈这般视人命如草芥蛇蝎般的女人。长着一副美丽高贵的容貌,一张口却象蛇一样恶毒。   眼见赵盈对自己就象有天大的仇恨,一副不杀自己势不罢休之势,云芷浑身一阵一阵地发颤,也不知是怕还是怒,只觉有股子邪气只往头上窜,恨不能大声骂那太后一顿。   不过是生对了家,嫁对了人,又生了个儿子,就可以这样草菅人命,任性妄为么?也罢,反正得罪了她们,迟早还得受她们摆治,倒不如今日一了百了当面做个了断,不是说今天见血,会触霉头么?好,就让他们见见血,最好应了那些邪话,让这太后使劲倒霉。   云芷这样想着,大脑就不受控制地指挥身体开始了一连串的行动。   当声音在空中回荡之际,云芷都没意会过来那是自己的声音“不就是想要我的命么?好,我给你们”   话音未落,云芷已猛地拨出姜敬成身侧的一把佩剑,反手便朝自己脖子上砍去。   姜戎在她身边,未及细想伸手就去抓剑,他只有一个想法,就是不能让云芷死,否则他千辛万苦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当一阵剧痛从手上直达五脏六腑时,他才发现自己抓住的是剑刃。   而云芷求死心切,用的力猛,虽看到姜戎以手抓住了剑,也已收不住去势,剑刃从姜戎掌心狠狠划过,五指连着掌心全被割裂,顿时,血顺着剑刃淌了下来。   这下,姜戎的侍从乱做一团,所有人乱做一团,云芷也呆了,望着姜戎血流如柱的手,大脑一片空白,心口有些闷痛,还有些恐慌,他堂堂一国之君,为何要不惜伤害万金之体来救她这么一个微不足道之人?他一向不是不喜欢她么?   姜敬成的侍卫一把将剑夺下,双手递还姜敬成,姜敬成冷冷看着云芷,随手将剑折断,那血让他心中无端滑过一丝不安,这女人明知今日不易见血,还这么大胆,想找死么?姜敬成对云芷第一印象就差到了极点。若不是今天有忌讳,他断不会让云芷活下去。   回头再看赵盈,还是一副面色阴晴不定怒意不消的样子,丝毫没有关心戎儿伤势之意,不由地一阵心烦,也不管这么多人在场,也不管赵盈交代过不许在戎儿面前有任何出格的举动,一把拉住赵盈,将她带出了储秀宫。   姜戎手伤得不轻,几乎见骨,但他却还是留意到王叔的异常,怔怔地望着王叔与母后离去的背影,脑海影影卓卓响起一些杂碎的流言蜚语,渐渐,眼中笼起阴霾。   姜戎在隐秀轩处理完伤势,有些困顿,便留下躺了一会儿,不成想,傍晚,发起了烧,不得不留宿隐秀轩,云芷衣不解带一直坐在床前,整守了他一夜。   姜戎抓住剑柄那一幕,让云芷颇为震撼,本来因不喜欢姜戎的行径,对他已有些生厌,但这一来她的心又开始想蠢蠢欲动。   清晨,御膳房送了粥过来,姜戎喝了一口便不肯再喝。卓安无奈,只得告诉云芷实话,说姜戎其实很喜欢她做的那些菜和粥,当时说谎,是不愿她陷得太深将来伤心,既然现在她已成了大王的女人,不如再施展厨艺,以博大王的欢心。   云芷听了半天无语,到现在她还是没有下定决心,是否就此成为姜戎众多女人中的一个。想起赵献贞刚才那副泼相,云芷一阵阵地恶寒,罢了,喜欢是一回事,生活又是一回事,她怎能跟这样的女人共事一夫?不能,绝对不行。   云芷定下心神,淡声说道“卓侍令,我可以熬粥给大王,可是希望卓侍令能继续帮我撒这个谎”   卓安不解“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明明那么喜欢大王,我跟大王都知道你天天在那茶楼上只为看大王一眼,现在有机会了却怎么又退缩了呢?”    ☆、固执已见   卓安这一提,云芷不由地又忆起身为琴师的姜戎,黑纱覆面,眸如星尘,白晰修长的手指象曼妙的舞者在琴弦上时而疾风骤雨,时而轻柔缠绵,如天上传下的仙乐一般,配着他冷傲飘逸的身姿,那绝美的一幕到现在依然让云芷心荡神弛。   如果,姜戎只是一个普通人,即使千山万水,即使他还冷如冰霜,云芷都会不惜一切用尽心思去融化他,就算到地老天荒,也要与他比翼双飞。   可是偏偏他是一国之君,即不能要求他只有她一人,更不能要求他只喜欢她一人,这样的感情让她看不到任何希望,即如此,倒不如从开始就扼杀了。   当下,云芷淡然回答卓安“因为我喜欢的是那时的先生,并不是现在的大王,还望卓侍令成全”   卓安更加迷惑“你这人真是让人费解,大王难道不比先生更好?再说,那时的先生不就是现在的大王么?都快被你说糊涂了”   云芷也不求卓安理解自,只是固执已见“卓侍令若不答应,我绝不敢动手做粥”   卓安在邰阳见识过她的固执,情知再说什么也无用,很是无语“云少使啊云少使,你是卓安今生见过的最不可思异的女子,到手的荣华富贵还要推出去,你知道,单凭你过去那份情意,保证能在这些女人中脱颖而出,做个夫人都不成问题,你当真舍得?”   云芷毫不犹豫点头。   “唉,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去做粥吧,这个谎我想法子来圆”   姜戎一闻到婆婆粥的香味,就睁开了眼,看到端在云芷手中的粥,一向冰冷冷的脸难得地露出一丝春意“安子,安子。。。。”   卓安应声跑过来“怎么了?大王”   “你终于找到那厨子了?”   回京一安稳,姜戎就令卓安去找他所说的苏一厨的弟子入宫,卓安自然无处可寻,只能继续编谎话说厨子离开不知去了何方。   为此,姜戎曾经很是失望,现如今,看到这最喜爱的粥,他自然以为找到了那厨子。   “嗯,算是找到了吧”卓安斜眼溜了一眼云芷,见她面上没任何表情,知道她是真心不愿大王知道,只得按云芷教的说道“奴才见大王没有食欲,无奈之下贴了告示千金求这一粥,还真有人送了来,奴才便对他说了大王之意,那人说回家收拾下东西,怎知这一去便没再来,大约是不想入宫,大王先喝了粥,回头找时机再去寻他”   “可恶,竟然还有人不愿入宫,不愿侍侯寡人的,不行,卓安,你速着人去找他,寡人非得让他入宫,这是圣旨,他愿也得来,不愿也得来”   望着先前还春意融融的一张俊颜眨眼又变得一脸冷霜,云芷诧异姜戎翻脸比翻书还快,不过一个厨子,至于这么介意?当真是任性,当真是喜怒无常,当真是王室,当真是要风就得有风,要雨就得来雨,容不得半点违逆。   卓安再看云芷,见她低眉敛目还是无动于衷,不住地替她惋惜,多好的机会,她竟这么白白放弃,就没见过这么傻的人。   卓安有时真想自己把这一切挑破,但云芷的固执让他印象太深刻,他不敢轻易做主,万一惹出什么事端,反倒好心办了坏事,现在也只有走一步说一步。   无奈,卓安只有先哄着姜戎“行,等大王烧一退,奴才立即便着人去寻”   姜戎单手霍地撩起被子,粗暴地喝道“今天已初九了,难道还有几天好等?你快些寻去”   卓安顿时一脸惊诧“大王,你找厨子是为了。。。。”   “还不快去,罗索”   卓安再也不敢看云芷,甚至庆幸云芷拒的好。   “好,好,我这就去,你先赶紧躺着,眼看上元节就要到了,到时你身子若养不好,可没法。。。。。。与民同乐啊”卓安似是被姜戎吼惯了,并不怕,依然絮絮叨叨。   姜戎忽然情绪就安然了,嘟嚷了一句“多嘴多舌”   姜戎与卓安这种情形一下让云芷想起了小珠,她跟小珠从小也是这样好好歹歹,即象姐妹,又象朋友,根本不分主仆,这一想,心情一落千丈。   姜戎瞧到了眼里,随口道“想起你那个丫头了?没事,安子,回头你把她安排进宫里”   卓安一脸为难,那丫头一点规矩都不懂,还脾气傻大,她要进来只怕这云少使的日子会更不好过。   卓安正犹豫着怎么说,云芷已一脸惶恐地跪到了姜戎脚前,生怕不够引起姜戎注意,以额碰地,磕得砰砰响“大王,求求你千万不要让小珠入宫,她一向不知轻重,又是急性子,奴婢尚自身难保,更难护她周全啊,万一她有个好歹,奴婢都没法活了”宫中这数日,让云芷已成惊弓之鸟,哪里会舍得小珠往这坑里跳。   姜戎好容易缓过来的心情,顿时又糟了,他本是好心好意想给云芷找个伴,省得她老独自一个人,连个说话的都没有,现在倒好,瞧她那仇大苦深的样子,就象自己要杀那丫头一般,心中着实气得不轻,哪里还考虑方式,直接用脚尖挑住了云芷的下巴。   云芷被迫仰着脸与他对视,只一会儿的功夫,她额头已肿起了一个包,姜戎瞧着更加生气,故意露出嫌恶之色“拿镜子照照,你还有人样么?就你这样子,若不是我照拂,你再轮回三世也不可能入宫,不知好歹的东西”   发作完,姜戎一脚将云芷拨倒,随后从她身上跨过去,径直走了。   姜戎刚走,先前替云芷出头的那个侍女就急忙过来将她扶起。另一个侍女则一脸不以为然,在宫中,大王就是天,谁敢惹他生气啊,那不是自寻死路,按规矩,小主应该谢恩才是。   云芷就着那侍女的力爬起来,看到两个侍女一个担心一个愁眉苦脸,忙安慰她们“没事,没事,不要放在心上”只要不让小珠入宫,云芷才不管受多大委屈呢。   忽然想起什么,望着救过自己的侍女,问道“你叫青雨是吗?”   侍女懵懂地点点头,心说这小主还真是能撑事,自己都还在替她担着心,她怎么可以全然不当回事。   云芷已将视线看向了另一个侍女 “你叫紫灵?”   那侍女也点了点头。   “紫灵,你出去帮我打盆水好吗?我这几日都没好好洗漱过,觉得哪儿都是脏兮兮的”   “少使,您不用跟奴婢这么客气”紫灵被云芷的好态度弄得有点不好意思。   云芷连连摆手“别,你可千万别奴婢长奴婢短,我听不习惯,有外人时,咱们可以做做样子,关起了门,就咱们几个,怎么随便怎么来,我以前在我们家都是这样”   紫灵入宫之前,在一处大户人家里头做过几年丫环,那家主人极为重规矩,她没少吃那上面的亏,当下便有点不敢苟同,斯斯艾艾地反对“这怎么行呢?万一被外人看到,奴婢们会没命的”   “咱们小点心不就是了?要是你真怕,我去跟蒋司宫说说,给你另换个地儿?”云芷好脾气地征求她的意见。   “那。。。。。倒是不必”紫灵虽还是感觉有点不踏实,却又觉得云芷这样很随和好相处,以后估计不大受气,又想跟在她身边。   “好了,那就这样说定了,现在紫灵你去帮我打水,青雨帮我收拾收拾这屋子,另外,紫灵,你把我刚才说的规矩跟外面的吴婶和刘然也都知会一声”   “好吧”紫灵无奈应诺。   紫灵一走,云芷便拉住青雨急切地问“你是小童派来的吗?”   青雨迷茫地摇了摇头“我不认识什么小童”   云芷大失所望,却又不甘心“即如此,你为何会来救我?”    ☆、规矩   青雨眼睛猛然一亮,小声说道“我是罗教主派来保护你的,你出事前晚,有位侠士找过我,说了你的处境,让我无论如何也得保护好你”   云芷纳闷“你这么说,我就迷糊了,那位侠士就是小童派来的,他能找你,你自然也该是小童派来的才是,你又怎会不认识小童呢?”   青雨歪着头想了想,也很是迷惑,“也许。。。。是你口中的小童。。。。。请罗教主帮忙吧?”   “嗯,也许是这样,你们是什么教啊,我只听我爹说过一个天圣教,好象很出名的样子,其他就没听说过哪个了”   “对啊,罗教主就是天圣教教主啊”青雨一脸的崇敬。   云芷好奇地问“听说天圣教劫富济贫,专杀欺男霸女之恶徒,号称平民的保护神,是真的么?”   青雨毫不迟疑地回答“是真的,三年前我们村有个归隐的官史,七老八十了还要抢我做妾,我爹娘自是不肯,他竟然指使手下杀了我爹娘和两个哥哥,强行把我抢去,幸好遇上了罗教主,他二话没说,便带人杀死了官史,还一把火把他家也烧了,罗教主不仅帮我报了血海深仇,还把我救出了火坑,此生,只要罗教主一句话,我愿为他粉身碎骨死百回千回都在所不辞”   云芷象听天书一样,却又极是钦佩这样的英雄“要真如你所说,这人的确是你的大恩人,不过,我跟他却素不相识,无端受了他这么大的恩,将来都不知该怎么还”   “少使,你不是说那位侠士还会回来么?他一定知道这其中的因由,你回头问问他不就什么都明白了”   云芷点头“嗯,他肯定知道,对了,青雨,听他说,跟你一起入宫的还有几人,你知道她们都在哪儿么?你认识她们吗?”   “我知道她们在哪儿,入宫前我们并不认识,入宫后我们曾集体住过一日,有位燕姐姐主动跟我搭话,说我们应该时常保持联系,相互照应,这样我们才都认识了,小初姐姐已死了,现在只剩下我们五个人,白怜姐姐分在芙蓉殿侍侯江贵嫔,黄燕姐姐分在月竹殿侍侯邹夫人,兰若分在了听风阁侍侯林美人,红雪分在银星阁侍侯韩长史,我先前是在景枫轩侍侯赵良人。   另外,我听燕姐姐说还有两个男子跟我们一起入了宫,至于他们分在了什么地方就不知道了,少使最好能跟那位大侠一并打听了,以后咱们也能心中有数”   提起小初,云芷又是一阵伤痛“都一样是有血有肉的身子,都一样只有一条命,却让别人为我而死,可恨当时小初分给我时,我还处处提防她,唉,以后也不知有没有机缘见她家人,哪怕只是端茶奉水呢,也好让我去去这心中的遗恨”   “少使,你千万别往心里去,说句实话,你也别难受,不管是小初,还是我们现在这几人,能霍了命入宫来保护少使,全是为了还罗教主的恩,我们这几人都一样失了亲人再也无牵无挂,只是因欠着罗教主的大恩,才苟且偷生着,这世间哪有无缘无故的付出,少使,千万莫再往心里去”   青雨长得眉清目秀,说起话也口齿清晰头头是道,云芷很是喜欢,觉得她即不象紫灵那样执意于规矩,也不象小珠那样肆无忌惮,很有分寸,且是个有脑子的人,这以后再有事,总算能有个人帮着一起出出主意,云芷伤痛的心这才稍安。   晚上,云芷不顾青雨和紫灵的反对,执意在院里的小厨房亲自做了几道菜,昨天她答应卓安给姜戎做粥,卓安竟着人送了好些菜过来,姜戎没吃着,倒便宜了她们几人。   做好菜,摆上桌,云芷让青雨把大家都叫进来。   吴婶做了一辈子下人,还没见过这种一点规矩都不讲的主子,刘然在宫里当了两年的值,也只见过凶的恶的冷的淡漠的主子,云芷这样没规没矩的也是第一次见,两人怎么都不肯进屋。   云芷便亲自出去,把他们推进来拉到桌边按在椅子上,然后看着几人,笑着说“既然这园里我说了算,今天大家就听我讲几句,以后的日子漫漫无期,我这家世跟容貌估计很难再往上爬,你们跟着我要想享受荣华富贵恐怕也不大容易,将来你们要是有机会攀高枝,我绝对不拦着,也不会恼你们,若无处可去呢,就跟着我,在咱们这儿小院里自怡自得。   关起门来,咱们就是一家人,不分彼此,只要不是太出格,我一概不会理会,明说我这个人来自边塞,性子比一般女孩子直爽,不大喜欢算计,更不会跟人勾心斗角,斤斤计较,有什么事大家都说出来,千万别藏着腋着,猜心思的活最难也最让人烦,谁若认可了我,今晚就跟我一起吃好喝好,明天一早起来整理院子,谁若还是反对,那我可就要生气喽”   青雨进宫就是为了云芷,自然云芷说什么就是什么,她首先响应,她这一带头,紫灵也不甘不愿地小声应了一声,接着刘然也默默点了下头,只有吴婶脸上浮着干巴巴的笑,低着头捉着筷子,一副诚惶诚恐之态,她只是一个打扫下人,哪有姿格在主子面前说话啊。   云芷暗自叹了一声,知道她一时半会难以改变,只有慢慢来吧。   晚上,云芷让青雨进屋陪自己,紫灵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她明显觉得云芷对青雨比对自己好,可是随即想到,反正这也不是什么高贵主子,谁还稀罕她待见么。   云芷在宫中惶惶了数日,自有了青雨,方觉出一种苦尽甘来的味道。云芷问她年龄,知已十九,道“你比我大三岁,就我俩时,我唤你姐姐行么?”   青雨正色拒绝“这万万不可,少使不让用敬语,已很是不妥,再姐妹相称,被人听到,你我都是大罪,少使地位再低下,可名义上也是大王的女人,青雨怎能与少使姐妹相称呢”   云芷一听,忙连声致歉“青雨说的对,倒是我想的不周了,青雨,我听你讲话很有见地,可不象一般村姑啊”   青雨沉默了一下,方答道“罗教主救了我之后,我因无处可去,又对罗教主感激涕零,便入了天圣教,跟着罗教主的这三年,天南地北跑了不少地方,也算是小有见识吧”   “哦~~~”云芷这才明了。   “那她们几位也是天圣教教众吗?”云芷又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天圣教教众数万之多,我认识的了了无几,但我想着,她们应该也是的,因为入宫这事,万一有哪个稍微不忠,就有可能致少使于危险之境,罗教主心思很是缜密,不会考虑不到”   云芷一时感慨万千“是我命好还是有什么误会呢,我明明都不认识这位罗教主,他又怎会这般对我?唉,这份情我可不知怎么还了”   青雨不由地笑了“少使,担这无用的心干嘛,有人保护总胜过没人理会,赶紧歇了吧,昨晚守了大王一夜”   她这一说,云芷还真觉得困了,打了个哈欠,爬上床,一夜无梦,睡得香甜踏实。   第二天,一早起来,云芷就领着她们几个在园子里比比划划说自己的打算。原来,她想象在邰阳郡府那样,也种些花啊菜啊,让园子里时时都充满生机。   到这时,她不想开都不行,她得在这王宫活一辈子呢。好活歹活反正都得活,她总得想法子活得有趣些,不能早早就等死。   云芷这一提议有点新鲜,引得几人争先恐后提建议,最后,位置都定好了,到了花种菜籽这一关,都不吱声了。   云芷的月俸还没开始发,发了也不知去何处弄,这宫里不可以随意走动,只能在规定的小圈圈里活动,紫灵先打了退堂鼓“少使,就别折腾了,别人怎么过咱们也怎么过就是”    ☆、这一招   云芷不接腔,捉着下巴在院里徘徊,想来想去,她想到了蒋秀娥。   “青雨,你陪我出去一趟”   等见到蒋秀娥,云芷说了来意,蒋秀娥半天没言语,她真替自己发愁,怎么摊上这么一个不安份的小主呢。   因是云芷间接使她得了这小司宫的位置,蒋秀娥心里对云芷还是有所不同的。   小司宫在宫里有好几个,可储秀宫这个却是个肥差,即有住在宫里的秀女送礼,也有宫外秀女的家人送礼,无非都是想得她个照应,寻个方便多些见大王的机会。   可云芷今天却是来给她找麻烦的,让她帮忙买什么菜籽和花种不说,还让她先垫钱,等她发月俸时再还上,谁知道她有没有命等来月俸,现在这宫里上上下下谁不知隐秀轩的小主得罪了太后和王后。   自花谨伤重而死,王后就染了病卧床不起,太后没来找云芷的晦气,一说是因为尚在新年,二来听说是荣威侯暂时压下了这事,这新年一完,荣威侯或再一离开王宫,那云芷离死还远么?   蒋秀娥虽然是中立派,但不管什么派,都得先顾着自己的小命才行。   蒋秀娥有心想一口回绝,但她这人自来谨慎,凡事不喜做绝,大王能为这云少使杀王后的人,与太后对抗,总是有些不同吧,就算现在太后得势,将来大王会不会风生水起,谁也不敢做决断。再说她总得还云芷一回情才好。   思来想去,蒋秀娥想了一个主意,当下淡然回复云芷“云少使,这事下官可以去想想办法,但这皇宫毕竟不是集市,能弄来少使也别过于欢喜,弄不到也别恼下官办事不力就行”   云芷忙连声道谢。   云芷一走,蒋秀娥起身往永明殿而去,那是大王处理政事的地方,她想将此事告诉卓安卓侍令,若是大王对云芷另眼相看,自然会着人安排,若是不理会,便说明大王对云芷也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   蒋秀娥这一招不谓不妙,即能把大王试了,也能给自己以后行事指明道路。   蒋秀娥守在永明殿的禁制外,足足守了两个时辰,才见卓安陪着大王出现。   蒋秀娥弯着腰退在道旁,等姜戎一行走近时,她抬眼看向卓安,卓安一见,歪头向姜戎回禀“那是储秀宫的司宫,可能有事找奴才”   姜戎扫了蒋秀娥一眼,道“什么事值当这样鬼鬼崇崇,着她近前回话”   蒋秀娥听到召唤,走到姜戎跟前,曲膝跪倒,低声禀告“回大王的话,隐秀轩云少使来找小臣借银两,小臣问她做什么,她说想买些花种和菜籽,小臣心想,就是把钱借于她,可这宫里也不知何处买得到花种和菜籽,小臣想着卓侍令常出宫办差,就过来问问是否能帮云少使捎点进来?这是一两银子,先行少买些,也不知云少使种得活种不活,一个大小姐,哪里做得来这种农事啊”   姜戎本来正因为东乐郡的雪灾心情烦躁,听了蒋秀娥的话,却有些好笑“还真是的,想她身为郡守之女,筷子倒了都不知扶不扶,还想捣鼓农事?卓安,去给她弄些花种菜籽,寡人也要瞧瞧她种得活种不活”   蒋秀娥松了一口气,虽听不出大王对云芷是什么心思,反正这事她总算办成了,也算还了她的情。   蒋秀娥正准备退下,姜戎又忽然把她叫住“云少使怎么找你借钱?她自己没有月俸么?”   蒋秀娥赶忙又跪回地上“回大王的话,云少使还没有发过月俸”   “可恶,为何还有这种事发生?卓安,分发月俸一事是谁在负责?”姜戎脸上覆了一层寒冰。   卓安尚未想起,蒋秀娥已答道“是女史大人吴郦”   “吴郦?”姜戎想不起是谁。   蒋秀娥又小声补充了一句“大王想必知道吴大人的父亲吴名吧?他在大司马赵央大人手下当值”   这下姜戎完全明白了,原来又是赵家搞的鬼,这宫中赵家的人真是无处不在。   “卓安,这事估计你也办不成,待寡人亲自去处理”   姜戎在路上分头交代卓安和蒋秀娥下一步的安排。卓安到各宫宣布为灾区捐款的旨意,蒋秀娥则抄小道先行赶回储秀宫。   接着,姜戎就折向母后的永寿宫。   赵盈的一众侍女看到姜戎都显得有点紧张,姜戎也没当回事,不等通禀,径直往里走,在赵盈的寝殿外七婆迎了出来。   “大王,太后身子有点不适,什么人也不想见,还望大王恕罪”   姜戎一愣,想了想,依母后的性子,必是还在生他的气。   姜戎下意识看看自己还缠着纱布的左手,心中有点凉,自己伤得这么重,母后没过问一句,自己不是也没生她的气么?不行,今天非得见到母后不可,不然接下来的事没办法做。   “母后身子不适,做儿臣的更要关心才是”姜戎说着依然往里走。   七婆心中焦急,因姜戎一向不怎么到永寿宫来,所以,姜敬成只要征战回来,都是住在这里。   今天姜戎来得这么突然,又不经人通传,姜敬成和赵盈吃了   午饭刚睡了没多久。七婆便自作主张没叫他们,想着自己随便把姜戎打发走就是,她没料到姜戎根本不听她说。   七婆无奈,只得大声喊道“太后娘娘,大王来了,太后娘娘,大王来了”   赵盈与姜敬成猛然惊醒,赵盈皱了下眉,听到脚步声,她急中生智,让姜敬成躲在及地的窗帷后面。姜敬成光着上身只着底裤三步并做两步躲入窗帷。   赵盈手忙脚乱地将姜敬成的衣物团巴着塞到被中,一低头,又瞧见姜敬成那双长靴,左顾右瞧,一时还真找不到地方藏,只得拿自己的外衣一裹,随手也塞入被中。刚塞好,姜戎已迈了进来。   赵盈倚着床背,披散着头发,脸透着淡淡的红晕,除了呼吸略显急了些,姜戎没看出丝毫生病迹相,暗道自己所料不差。   因有算计,姜戎故意装出不高兴的样子,板着脸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举起左手“母后,孩儿伤成这样你不心疼也罢,竟然还生孩儿的气,不见孩儿,非要伤得孩儿体无完肤,母后才肯罢休么?”   赵盈这会儿哪有心情跟他叙母子情,恨不能三言两语把他打发走,随口敷衍道“母后哪有生你的气,是真的有些不舒服,行了,你先回去吧,明日母后亲自煮粥给你送去”   姜戎挑她的刺也不过是为了事情顺利,事情没办成哪里会轻易离开,见母后今日挺好说话,也不再兜圈子,直截了当说道“母后,东乐郡积雪成灾,受灾人上万,赈灾物资得几百万两银子,国库银两不足。。。”   赵盈眼见姜戎说个没完,已有些不耐“你跟母后说这些做什么,你已登基,这国中大大小小的事自然你都得管起来,国库没钱,母后又不会变出来,赶紧回去找大臣们商议,别在这儿耽误时间”   姜戎也是忍到了极限,腾地长身而起“母后好歹也掌管了十年朝政,对黎民百姓怎能如此无情?母后是变不出来钱,但身为一国之太后,捐些小钱出来总是有的,我已吩咐宫中所有人都得捐钱赈灾,每人按月俸的二成捐献,我来此,是希望母后能带个头做个表率”   赵盈松了一口气,现在只要能把他打发走,拿多少钱都成,当下,叫道“七婆,没听到大王的话么?速速拿钱给大王,戎儿,即然要母后做表率,那母后就捐月俸的一半好了”   姜戎这才收了怒意“孩儿谢过母后”   姜戎转身往外走,却不防一眼扫到窗帷下面隐约露出半截光祼脚面,虽只一瞥,他已瞧出那是一只男人的大脚,心嗵的一下,便如掉入了油锅。    ☆、伤害   最后,姜戎是怎么拿的钱,怎么走出的永寿宫,一概全然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有团火在体内熊熊燃烧。母后身为太后,竟如此不知检点,偷汉子。偷人这事别说在王宫,就是搁寻常人家,也要被浸猪笼。   姜敬成啊姜敬成,亏寡人这么亲近你,你竟敢这么以下犯上,不知廉耻,好,是你们不仁,也别怪我不义。   姜戎哪还有心情到昭凤殿及三位夫人的殿中敷衍,直奔储秀宫而去。路上碰到卓安,他难看的脸色把卓安吓了一跳。   “大王,太后那儿没给钱?”姜戎不吱声。   后面拎钱的侍卫忙回了一声“卓侍令,太后给了,奴才拎着呢”   “大王,即然一切顺利,咋还脸色这么难看呢?”   姜戎咬着牙说道“寡人现在只想杀人”他这一句,直接让所有人禁声,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   卓安摸不着头脑,只得不再往下问。   到了储秀宫,因卓安已提前来通知过,所以,各秀女都已列队等在外面。   姜戎背着手,阴着脸,往中间一站,他浑身的煞气将秀女们全骇住了。   蒋秀娥指挥秀女排着队一个一个地捐,因强调过只要钱,所以每人都捐的是银两,只有云芷,她没有银两,手里攥着从头上取下的钗和珠花。   姜戎眼中煞气更浓,冷着眼盯着云芷,卓安已按先前准备好的问道“云少使,你为何不按规定捐银两?”   云芷回答“臣妾没有银两”   卓安又问“你的月俸呢?不是前日刚发过么?”   云芷摇头“臣妾没有发过月俸”   “卓安,带人去把吴郦贱婢给寡人抓来”姜戎大声怒喝,吓得在场之人个个心惊胆战。云芷也不安起来,她害怕姜戎再象那日一样血腥施暴。   吴郦正在昭阳殿跟赵献贞说话,卓安领着侍卫不容分说抓了她便走,赵献贞怒不可竭“卓安,大胆,你眼中还有没有本宫?当着本宫的面这么随便抓人”   卓安不卑不亢地回道“王后,真对不住,这是大王的旨意,奴才也是奉旨行事,没办法”   说完,不再理会赵献贞的咆哮,径自抓着吴郦走了。   吴郦昂着头,一点都不惧,父亲是赵央大人的心腹,赵央大人掌管全国多半兵权,就不信大王不忌惮。   等见到姜戎,吴郦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姜戎单手拎着剑凶神恶煞般站在储秀宫门口。   剑在落日的余晖下,发着冰冷的寒光,吴郦这时才知怕了。她大声求饶,为自己辩解“求大王开恩,是奴婢一时粗心,忘记给云少使发月俸,奴婢立即给她。。。。。。啊。。。。。”   随着一声凄厉短促的叫喊,寒光闪过,吴鹂一颗大好头颅凌空而起,然后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砰然落地。此时,她纤细的身子喷泉般从断颈处往外喷血,然后也轰然倒在地面。   几名秀女吓得发出尖叫,然后嘎然而止,想必是怕大王发怒,及时捂住了嘴。   有两名秀女却直接吓得昏了过去。侍女赶忙悄悄将人拖走,一点声响也不敢发出。   云芷也是骇得面色发白,青雨扶着她轻轻往后退,只想距姜戎越远越好。   随着阵阵马嘶,赵央当先纵马奔来,吴名紧随其后。看到地上已身首两地的吴郦,吴名发出一声惨呼,从马上跌下来,爬着爬到女儿身边,傻子一般将女儿的头往身上笼。   赵央面色铁青,阴冷的目光紧紧盯着姜戎,这是他看着长大的外甥,那个曾攀着他的膝奶声奶气甜糯糯地喊“舅舅”的小人儿,如何变得这般凶残,这般陌生?   “大王,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滥用私刑,可知会引起众怒么?”赵央强压着涛天怒火缓声开口。   姜戎握着剑,也是一脸的阴冷“赵司马,你与吴名纵马私闯王宫,一样是死罪”   “好,微臣就在这儿,大王派人过来杀了微臣”赵央咬着牙一字一句言道,花谨的事他已是勉强忍下,现在看来,那时就该给这小子一个教训,也不至今天又毁掉一条命。   “杀你又何妨?但你总是寡人的母舅,你们不给寡人面子,寡人总还得给母后个面子,你速带着吴名离开,不然,寡人不杀你,可不见得不杀吴名”   赵央得到女儿的信即与吴名匆忙而来,根本没顾得上带兵,眼见卓安领了一队殿卫而来,他只得揪起吴名丢在马上,匆匆而去。   “卓安,今晚寡人留宿隐秀轩,着人送些酒过来”   卓安心一颤,他最怕的就是姜戎喝酒,可是眼见他盛怒至极,哪里敢劝,只得按他的吩咐去做。   云芷一直无法摆脱那可怕的一幕,只想躲入被中蜷起身子让自己安静地呆着。可是姜戎竟要留宿她这里,她心中恐惧不安着,却还要打起精神侍侯姜戎,那滋味真是苦不堪言。   姜戎挺着笔直的腰杆,目不斜视径直走向寝房,侍从跟着要进去陪侍,姜戎突然大吼“滚,都滚得远远的”蝇营狗苟这么久,这王宫里他还是没有全摸清哪个是赵家的人,哪个是陶家底细,或魏家底细,更摸不准有谁是真心待他。   一众侍从吓得连连后退,云芷踏进去的半只脚也下意识想收回。   姜戎却又喝道“你进来”,恍然间,似乎也只这个女人他能相信。   进入寝房,姜戎将自己扔到床上,胳膊覆在面上一动不动,泪在他眼中汹涌澎湃,滑过脸颊流入口中,又咸又涩。母后再一次深深伤害了他。这种事他跟谁说,这种痛苦谁能体会?   云芷站在门口,被他的样子惊到,本来姜戎刚才那副凶残的样子让她厌恶到了极点,但现在他这种似乎浑身都被痛苦浸泡的样子又令她说不出的心酸。那是多大的打击才能令一个人痛苦到这般田地啊。   两个时辰后,卓安过来回禀饭菜已准备好。   姜戎冲他摆摆手,卓安悄然退下,云芷也再次想跟着退下,静默的这两个时辰,云芷想了很多,她想到姜戎这两次杀人竟都是因为她。   云芷想去问问卓安,自己在大王心中到底是怎样的存在?难道他是在乎自己的么?云芷不敢想,也不愿想,却又隐隐希望是这样。她心中似有团火在燃烧,如果姜戎真的在意她,在意到不惜为她杀人,她该怎么办?   而这时,以袖遮面的姜戎却再次将她唤住“过来,陪我躺一会儿”,只这一会儿的功夫,他的声音已暗哑无比。   云芷浑身一紧,不知这种状态下姜戎想要做什么,万一他是要临幸她,该如何是好。   云芷脑子混乱地思索着,脚已机械地往床边移动,别说她是大王的女人,有义务服侍,就算不是,只要他想,也得由着他,谁让他是一国之王。   云芷乖乖躺到了姜戎身边,姜戎侧身将她搂住,脸埋入她散发着清香的发中,他搂得很紧很紧,紧到云芷几乎不能呼吸,却一声都没哼,因为,她发现姜戎在发抖。    ☆、叫嚣   似有烈焰在云芷体内燃烧,无数念头在脑海百转千回,一个声音在冲她大声叫嚣,他真的在意我,他那抚琴的手一点都不想杀人,是在意让他失控了,他这么痛苦,我为什么还只顾自己的感受一味地去谴责他?   他虽高高在上,却面对母后及有庞大家族支撑的王后,他没有别的选择,他只能用恐怖残忍的手段让别人望而却步,进而令她不受伤害。   眼泪不受控制地顺着云芷的两颊往下淌,姜戎的痛好似转嫁到了她身上一般,令她撕心裂肺的疼,她反手环抱住姜戎,哽咽着说“你不要再为我杀人了,你这般痛苦我恨不能为你去死”   姜戎紧箍着云芷的手猛然一松,默了一会儿,一言不发,起身而去,空余一屋子的酒菜,和几个面面相觑之人。   云芷蒙在被中好一阵伤心,她恨自己没用,令父母受制,令姜戎受制,原来一个人在这世上有了牵挂,竟有这诸多的纷纷扰扰,可恨她竟一点忙都帮不上。   次日,永安殿着人到储秀宫传信,后日正月十五的上元节,大王为体现与民同乐之意,御定出宫,安排女眷陪同,因王后现在卧病在床,特让蒋秀娥选九名秀女同行,三位夫人不用说已榜上有名,其他六位妃嫔让蒋秀娥随意选派。   一时间,暗中给蒋秀娥送礼许好处的妃嫔不计其数。   云芷也想去。往年,父亲会带着母亲和他们姐弟二人在上元节来京,今年说不定也会来,不能在宫中相见,在那烟火丛中哪怕瞅上一眼也是好的。   可是云芷只有少少的三十两月俸,而且几个人一月的吃食全在这里盘算,她不能随便就全用了。   青雨背着人,拿出一锭五十两的白银“少使,我们进来时,罗教主都给了钱,就是防着打点用的,你拿去吧”   云芷咬着唇有些不安,弄不清这罗教主是何人,她竟有些不敢再接受来于他的帮助。   “算了,青雨,你还是收着吧,那上元节我年年看,除了人多热闹,也没啥,我不去了”   “少使,你把那月俸都掂来掂去掂了好多次,我知道你极想去,这钱本来就是为你准备的,你不用我也只是暂时保管着,还不如将它派了用场,你买花种时我就想拿出来,却想着不是什么紧要的事,才没拿,现在正是用钱之际,你赶紧拿去打点吧”   “不了,我真的不想去”   说完,云芷就继续帮吴婶打理院子,蒋透娥已帮她弄来了菜籽和花种,一等积雪消融,她就准备马上动手播种。   傍晚,紫灵斯斯艾艾地蹭到云芷跟前,伸开手,露出攥得湿漉漉的一块半两的碎银“少使,这是奴婢的一点体已,你先拿去用吧”   云芷刚刨完地,弄了一手的泥,正在洗手,见此,忙笑着说“不用,我不去,人太多,挤得难受”,眼瞧紫灵忍痛割受,心中不无有些意外,因紫灵在宫中已做了一年侍女,云芷不知她底细,平时对她不如青雨热络,也没指望她会对自己如何,见她竟肯为自己付出,多少有些感动。   其实,紫灵是看大王对云芷比别的秀女有些不同,便希望她能多去大王眼前晃晃,保不准大王便会喜欢她一阵,她们这些做下人的也多少能跟着好过几日。可这少使偏是个不解风情的怪胎。她也没辙了,只叹命运不济没遇着好主子。   云芷入下了纠结,蒋秀娥则为这人选问题愁得一晚没睡着,也吃不下饭,自接到通知,她都觉得象掉在了瓮里,怎么都想不明白,这大王是什么意思,女人是他的,天天也不见他召侍,出宫也是给他做陪趁,干嘛让她这个不相干的选人?简直让人无从下手,费力不讨好,到最后得罪一圈人。   怨归怨,该怎么做还得怎么做。蒋秀娥接纳父亲的建议,按官职大小重要程度选出了几位,临往上报时,她想了想,还是将最后一人改成了云芷。总觉得要是这么简单,大王不该特意要她选人,云芷虽只是一介小小少使,可大王都为她滥用私刑不惜杀人流血,想必总是有些在意有些喜欢的。   卓安接到名单,交给姜戎,二人会心一笑,卓安夸了句“大王,这个小司宫的确选得不错,会揣磨上头人的心思”   “不是你做了手脚吧?”姜戎不放心地问。   卓安连忙保证“绝对没有,为吴郦的事,太后差点杀了我,我哪敢往风头上撞啊”   “这样最好,小心方使得万年船,一切按计划行事,你着人安排好,不许出任何差错”   “是,大王”   云芷接到出宫的通知,有些纳闷“咦,怎会选我?”虽然她身子已完全恢复,人也精神了不少,可跟其他园里的姑娘相比,姿色还是有些差距的,关健她的身份也低啊。   紫灵和青雨却是欢天喜地“不管怎样,总是能出去透透气,天天禁在这小园子里,人都快发霉了”   云芷想着有可能见到父母家人,一时也是激动不已,再也不管其他,由着她们收拾起来。   出宫的前一晚,段祥来了。   他披星戴月日夜兼程,好容易赶了回来,却发现云芷换了地方,又花费了一日,寻了白怜才打听到云芷现在的住处。   知道云芷已配有人手,且自己人青雨也在,心里踏实了不少,等到半夜悄悄潜入隐秀轩,看青雨跟云芷一个屋,先将她拍醒,让她出去替自己把风。   两人说话时,云芷也被惊醒,看到段祥又惊又喜,一听他刚从邰阳赶来,竟仿佛感觉他身上带了家乡的味道,异常亲切。   也不怕是半夜,三遍五遍地把家中人问了个遍“见到我爹了吗?”“见到我娘了吗?”“见到小泽了吗?”“见到小珠了吗?”   段祥理解她的心情,却不得不把她打断“云小姐,我可没空跟你唠家常,你爹让我告诉你,在宫中千万要小心太后,你爹惹过她”   “啊?怪不得她老这么针对我”云芷恍然明白。   “你爹还说太后是个睚眦必报之人,让你最好随我逃出王宫”段祥赶忙说重点。   云芷愣住,竟不觉得欢喜,满脑子都是那日姜戎紧抱她的一幕,他的体温仿如还在身上未退,而且明日又能见着他,要是就这么走了,这辈子绝对不会再与他重逢。   “云小姐,你想什么呢?趁更深夜重我们赶紧走吧,小童还在宫外等着你呢”   云芷眼中华光一闪“小童竟然在京都?”   “是啊,专为你来的”   云芷忽然热切起来“我爹跟我娘他们也在宫外是吗”既然爹让她离开,一定是全家一起逃了,不然那不是要坐着等死?   段祥目光闪烁,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催促“出了宫,一切慢慢跟你细说,咱们先出去成么?”   云芷起了疑心,认真问道“段大侠,你别支吾我,上回我说的话你该不是忘了吧?”   段祥看她磨磨叽叽就是不肯走,不禁火大“你大小姐的话我一字也没忘,可要你出宫是你爹的吩咐,你还想怎样?”   云芷心陡然一凉“这么说,我爹只让我自己逃生,他们还在邰阳哪儿也不去是么?”   段祥无奈,只得直言“是,你爹跟你娘说了,即然太后已盯上了你,你保证没有活路,这王宫是赵家的天下,大王再怎么是一国之王,也护不住你,何况太后是大王的娘,他没理由因一个女人跟自己母后闹翻的道理,所以你要活命唯有逃出王宫”   “可我逃了,我爹跟我娘他们怎么办呢?”云芷可怜巴巴地望着段祥。   段祥无语,这事他跟云承寿交涉了一晚上,都没能谈拢,那样一个书生的人,愚腐至极,连死也不怕,本托他把妻子和儿子一起带走,但云夫人说死也不跟丈夫分离。没办法他只带来了云芷的小弟云泽。   一听爹娘都还在邰阳,云芷坚决拒绝段祥的好意“不行,我绝不会因自己逃生而害父母遇难,段大侠你什么也别说了,请把小泽放到司工宁洪畴府门,宁家自会送小泽回邰阳,你告诉小童,我多谢他一番好意”   段祥来时和已童都已猜到云芷可能会拒绝,可是当真听到,他还是很生气“你这女孩子,我家主子为你都咳了血,你怎么就不能想想他呢?”    ☆、上元节   云芷长到这么大,已童与她一起的时间占了一多半,已童在她心中的地位,丝毫不亚于小珠。   听到已童咳血,云芷立时担心起来“小童儿时得过寒症,差点命都没了,这么冷的天,他该不会是又诱发了吧?”   “你亲自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看云芷真心实意关心主子,段祥心里好受了点,放软声音诱哄她跟自己走,其实,要把她这个大活人带出宫,挺难,可为了主子,段祥霍出去了。   云芷没正面回答,反问了一句“段大侠,换做你,你会走么?你会对自己父母的生死漠不关心吗?”   段祥被她问住,一时沉默,但她不走,主子怎么办?主子离开向城两日后便得到云芷中毒命悬一线的消息,立即马不停蹄又赶回了向城。   主子在这向城已呆了一个月之久,日日站在窗前望着王宫的方向。虽然他从不问,也从没显出急切,但他日益苍白的面容,越来越重的咳疾,无不说明他忧心如焚。   前几日听季墨说,现在莒国宫内乱成了一锅粥,季相派了大量人手在全国搜索主子的踪迹。主子再不回国,王位都不知能否保得住。   “你家主子?是罗教主么?”云芷一直想问段祥这个问题。   什么罗教主,我不是告诉过你,小童是我的主子么”   云芷面露诧异“你们不认得天圣教罗教主么?那你又怎会认识青雨她们?她告诉我不认得小童,只认得罗教主啊”   段祥皱了下眉,向国天圣教的大名,他在莒国也曾听说,但却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那些侍女侍从是季墨手下安排的,莫非罗教主被季墨收了?这事可没听主子提过。   “罗教主大约是我们主子的属下,反正你记着她们都是小童派来的就行,你即不走,我家主子不远千里奔波,总得带你出宫跟他见一面,现在时辰有点不行,明晚我再来,想法子看能不能带你出宫”   “明晚?明晚宫里安排我跟几位夫人,一起陪大王去逛上元节与民同乐呀”   段祥眼光一闪,“这样啊,那我回去跟主子回禀一声,看接下来怎么办”   见他要走,云芷叫住他,可怜巴巴地哀求“你让小童明晚带小泽寻个最热闹之处,也许我们也会去,让我瞅一眼小泽好吗?”   段祥叹了一口气,转眼消失不见。   青雨进来,很守规矩的没有乱问,云芷却有些耐不住,一旁自言自语“天圣教那么有名的一个大教,能是小童的手下?”   “绝对不能”青雨正往被褥里钻,一听,支着胳膊反驳。   清早起来,一睁眼,青雨还在惦记昨晚没完的话题“少使,罗教主绝对不会给任何人当差的,他那种心性,你不认识不知道,绝对不可能的,别看罗教主人在江湖,却也是个心高气傲之人,绝对不会给任何人当差,昨晚我想了一宿,这事一定是那个小童求我们教主帮忙的”   “那罗教主是什么三头六臂么,让你崇拜到这种地步?”云芷有些好笑,“好了,你说怎样就怎样,我也想着小童不该那么能耐,能招笼向国第一大教做手下,晚上还要出宫,赶紧打起点精神,小心到时出差错”   云芷无心与她争辩,随口附和,只盼着天赶快黑,见姜戎的心倒不象先前那么浓烈,反一心只想着看一眼小弟。   傍晚,出宫的妃嫔秀女接到通知,让只着普通服饰,不许太过奢华,说是不可引起民间骚乱,云芷有些意外。   她发现姜戎不发脾气的时侯,有时也还可以,比如惦记国事给灾区捐款,又比如与民同乐,却又惦让着不许扰民。也许有些事他真是迫于无奈。   申时二刻,日影西斜,云芷与出宫的嫔妃秀女一起集中至北宫门,恭侯王驾。   出去的九人中,除三夫人另有居处,其她女子都在储秀宫,不过因云芷谨记母亲的嘱咐,不敢随意与人结友,与她们并不相识,而那些人都知道她是太后和王后的眼中盯,谁又会来理她?   这一来,其她女人一到便都各自找相熟的闲唠,唯有云芷带着青雨被孤立一旁。   二人默认站立,听那些女人鸢声燕语,从她们的言语中,了解到穿紫衣的是芙蓉殿的江贵嫔,穿雪色衣服的是月竹殿的邹夫人,穿娥黄衣服的是长仪殿的赵夫人。   着青色衣服的是听风阁的林美人,着淡兰衣衫的是碧芳斋的楚美人、 着桔色衣服的是怡香阁的冷美人,着粉衣的是谨兰苑的林良人,着浅红衣服的是萧景轩的沈长史。   云芷少使的身份最低。   青雨小声指点云芷“少使,看到站在江贵嫔身后那个侍女了吗?就是白怜姐姐,她刚往咱们这儿瞧了一眼,大概是跟你打招呼,邹夫人那儿没见到黄燕姐姐,可能还不被看重”   两人说着,已至酉时,天色完全暗下。然后,宫苑深处影影卓卓走来一众人,稍近些,从轮廓已然看出当先之人正是姜戎,身后紧跟着卓安,再后面是殿卫长及五十名殿卫,却没带一名朝官。   姜戎一向喜着紫衣,今天却穿了一件玄色长衫,走到近前,看到这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人,只云芷着了朴素的布衣。不由扭头责问卓安“不是说过要她们着普通服饰么,这么绫罗绸缎的,是专门让人注意的么?”   卓安一脸无奈,小声说“我挨个通知的啊,估计她们闺阁寂寞太想大王了,才着意打扮想引起你的关注,反正云少使穿的朴素,其他的就随她们去吧”   “贫嘴,麻烦”姜戎低咒两声,然后,一脸冰霜的领头而去。   姜戎自小没少偷出王宫在向都穿街走巷地玩,所以于向都,姜戎十分熟悉,直奔热闹的福兴大街。   一路过去,只见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照得整个向都璀璨夺目,川流不息的人群摩肩接踵,众殿卫前后左右将大家包围得严严实实,生怕出什么岔子。   看到繁荣的街市,姜戎的面色渐渐和缓,带着审视的目光四处里打量,升起帝王的成就感,这里每一点每一滴,每一人每一物都是他的,他虔诚地希望这一幕永远不要改变。   这日不仅有灯会,也有唱大戏的,一处戏场外的人极多,姜戎停了脚,立于人群后,他记得很小的时侯母后常在后宫着人搭戏台听戏,天南地北但凡有点名气的戏团,母后都要召进宫,不知何时起,突然她再也不听了。   戏台上演的是出爱情剧,姜戎过来时,正演到激烈处,男主角与女主角在场上纠结得凄泪长流,看台下也有不少人不住地抹眼泪,姜戎看了两眼,不由地嘲讽“当真演戏的是疯子,看戏的是傻子,戏里的故事怎么做得了真”   他是大王,自然说什么就是什么,没人敢反驳,云芷却压根没心看景,自出宫,她就全副精神留意着四周,渴望见到亲人的心一分一秒都等不得。   离开戏场,姜戎又落脚在一处灯谜处,一帮女人顿时围了上去,都想在大王面前显显才能,一时叽叽喳喳抢着猜谜。   姜戎象局外人一样旁观着,脑海不知怎么一闪,想起在邰阳的那晚,云芷站在辉煌的灯火下,眉目生辉,声音脆而朗,今天怎么没看到她出声?   姜戎视线不由地扫向云芷,却见她东张西望似乎在找什么?   她家人在千里之外,还能找谁?姜戎下一刻便给了自己答案,她一定是在找宁翰。这女人也不看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还敢朝秦暮楚,真是欠收拾。   “哼”姜戎重重发出一声冷哼,大步向前走去,一堆女人正闹得不亦乐乎,岂知主子已离场,忙不迭地跟上去,谁也不知大王好端端怎么生了气,一堆人皆莫名。   迎面一队玩龙灯的吹吹打打蹦蹦跳跳过来,观看的人前呼后涌不计其数,差点将姜戎他们挤散,众女不时有人发出一声娇柔的惊呼,青雨紧握着云芷的左手,想着只要她俩不散开,去到哪里也无妨。   黑暗中,云芷的右手不知被谁牵住,微凉,掌心隐隐透着汗的湿意,云芷一惊,忙要挣开,一抬头,却见拉住自己的竟是姜戎。在这春寒料峭的初春,他竟然出汗,身为大王,难道他也会紧张?   云芷只顾找小童和小泽,姜戎何时来到她身边,她都没发现。认出是姜戎的那一刻,云芷只觉时光停驻,一切声音消失,只有自己的心跳在天地间震耳欲聋。   姜戎虽拉着云芷,却一眼也没看她,只定定地望着那支龙灯队,所有人并不知他们手牵着手,包括青雨。随着人流他们在缓慢移动。   意外在突然间发生。   龙灯队的长龙不知怎么失了火,只听见“噗”的一声,火焰便出来了,长长的一溜,站在龙身下的人也一下成了火人,顿时,惨叫声惊呼声乱做一团,随着火人来回奔窜,人潮汹涌地往四周扩散。   云芷还未从惊骇中反映过来,已身不由已卷入了人潮。随着青雨一声尖叫,云芷猛然左手一空,而右手始终被紧紧握着,转着走着,然后,一切静止。   当云芷回过神,发现自己竟然处身在了一座院落之中。   正正方方的四合院,屋檐下挑满了流光溢彩的灯,各屋门上皆贴着大红的喜字,还有几个下人穿着崭新的衣服,在四下里忙碌。   卓安从姜戎身后出现,下人们看到,齐刷刷弯腰,冲卓安恭敬地回禀“老爷,一切都准好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云芷望向姜戎,姜戎松开云芷,冲卓安低声吩咐“别罗嗦,时间紧张,快点”   卓安压着嗓门应了声,随即叫了两个人名,两名男子应声跑上来,卓安指着姜戎吩咐“速带新人去更衣”    ☆、大婚之日   新人?   云芷瞪圆了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姜戎要在这儿举行婚事。   跟谁?   她下意识里往四下看,只有她一人跟了过来,难道是跟自己?不会吧?可是眼前的一切又让她不得不相信。   刹那间无边的喜悦在云芷四肢百骸流淌,她何德何能,何其有幸,竟能让一国之王与她举行大婚,那是王后才有的殊荣,要是被人知道,不仅云芷性命不保,姜戎也要被宗亲府治罪。   “卓侍令,我去哪儿更衣?”云芷红着脸问,眼中晶光闪闪,跳跃着巨大的喜悦。“卓侍令,我下定决心了,从此,不管大王是怎样的人,他的好,他的不好,我全都接纳”   “这个。。。。。先进屋再说”卓安不敢与云芷对视,实在不知该怎么开口,只巴望自己突然患了急症,昏迷一场,然后醒来,一切已结束。   可是,想归想,现实永远那么残酷地存在着。   云芷喜悦中没察觉卓安的异常,喜滋滋地随在他身后。   进入屋子,看到屋中也是一片喜气,屋顶四周扯着软绸扎的红色同心结,窗上贴着红色剪纸喜字,方桌上摆着几盘吃食,盘中都用四方的红纸调角垫趁,处处是艳丽的红,处处是婚庆的喜气。   不知是开心还是这大片红映的,云芷从脸到耳根全都红了。眼中雾气缭绕,几乎喜极而泣,若是爹跟娘还有外婆小泽小珠他们都在,该多好啊。   卓安在屋中转了一个圈,还是不知怎么开口,一横心,噔噔噔竟然走了。   “哎,卓侍令,我的新衣呢?”云芷压着嗓门追着卓安问。   “你等一下”卓安仓皇而逃。   卓安在另一间厢房找到姜戎,姜戎恰好已将喜服新郎帽都已穿戴齐整,看到卓安垂头丧气,顿时有点火大“你不会还没跟她说清楚吧?”   “你杀了我吧,反正我说不好”   “你什么事没办过啊,光杀人的事都办了多少,现在竟然连几句话都说不好?你是不是皮痒了?”姜戎一下沉了脸。   岂知,卓安这回是真的铁了心,挨了姜戎好几脚也不肯去。姜戎又怒又气,可又不能真杀了他。一撩衣摆,大步流星自己走向正屋。   卓安本来不想去,可又不放心,只得揣着一颗酸沉的心悄悄跟去。   云芷正在房中发呆,冷不防看到姜戎过来,那一眼令她惊艳。红色本来就令人精神,加上姜戎玉面红唇剑眉星目,有种夺人心魄的美。   云芷傻瓜一样盯着姜戎,连他一脸的阴霾都没留意。只是心中感叹,此生,她将与这样的男人一生一世生儿育女,即是她心仪的男子,也是她第一个喜欢的男子,这样的人生还有何求?   “一会儿,新人行礼时,你在一旁扶着新娘”   云芷傻傻地望着站在面前的姜戎,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那句轻描淡写没有任何感情的话,象惊涛骇浪在她胸中翻江打滚。   云芷皱了下眉,指着自己的鼻尖“我扶新娘?我不是新娘么?”   “你当然不是,新娘另有她人”姜戎冷冰冰的声音如一把尖厉的钢刀猛地扎入云芷心窝。又无情地席卷她全身的血液,她的脸一点点发白,直至完全没有血色。   云芷退了一步,不能置信地望着姜戎“你即然有新娘,干嘛带我来此?”   “带你来自然有带你来的用处,仪式就要开始了,你给我安静点,敢扰了我的大事,小心我诛你满门”   胸口一阵巨痛,疼得云芷脸都扭曲了,疼得她连自尊都舍了,她扑通跪到地上,哭着哀求“大王,求你大发慈悲给我一封休书好么?我保证一出宫就入佛门,以后天天为大王祈福,求求你了,大王,看到你曾是先生我曾是学生的份上,求求你了”   姜戎心底深处闪过一丝类似于痛的异感,默了一下,淡声道“我跟夭夭商量一下,以后收了你便是,今天是我的大喜之日,别给我触霉头,快起来”   云芷抬起泪脸,眼中的痛苦让姜戎控制不住地颤了下“大王,要不你杀了我,要不你休了我。。。。”   “放肆,我都说了,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你还敢触我霉头,明说,娶你就是为了保护夭夭,不然,就凭你,要家世没家世,要容貌没容貌,连给我做侍女我都嫌弃,这事你应也得应,不应就等着跟你一家人黄泉路上做伴,邰阳我已派了暗探,也给他们下过死令,只要你爹敢逃,你要敢逃,直接全都杀无赫”   云芷如被人抽了筋,瘫软在地上。   “我现在着人宣布仪式开始,一会儿要是进来,你还这个德行,我先杀了你,再杀你全家”   姜戎一阵风似地冲出房门,站在门外的卓安忙低下头,他很没出息地眼角有点发潮,他一向并不是这么软心肠的人。这云芷真是的,干嘛这么死心眼啊,主子都说了会收了她,这已经够可以了。   “卓安,去,宣布仪式开式,夭夭该等急了”姜戎气得直喘粗气。   卓安得令,忙四下里一番安排,不放心云芷,又一溜小跑回到正屋,见云芷真的还趴在地上,急得也不顾上其他,劈手把她拉起来。   一边小声劝道“云少使,你这又是何必呢,你不爱惜自己,总得想想你家人吧,咬咬牙,一会儿的功夫就结束了”   云芷一脸呆滞,似乎灵魂已出翘,但卓安的话还是起了作用,竟能自己站立了。   卓安犹豫了下,想着长痛不如短痛,干脆把其他都告诉她吧。   “云少使,还有一点大王没跟你说清,一会儿仪式结束后,我们要带夭夭姑娘一起回宫,以后对外人她就是你新收的侍女,就说她刚才在街上卖身葬父,你救了她,然后求得大王恩准带回了宫,宫里一应手续你不用管,介时我会给蒋秀娥打招呼”   又一个惊雷炸在云芷头上,刚刚她正在劝慰自己,反正只此一回,忍到回宫就好了,要是她跟着回宫,那以后岂不是得天天看他们秀恩爱么。   大颗的泪珠从云芷脸上滑落,掉一颗,她拿袖子拭一下,掉一颗,她拿袖子拭一下,不出声,只肩头不停地耸动,卓安几乎又要落荒而逃了。急得直打转“云少使,你知道大王为了这一天费了多少心血么?为了你安然入宫,不得已杀了三个秀女,为了以后没人找你们的麻烦,不惜与太后和王后翻脸,你这时若惹恼了大王,他真会杀你的”   这一番话直让云芷如万箭钻心,兜兜转转曲曲折折,死了那么多人,伤了那么多心,竟然只为一个夭夭。那是多深的爱啊!   “他要能杀我,我得感谢他才是”云芷了无生机。   “那你家人呢?你家人也不管了?”   “不管,不管,我什么都不管”云芷完全崩溃。   “即如此,那。。。。。你跟我来吧”   云芷如木头人一样机械地跟在卓安身后,来到配房的某一扇窗外,卓安以指点破窗纸,让云芷往里看。   透过小小纸洞,云芷看到一个女孩子的背影,熟悉的背影,熟悉的服饰,竟是小珠,只是却被五花大绑捆着,云芷震惊中张嘴就要喊,卓安适时捂住了她的嘴,将她带回正屋。   卓安一松手,云芷就揪着他的衣袖颤声发问“你们这是做什么,有什么冲我来,别伤害小珠”   “唉,大王真是把你摸得透透的,觉得你有可能会抗旨,没办法,只能弄个你在意的人来压着你,不过你别担心,你那丫头没受一点伤,等会咱们回宫时,会有人把她带到街上与咱们偶遇,你把她一起带回宫就是,但现在你必得好好听大王安排,不然,杀不杀你我不知道,你这个丫头指定会人头落地”   云芷脑中突然涌现女史吴郦身首两处的可怕样子,当时便没了任何斗志,乖乖说道“好,我全听你们的安排,哪怕让我给那女人磕头下跪也没问题,只要别伤害小珠”   仪式顺利开始。   卓安是司仪,一道程序一道程序地进行。随着程序的开始,两个老妈子从一间配房中扶出一位身着喜服头蒙喜盖的女子,高挑的身材,玲珑的身段,步步生莲。   新娘走到门外喜毯时,先行等在那里的姜戎迎上去,牵起女子的手,鲜艳的红衬托下,两只一大一小握在一起的手象玉一样凝白。   姜戎握了她一会儿,才将手中的同心结一端放到女子手中,然后,两人牵着,在众人宣唱的祝福中一步一步迈入喜堂。   进入喜堂,两个老妈子退下,并示意云芷过来搀着新娘。   云芷咬着牙,努力控制身体不要发抖,可她真的控制不住,抖的就象风中的落叶,新娘似有察觉,低低“咦”了一声,那声音犹如黄鸢娇啼,千回百啭,单凭声音,云芷已猜到此女必定是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    ☆、炽热   未久,新人入了洞房。   卓安又安排云芷进去送交杯酒,看着他们两臂相交,云芷已麻木的没任何感受。   看他们放下酒杯,云芷无声地转身。   姜戎叫住了她“先别走,一会儿我还有事要交代”   云芷木头般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痛苦象无边无际的大海,涌着一波又一波的巨浪将她淹没。   她现在不再是爹娘手上的掌中珠,也不再是邰阳郡府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她只是王宫里大王的一个女婢,要她生便生,要她死便死,要她学狗叫还得学狗叫。云芷从未这般绝望过,从未这般卑微过。   姜戎慢慢挑起了盖头,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光洁白玉般的脸颊没有一丝瑕疵,秀长的眉峰,挺俏的鼻梁,一双明亮的眼,似有波光粼粼。   姜戎温柔地将她拥在怀里,发出长而满足的叹息“夭夭,我们终于不再分离,我终于可以天天看到你了”随之,热切的吻一个又一个落下。   云芷木然望着,原来他也有温柔的一面,原来他的爱如此炽热。   姜戎情动难抑,完全忘了云芷的存在,最后还是柳夭夭在他怀里鸢声提醒“阿戎,时侯不早了,咱们还是先入宫吧”   姜戎这才冷静下来,回头看到云芷,怔了下,方想起是自己留她在屋中的。   他清了下嗓子,一本正经地交代二人以后在宫中要注意的事项。   “云芷,我已打听过,母后针对你,是因你父亲曾违逆过母后,现在出了这么多事,依母后的性子,说什么也不会善罢干休,夭夭入宫以后,你要尽最大努力不要让她抛头露面,你也少跟别的秀女走动,省得她们没事就去找你,以免多生事端。   千万记住,不管母后和王后她们怎么召你,你都不能去,这事我会跟母后和王后那儿打响,就说是我不让你去的。总之记住一句话,你就算霍了命,也得替我保护好夭夭,只要夭夭受一点委屈,你那个丫头就得加倍还回来”   云芷木然听着,木然点下头。   柳夭夭早听姜戎把厉害关系讲过,知道云芷名义上也是姜戎女人中的一个,是以,盖头一去,便一直在留意观察云芷,见她相貌不过中上之姿,虽有些灵气,但与自己根本无法相比,戒备无形低了许多。   大度地站起来,冲云芷道了声谢“以后就多仗云少使照拂了”   云芷依然只是目光呆滞地点下头,一字不发,胸口已然痛到麻木。   “好了,你先出去等着吧”姜戎随意挥了挥手,就象在挥一只碍事的蚊蝇。   云芷走到门口时,听到身后,柳夭夭微不可闻的低问“阿戎,为何会选中这个女人呢?”   这也是云芷心中的疑团,她下意识慢下脚速,已然听到姜戎的回答“她比较在乎家人”   竟是这样的答案?这世间在乎家人的绝不止她一个人。云芷疯了一样奔出去,找到卓安,几乎给他跪下“卓侍令,求求你告诉我,为何是我?为什么?”   卓安咬着唇片,咬了几个回合,狠着心道“是你在需要这样一个人的时侯恰好闯了进来,没有复杂的家世,且能隐忍,而且几次交锋,主子发现你虽外表柔弱,其实内心还是挺坚强的,不会乱了分寸”   “这么说,是我自己害了自己?原来爱可以这么利用,你们好残忍,好残忍。。。。”云芷喃喃自语,胸口一阵阵发紧,有一股血腥之气直往喉头冲。   这时,姜戎和柳夭夭相伴而出,两人皆已换下喜服,柳夭夭还有意将脸涂了一层黄遮了那耀眼的丽姿。   云芷边走边回头往小珠的方向看,卓安低声安慰她“放心,一会儿就有人来带她与咱们会合了,你千万不可露出马脚,回宫也不可说出小珠的真实身份,都说是在街上救的,大王恩慈,准你带入王宫”   云芷行尸走肉一般跟在他们身后,来时,姜戎牵着她的手,走时,姜戎却带回了他心尖尖上的人。她什么都不是,不是妾,也不是婢,什么都不是。   几人走上大街,殿卫长带着十几名殿卫迅速出现,显然一切都早已安排好。   殿卫长低声回禀“各位夫人嫔妃都在前面等着,没有任何纰漏,龙灯队的事也处理好了”   姜戎低声“嗯”了一声,加快了脚速。   街上,依然灯光辉煌,人潮涌动,先前那场火事就象不曾发生过。   就在大家放松警惕时,忽然从街道的前后方对向涌出两股人流,有几百人之多,相对而行,将他们挤在中间,任凭殿卫怎么努力,甚至挥刀相向,也终于不敌人多,大家瞬间便被冲散。   人潮散去,却唯余云芷一人静立街心。可她根本没注意,只木然立在原地,大脑空洞一片,此时,一道人影从暗处向她走来。   越走越近,近到能看清他的容貌,依然有些白的面容,依然是雷打也不会动一下的表情,依然那样安静的目光。   云芷强撑的气力一下消失,她悲怆地唤道“小童”,然后,便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然后,便失去了意识。   等姜戎跟殿卫们重新聚拢,发现独独云芷不见了。姜戎咬着牙,把云芷八辈祖宗骂了个遍,柳夭夭在他耳边轻声道“不如换个人?”   “一时去哪里换?宫里那些女人没一个可信的,只她家世背景简单,可恶,一定是宁翰把她拐走了,等找到了她,看我不扒了宁翰的皮”姜戎咬牙切齿地发狠。   卓安却不以为然“大王,宁翰没这么大胆子,也没这个本事,要不,让柳姑娘再委屈一段时间,咱们再重新想法子”   姜戎瞪起了眼“你的意思是就此放了那贱婢?你难道不知道为这一天我费了多少心思?下了多大功夫?不行,就是翻天拱地我也要把她挖出来,卓安,速去通知血影,让他务必在一个时辰内把人送到我面前”   血影是无影阁的阁主,而无影阁是姜戎四年前开始建的一支宫外势力。短短四年,血影已网罗了江湖上不少能人异士。为姜戎暗中做了不少事情,已成为姜戎的得力帮手。   至于血影,年纪不祥,看着有四五十岁的样子,其貌不扬,小个子,干瘦干瘦,脸小得似乎只有一指宽,他唯一能引人注意的就是一双眼贼亮。   四年前,姜戎跟母后因订婚一事大闹了一场离宫,独自行走江湖,因他在宫中强势惯了,再加上他自恃有几分本事,屡屡与人起冲突,某一日,便遇上了血影,二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结果,不知怎么,最后,血影竟跟姜戎一拍即合,成了他的得力助手。   一条小巷深处,一户普通人家。简陋的屋中,残灯如豆,这里却是天圣教在京都的一处秘密落脚点。现在,已童和季墨、段祥、罗肃皆在此处。   昨晚,已童从段祥处得知天圣教教主姓罗,送人入宫的是罗肃,不用说,他自然是教主无疑。已童原以为季墨知道,岂知,季墨也是此时方知,一脸的震惊。   已童不熟悉向国情况,季墨在向国呆了几年,对天圣教的大名却早已如雷贯耳,他起先还不信已童的猜测,将罗肃叫来一问,竟然是真的。   季墨这才知爷爷有多厉害,对罗肃也立时改变了态度。罗肃却始终跟先前一样,任谁都只能看出他不是凡人,却想不到他会是教徒众多的一教之主。   已童不顾季墨与段祥的阻止,坦荡荡地告诉罗肃自己的身份,并诚恳地求他帮忙,让自己在上元节的晚上见云芷一面。   当时,罗肃听完,半晌无语。他行事一向低调,特别注意不与官府起正面冲突,他的志向很小,只希望尽自己绵薄之力,救助那些如篓蚁一般活在人类低层的平民。   罗肃幼年,家境并不差,还有几亩良田,但起祸就为了这良田。   与他家相邻的郡府小史,因想霸占他家的田,暗中使了无耻手段,栽脏陷害他父亲偷东西,把人抓入大牢后,小史又指使人动用私刑将罗肃父亲活活打死。   剩下罗肃孤儿寡母,小史又半夜翻墙,想强辱罗肃的寡母,以迫她嫁入家门,然后顺理成章得到那些良田。   那时罗肃已七岁,就睡在娘的脚头,听到动静,象小老虎一样爬起来与那小史撕打,罗肃的娘为了护他,不慎撞到桌角,正撞到太阳穴,当场气绝。   罗肃那么小的年纪,已是血气方钢,抓了娘做活计的剪刀,只一下,便将小史捅了个透心凉。从此,七岁的罗肃开始浪迹天涯。   但凡见到欺男霸女不平之事,不用人求,不要一丝好处,直接拨刀而上。就算年纪比他大,手段比他强,也都能被他干掉,因为他不仅心如坚石,且执之以恒,视死如归。   三十年下来,罗肃救了多少人,杀了多少人,就跟他身上杂乱无章密密麻麻的伤疤一样数不清。不知何时起,开始有人追随在他身边,一个、两个、一百、两百,直至今天的近万人。   但不管是最初的独自一人,还是现在的万众之首,罗肃一直谨记一点,不与官府正面起冲突,即便教众再多,总也多不过官军去。   而现在已童要面对的不仅是官府,而且是向国的一国之君,他真的无法答应。那些教众虽把命把心交给了他,可他永远当他们是兄弟姐妹,不愿任何人受伤,宫中小初的死已让他痛心不已。   见罗肃一直沉吟不语,已童接下来的举止,让人惊骇,他竟然一撩衣摆,要对罗肃下跪,幸好段祥见机的快,一把挽住,不然,真不知该怎么收场,已童是一国之君,是季墨的主子,而罗肃听令于季墨,已童要是给罗肃下了跪,这关系还不全乱了。   已童虽没跪成,罗肃也是一脸动容“已子,你堂堂一国之君,竟然要为一个女人给人下跪?太荒唐了吧”   已童沉沉回答“这世间本无已童,只因云姑娘,才有了现在的我,为她,别说下跪,死又何妨?”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免费帮忙制作封面的涂画乐园,推荐一下~ 地址:http://bbs.jjwxc.net/board.php?board=23&page=1 ☆、痛沏心菲   “已童”   季墨一气之下,也不顾得身份地位,直呼其名,不满地叫道“你这样说,置莒国民众于何地?你身为一国之君,怎能以一已私情置天下而不顾?”   已童看向季墨“表兄,你试过在生死之际,一个温暖的声音将你唤醒么?你试过十年禁在一间柴房中,无数的孤独寂灭让人了无生念,只有她始终如一陪伴在你身边么?   多少次我都想一死了之,管他什么仇什么恨,人死如灯灭,就算我不去复仇,仇敌也一样会死,会在天地间化为灰烬,管他什么苍生不苍生,我痛苦时苍生并没理会我,我又为何要去管苍生的死活。   是她,象黑暗中的一道阳光,一直引领我向前,将我从阴暗中带到了阳光下。我一直在想如何将她带入莒国,外公的性子你也知道,我的婚事,他绝不会放任不管,他已向我说了几次人选的问题,可除了小芷,这世间谁还配做我已童的妻子?   就算上天不给我照顾她的机会,难道再见一面都不能么?”   已童语调不急不缓不轻不重,就象不是在说自己,就象天崩地裂他也会保持这份从容不迫,可那字里行间所隐含的痛沏心菲,却让每一个人感同身受。   屋中一时静寂无声,然后,罗肃这个铁铮铮的硬汉突然红了眼眶。他狠狠在脸上掳了一把,沉声说道“好,明晚我帮你见她”   罗肃一语掷地,连夜从附近召集了二百多名教众,以观灯之名混进了京都。   罗肃原以为向王出宫,必前呼后拥,侍卫重重,怎知竟然只带了几十名侍卫,罗肃这才能轻而易举帮已童达成了心愿。   昏暗的灯光下,云芷躺在床上还未清醒,已童坐在床边,握着她一只手抵在额上,合着眼,面色平静无波,没人知道这平静下是怎样的惊涛骇浪。   自回到莒国,已童就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外公虽强势扶他登基坐了王位,但有许多王公大臣为了自己的利益和不明所以的目的,依然背地里在不断挑起事端和风波,可已童一概视若等闲。   而现在,他却不敢正视云芷没有血色的脸,记忆中,她面上只有笑,从未见她掉过泪,她定是受了天大委屈,承受了天大的痛苦,才会变成这般模样。   只要想象她受的委屈和痛苦,已童就想拿剑在自己身上戳,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是自己不够强么?是想得太多以至畏手畏脚了吧?经历过失去的痛,怎么还犯这样的错,他应该未雨绸缪的。   “段祥,带她一起走”,见了,便再也割舍不下。   段祥想了想,还是老实说道“主子,云承寿死活不肯走,将来万一真被向王杀了,云小姐只怕。。。。”   已童自然知道云芷的性子,眸色染上了寒霜,身为一国之君,他竟然保护不了心爱的女人,无能,复可悲。   谁说做了国君,就可以掌控一切?不过都是井底的蛙,只能在自己的井底任意蹦达,再大的权势也有他权限达不到的地方。   云芷终于从黑暗中幽幽醒来,看到近在眼前的已童,疑似尚在梦中,梦噫般呢喃“小童,你跑哪儿去了?害我一直为你担心”   听到她熟悉的声音,已童胸口阵阵发紧,他用尽全力压下涌到喉头的咳嗽,不想让云芷担心。老天,你太惨忍了,即然不让我们在一起,当初就不该让我们相遇,现在,你要我如何放手?   “小芷。。。你记着,无论到何年何月,无论是什么境地,你都要忍耐,只要能保住命,其他都无所谓,总有一天,我会来带你走,那时,不会再让你受一丝一毫的委屈,也不会让你掉一滴眼泪”   流沙般的声音细细柔柔,与记忆深处一般无二,云芷一下完全清醒,蹭的坐起上身,瞪着已童,瞪了半天,猛地扑上去,象曾经那般,紧紧抱住小童,歇斯底里的嚎啕大哭。   段祥等人悄悄退出房门,独留下二人世界。   滚烫的泪水从云芷脸上滑到已童脸上,又从他的颈窝顺着前胸后背一直滚下,烫得他浑身上下无处不痛。   “小芷,你跟我回邰阳,劝你父母一起跟我走好么?”已童软声征求云芷的意见,只要有一星点的希望,他都要争取。   云芷哭道“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我们又能逃到哪里去呢?我又怎忍心父母一生流亡?而小泽还那么小。。。。。”   “傻瓜,这世间难道除了向国,就再无去处了么?小芷,现在我不妨告诉你实情,我不是向国人,我是莒国人”   云芷的哭声停歇,这倒是她没想到之处,但不是向国人又怎样,不管是哪国人,依然都是那个与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小童。   但已童的话点燃了云芷的希望,姜戎再厉害,也不能把手伸到莒国吧。   云芷从已童怀里坐直,因心中有事,没注意双手依然圈在他脖子上,打小她受了委屈就喜欢跑去找已童哭诉,因为已童是个很好的听众,不插嘴不发表意见,只是任她尽情发泄。任她自行做决断。   不象小珠,常常不等你把事情讲完,就冲动地叽喳个没完。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可能不太好改变。   已童也明白她这样随意亲昵的拥抱,只是简单的习惯,无关任何风月,却依然恨不能她天天这样挂在自己身上。   “小泽现在京都,只要劝走你爹娘就行,下人们让他们都散了就是”   下人们?云芷刚露出笑模样的脸突然血色全无“小珠,小珠还在他们手里”,她怎能忘了小珠呢?   云芷叫着已赤脚跳到了地上,已童忙抱起她,细心帮她穿好鞋“慢慢说,小珠怎么了?”   “小珠被向王抓走了,如果我跟你走,他一定会杀她的,不行,我不能让小珠死,他那么残忍,不知会如何折磨小珠”云芷越想越恐怖,推开已童就往外跑。   已童知道云芷与小珠的关系,心慢慢下沉。此时,有天圣教教徒匆忙而来,悄声向罗肃禀报“教主,有无数黑衣人潜向咱们这里”   罗肃皱了下眉“这里一向隐蔽,不该有人查到的”   “属下看他们的服饰,可能是无影阁的人,这几年,无影阁招揽了无数奇人异士,说不定他们有特殊的办法查到咱们”   “罗教主,即如此,咱们退吧”季墨客气地换了称呼。   罗肃看他一眼,一语双关“你对我不用这么客气”   季墨以为他是指爷爷,当下没再多说,敲门去请示已童。   已童尚未发话,云芷已白着脸问道“小泽呢?怎么一直没看到小泽”   已童握住云芷的手“别担心,他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天太晚,又怕出意外,没敢带他过来”   云芷一脸失望,却又惦记已童他们的安危,姜戎残忍狂暴的形象深深刻在她的脑海,现在她怕他怕得要死。   焦急催促已童“你快带着你的人走,他们是来找我的,那向王还有用我之处,一定不会杀我,记得把小泽送到宁府”   已童握着云芷的手不肯松开,云芷一根一根掰开,迅速抱了已童一下,迅速松开,跑出房门,直奔大街而去。   虽然已是子时,街上依然人影幢幢,望着远远近近明明暗暗的灯火,云芷镇定地迎向那些黑衣人。   姜戎看到云芷的第一时间,大庭广众之下,狠狠甩了她一耳光。   已童站在暗处,瞧得一清二楚,雪白的齿深深嵌入唇片,身侧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此生,穷其一生,也要将姜戎踏在脚下,将向国踏在脚下。   这一晚,终于尘埃落定。   有姜戎跟着,一帮秀女虽等得莫名其妙,等得昏头胀脑,却谁也没敢发牢骚。   回去的路上,按原定计划,他们偶遇被人殴打的小珠,云芷演戏般跪地求姜戎救人。自然一切按戏路演下去,小珠瞪着惊骇复狂喜的眼光瞪着云芷,却一字也说不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姜戎肯定不会让她开口乱说话,这个丫头的蛮横鲁莽他清楚至极。   卓安暗中递给云芷三粒药丸,说是连服三天小珠便能说话,云芷这才安心。   柳夭夭一直安静地缩在人群中,尽量不惹人注意。   青雨紧紧挽住云芷左臂,等待的这几个时辰,她生怕云芷出什么意外,万幸,一切安好。   小珠从认出云芷,便一直紧紧拉住她的右臂,青雨斜眼看了小珠几次,觉得这女孩儿有点不讨人喜欢,才刚刚跟了少使,就做出这样亲密的举止,有点过了。   云芷则不为注意地紧握着小珠的手,感觉她的手冰凉,很心疼,虽然面上瞧着确实没受伤,可不能说话想必已够她着急上火了。   见小珠还是一点避讳也不懂直直盯着姜戎的后背,虽知她是对大王是琴馆先生一事震惊,可依她的性子,只怕以后也难以懂规矩,自小养成的禀性一时半会岂能改变得了,云芷都不敢想往后的日子,愁得连伤心都淡了。   一入宫门,姜戎便直言吩咐云芷今晚侍寝。   众女盯着云芷的后背,恨不能盯得她千疮百孔,谁也琢磨不透,大王为何会喜欢这样一个资色一般,家世一般的女人。可妒忌归妒忌,大王的旨意无人敢违,只得一个个盛兴而来扫兴而归。   姜戎折向永安殿方向时,止住脚步,看着云芷“准你带一个侍女侍侯,其他都回隐秀轩”   青雨自觉往前站,云芷却轻轻将她推开,看着柳夭夭,平静地说“你跟我来吧”   青雨这几日与云芷已很是亲密,见她竟然让一个刚进宫的女人去大王的寝殿侍侯,惊得忍不住劝说“少使,柳姑娘刚入宫,怕有不懂之处”   “没事,我自会教她”云芷不敢瞧青雨,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说完,一低头紧跟着姜戎而去。   柳夭夭始终默不作声,只迈着小碎步轻悄地跟在云芷身后。    ☆、假相   小珠想了多少回与云芷重逢的场景,是抱着哭?还是抱着笑?或只是紧紧搂在一起?   现在,见到了,重逢了,她却连一句话也没跟自己说,就把她独自摞在这陌生的宫中人中跟着大王恩爱去了。   这是那个跟自己亲如姐妹的小姐么?或以前只是自己一厢情愿,其实,小姐内心还是一直都把她当下人看待。   两行清泪瞬间流了小珠一脸,她无声地抽泣着,抽得心尖发疼。   云芷离开邰阳这些日子,她不知哭了多少回,总梦到云芷遇上了什么不好的事,日日寝食难安,人都瘦了一圈。   后来她跟夫人上庙里烧香,觉得心里能安稳点,就开始日日到庙里烧香,这才在回家的途中被恶人掳了,要把她卖到京城青楼中。这才遇上了云芷,可这遇上还不如不见呢。   青雨正因云芷带柳夭夭侍侯的事心烦,眼见这刚来的丫头莫名其妙哭得跟死了老子一样悲痛欲绝,更加讨厌小珠,当下冷声道“你哭什么哭,难道你不希望大王宠爱少使么?走了,走了”   小珠有心赌气不跟青雨后,可想想只有跟着她,才能再见云芷,又不得不忍着气跟在了青雨身后。   不知何时,天空又飘起了雪花,零零落落,细细碎碎,落在云芷脸上、颈上,带来阵阵寒意,冷得她心都不住地打战,她闭上眼,深深呼吸,真希望那寒意直达心脾,直接把她冻成冰人才好。   云芷闭着眼,脚下却未停,她没想到前面的人会突然止步,猝不及防,便撞到了姜戎的背上。   云芷惊骇下忙睁大了眼,恰与姜戎含怒的目光相撞,心脏承受不住惊悚几乎要四崩五裂,姜戎斩杀花影和吴郦的一幕,是能令她害怕,但让她真让害怕的,是小珠的到来,现在她的生死直接关系到小珠,关系到自已所有的亲人,她无法不恐惧。   即使再不愿看姜戎一眼,不愿与他有任何交集,可为了在意的人,她唯一的选择,只有忍。   云芷麻利地跪到了冰冷坚硬的青石板路面上“请大王恕罪,奴婢愿受任何惩罚”   望着云芷刻意维持的卑微,姜戎怒气加重,真不明白,她才入宫多久,以前在邰阳那股子泼辣就不见了,这样下去,她怎么保护夭夭。   因已到太清宫附近,他才勉强没大动肝火,只压着怒低声强调“起来,记着,以后但凡有外人在,都要保持跟寡人恩爱的假相,若有一人看出有假,寡人就要你杀了那一人,有一百,就要你杀了那一百”   一股凉气嗖的从空中直透云芷肺腑,老天,你能不能再残忍些?   话毕,姜戎冲云芷伸出了手,云芷下意识看向柳夭夭,只见对方晶莹剔透的眸中没有任何波动。   暗中姜戎已一脚踢在云芷身上,显然已是怒到极致,云芷不得不将手伸到姜戎的大手中,他随手一握,牵着她迈入了太清宫的大门。   肌肤相触,姜戎微暖的体温令云芷浑身发颤,明知他这是在做戏,也愿意被他这么牵着。云芷似乎看见自己正走向一个可怕的深渊,却无力止步。   柳夭夭无声地紧随其后,她敏感到察觉到空气中的异样情绪,但又不敢确定,或许只是自己太过在意才有些多疑,不过,就算有什么苗头,她来了,一切就都会随风而去。   宫门,殿门,一层层的走进去,在无数侍女侍从惊异的目光中,姜戎牵着云芷终于走入永安殿门内。   当着众侍的面,姜戎有意搂住云芷,然后大声吩咐“今天寡人不用任何人服侍,只要云少使,都退下去”   说完,他便紧紧盯着云芷。不用交代,云芷也明白他什么意思,忙拧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假笑,轻声求诉 “大王,能否留下奴婢的侍女呢?”   姜戎装模做样说她事多,好似为了照顾云芷的情绪才勉强应允,然后,便搂着云芷往寝殿中走去。他带着檀香的体息令云芷阵阵晕眩,云芷真想放开声音狠狠骂自己一通,傻子,这是演戏,懂么,沉进去,你就真完了。   一进门,姜戎立即将云芷甩开,现实生活中他翻脸都比翻书快,何况这是演戏。   云芷原以为他二人立即就会搂做一团,岂知,二人对视一笑,竟然一起走向一旁的琴榻。这倒让云芷惊异,看样子二人不止是情侣,还是琴友。   永安殿云芷以前来过,基本上还是以前的摆设,宽敞整洁,并不奢华,床饰窗饰以前以素色为主,今天铺了一床花团锦簇的床品,显见是早做了安排。为她临时搭的小床也没撤走,但多了一张琴,原先只有一张,现在并排放着两张。   姜戎与柳夭夭并肩坐到两张琴前,眉眼相对,手轻抬,旋即落下,瞬间屋中响起天籁之音。   云芷不由地惊叹,这音乐好听得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连她悲苦忧郁的情绪都在音乐中得到了缓解。看二人双目交织,四手联弹,如胶似漆,轻重缓急无比默契,想必这般合弹已不知是多少回了。   男的潇洒不羁,女的出尘脱俗,眼中看到的是美,耳中听到的更美。   云芷不知怎么却想起了王后赵献贞,她如果看到这一幕,会是什么表情呢?她貌美如花,又家世强大,兼是王后之位,却一样被耍得团团转,她受的这些委屈似乎也算不得什么了。   再说了,她跟姜戎,说到底,不过是她一厢情愿,姜戎至始至终也没对她说一句暧昧的言词,他做的那些让她误会的事,不过都是姜戎为了心上人所做,是她自做多情想多了。   这样想,虽让云芷暂时没那么伤心,可想着以后若天天人前装夫妻,人后看他二人秀恩爱,估计那滋味一定很难捱。   姜戎说“戏中事皆是假的做不得真”,可演戏演得久了,谁又能保证不会被戏情感染,何况云芷还如此爱慕着姜戎。天天不见面,还有可能慢慢淡忘,象这样天□□夕相处,还时不时搂一搂抱一抱,别说是忘,只怕加重的情形更有可能。   云芷越想越愁,慢慢踱到自己睡过的小床跟前,偏腿倚上去,盯着还沉迷琴曲的二人发呆,见姜戎向来暴虐的眼神,此时满是魅人心迫的柔情,一向冷如冰霜的玉面,此时也春意融融,心中不由地泛起阵阵酸涩。   暗叹姜戎冷酷的外表下面竟有着烈焰般的感情,这柳夭夭真是幸福。能让一国之君为她费尽了心机,连云芷的受伤都算计到,姜戎那时在这里摆下这小床,想必也是为了今天做准备的。   再想想逝去的那三个秀女,还有小初,甚至花谨与吴郦,加上玩龙灯的那几人,这么多条人命,就为她柳夭夭一人,云芷不止羡慕,都有些妒忌了。   云芷胡思乱想着,在美妙的音乐声中不觉睡着了。   不知何时,她被一阵奇怪的声音惊醒,睁开眼,已是一室昏暗,只有屋角的夜明珠发着幽柔的光芒。   云芷顺着声音看去,却是龙床上传来的,床幔已放了下来,隔着床幔,是男人粗沉的喘息混合着女子娇婉的低啼,云芷脸腾地象火烧一般烫起来。她虽是处子之身,但在邰阳府上时,听下人们插科打浑,她早隐约猜到是怎么回事。   云芷猛地扯上被子,可那声音象可怕的魔音直刺入她的耳膜。   云芷不得已又把枕头扣在头上,翻压着按在两耳上,但那声音还是隔绝不断,云芷几乎要夺门而逃了,可是下一刻,她便想起了小珠和家人。除了忍,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好办法。   如同一个世纪那么长久,龙床上终于风停雨歇,急促的喘息渐渐松缓,之后,却又开始缠绵绯恻的低语,先是各自诉说离愁别绪,而后是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再后来,又是一番天雷勾动火。   这一晚,云芷痛苦至极,这种折魔无人能想象得出来。   云芷简直无法想象那些滚烫热辣的言词是从姜戎口中传出来的。而柳夭夭看着一副端庄稳重的模样,没想到在床上却是如此放浪形阂。   云芷本来只是对柳夭夭有点成见,到现在已演变成不喜欢了。   这一晚,云芷度日如年,身在宫外的已童却比她更加难熬。   姜戎带云芷回宫没多久,已童就着段祥去打探消息,担心云芷受伤害,而段祥从青雨那儿带回来的消息,却比云芷挨打更让已童痛苦。   今晚,姜戎要云芷侍寝。。。。。   尽管段祥回禀时声音极小,可落在已童耳中却无异于一声晴天霹雳。他面色本来就白,这下开始白得吓人。   然后,一声压抑不住的巨咳从已童肺腑喷薄而出,几点腥红溅到季墨身上,他又急又怒,“大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要是有个好歹,莫说再得回那云姑娘,只怕今生再见一面也休想了”   “我没事,咱们起程吧”已童拿绢帕细细拭去嘴角的残红,然后将染了血的绢帕又细心地折起放入胸口。入向城那晚便已经放入了一块,今天离开又得了这第二块,已童想,无论如何这得是最后一块,他的确不能再糟贱这身子了。   “外面还下着雪呢,你这个样子,还是歇一晚吧,反正也不差这几个时辰”季墨劝解。   已童站起身,和声道“无碍,你去多安排些马匹替换脚力,五日后我要赶到邰阳拜访一位前辈”   季墨瞪着已童,就差没说“你疯了”这三个字。要知道从向城到邰阳,晴天也要七日才能赶到,何况现在天寒地冻处处冰天雪地,可是已童虽面色和缓,目中却比外面的天还要冷,他只得暗自叹息着出门去准备。   五更,城门刚开,已童一行八人便裹着风雪纵马奔出了向城。已童勒住马缰,回头盯着城门上“向城”那两个大字,久久,方回头,冲段祥一拱手“以后,此处全赖你照拂了”   段祥恭敬地回礼“大王,只要属下还剩一口气在,就绝对不让云小姐有什么三长两短”   已童一鞭击在马股上,马一声长嘶,窜了出去,已童再也没有回头,一行人渐行渐远,直至完全消失在风雪之中。    ☆、万念俱灰   清晨,云芷被人拍醒,一睁眼对上姜戎如墨的视线,真让人佩服,熬了一晚上,他还能保持目光清透,不显疲态。   就是神情有点焦灼“起来吧,朝中有急事,我得赶紧去上朝,你先带夭夭去永安宫太妃袓母那里,下了朝我亲自过去接你们,万一母后找你们麻烦,立即着人来禀报”   云芷一晚没睡好,懵懵懂懂的,闻听强打精神爬起来。   一旁,柳夭夭早已穿着侍女的衣服打扮利落,冷眼瞅着云芷,她能感觉得到云芷对姜戎的爱慕,躲闪的眼神,时而发呆,时而偷看过来,凡是有点脑子的都能看得出来。   大王这么优秀,有女人痴迷喜欢,一点都不奇怪,关健要看大王对她是什么态度,柳夭夭一直暗中观察姜戎看云芷的眼神,每次得到的答案都是,除了不耐烦还是不耐烦   不耐烦代表什么意思?肯定不是喜欢,但也不能说就是讨厌。总是有些奇怪的感觉,感觉两人好象远不止姜戎所形容的那种简单关系。   姜戎匆匆离开了永安殿。   姜戎前脚一走,云芷后脚带着柳夭夭在榴莲的引领下,直奔永安宫。   他们离开半个时辰后,赵盈寒着一张脸在众侍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因为姜敬成的要求,她已忍了数日,从花谨到吴郦,再到现在的云芷。显然,戎儿这个黄口小儿摆明了是在挑战她的威严。那好,今天就摆出来给他们看看。   永安殿的侍从跪了一地,战战惊惊地回禀了姜戎与云芷的各自去向。   赵盈沉着脸款步走入寝殿,看到并排摆放的两张琴,目中涌起煞气,这贱东西,与姜敬民不过有那么一丁点血缘而已,竟连这痴迷音律的肆好也相同,莫非真象七婆所说,费尽心机到头来却是结了场孽缘。   “将这琴砸了”,永安殿的侍从侍女个个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赵盈的随从得令,三下两下便将两张上好的琴砸得粉碎。   赵盈款款移步,漫声下旨“摆驾永安宫”,她倒要瞧瞧是哪双手霍乱后宫乐迷大王。   永安宫静心庵。一尊慈眉善目的佛前,陶鸰盘膝坐在蒲团上,安静地听着榴莲的回禀,不时抬眼看下云芷,在她眼中,这是个眼神干净的孩子。在宫中能看到这样的眼神,很难得,但拥有这样眼神的人若想在后宫生存,也很难。   听完榴莲的回禀,陶鸰叹了一声“这么说,戎儿是要让哀家照拂她了,这可当真是件难办的事,赵太后的性子,谁能拦得住啊”   云芷并不懂这朝中势力权势之争,也不明白身为太妃的陶鸰为何连晚辈身份的赵盈也控制不住,只是觉得陶鸰这么大年纪,还要为自己操劳,自己与她又没多大干系,真是有点对不住。   自从看到姜戎与柳夭夭成亲,云芷就有点万念俱灰,什么事都打不起精神,一种悲观绝望的情绪完全把她掌控。   想她人生第一次情窦初开,竟然是这样一种悲惨下场,即便是阅历丰富的女子也不一定能抗得住,更别说是她这么一个什么也没经历过的小姑娘。   姜戎说云芷是个坚强有分寸之人,他还真是高看了云芷,再怎么说,云芷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年轻女孩儿,而且,她一向感情用事的情况居多。   这会儿,她就顺应自己的情绪跪到了陶鸰面前“太妃娘娘,您老是该享清福的年纪,不用太为奴婢费心了,要是太后娘娘真要为难奴婢,就随了她去。   奴婢只请太后帮忙照拂下这侍女即可,奴婢答应了她的家人要护她周全,奴婢是宁死也万万不能失信的性子,这一点还请太妃娘娘千万帮个忙,最后,再麻烦太妃娘娘给大王带个口信,就说他交给奴婢的事,奴婢已经尽力了,请他善待我的家人”   陶鸰活了这一大把年纪,还没见过真心不畏死的人,以为云芷是在激她,不由地沉下了脸“你这丫头,小小年纪就知以退为进,要用激将法逼哀家护你么?可惜哀家当真是老得连个人都护不住了”   “不,不,奴婢不是这个意思”云芷知道让陶太妃误会了,急出一头汗,连忙解释。   正在这时,外面已有人传禀“太后娘娘驾到”   云芷也不知是怕还是紧张,脸色渐渐转白。柳夭夭在一旁低着头,身子微微打颤,瞧着好象比云芷更害怕。   “起来,站到哀家身后,哀家脖子有点酸,你给哀家捏一捏,榴莲,你从侧门出去,找你家主子过来,哀家也只能拖一时是一时,真拖不住,谁也别埋怨就是”   云芷听话地站到陶鸰身后,把手放在腋下暖了一下,才放到陶鸰脖子上,不轻不重地捏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请记得收藏哦~~·给点动力~~· ☆、以为   陶鸰有点意外,她不过是找借口拖延时间,没想到云芷捏的还挺到位。   她却不知云芷是个善良孝顺的孩子,小时,她外婆闪了腰,在她家养伤,云芷的娘托了好多人,才请了个懂按摩术的游方郎中到府里为外婆医治。   云芷有心,怕游方郎中将来走了,再有人伤着,没人来治,便嘴甜地磨着那郎中教了她几手。   先前只是帮外婆按捏,后来也帮爹娘按捏,再后来但凡遇到府中谁哪里不舒服,她都要热心地去帮着按几下捏几下,也就是她爹娘没那么多讲究,搁别人家,谁会让一个姑娘家在别人身上乱捏乱按啊。不过,这一来二去的,云芷倒也捏出了不少心得。   赵盈款款走进来,小小的庵堂似乎承受不住她的气场,自她走入,空气突然就变得稀薄,还象有团火,似稍有风吹草动就能燃着。   云芷忙带着柳夭夭跪在地上冲赵盈见礼。   赵盈垂下眼睫,象看一坨脏东西一样扫了一眼云芷,至于柳夭夭,她根本就当是一团空气。   “七婆,着人将她那双贱蹄子撅了”赵盈什么也不说,直接下达命令。   这世间,能在赵盈眼皮底下活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她爱的,一种是她需要的。其他的都可有可无。而那些让她不痛快的,只有一个选择,就是死。   对赵盈来说,死也有很多种,惹她人不痛快的基本上会给对方一个痛快,惹她心不痛快的全部不能利落地见阎王,必得让对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在痛苦中熬到油尽灯枯方罢休。   这云芷跟她爹一样,都是惹她心不痛快的,自然就不能死得太痛快了。   赵盈一声令下,七婆立即领着两个粗壮的婆子出列。凶神恶煞般扑向云芷。   云芷头皮都麻了,她简单地以为死就象姜戎砍吴郦那样,人一下子突然断了气,不过就是痛那么一下下,可不知死还有很多可怕惨烈的折麿。她惊恐却又本能地看向陶鸰,这里,只有她或许能救她一命。   陶鸰伸出龙头拐仗适时挡在云芷身前。   “盈儿,何来那么大火气?这丫头到底犯了什么错,把你气成这样?”   赵盈本不欲理会陶鸰,但姜敬成专门给她打了醒,若要向国平安,若要赵家平安,若要她自己还能享受这荣华富贵,就不要招惹陶鸰。郯国与向国一向唇齿相依,所以才能安然这上百年。否则,这乱世中,早就有人把他们给吞了。   这话赵盈听了,也放到了心里,是以,今天她的态度比往日好了不止一点。   “母妃,现在东乐郡正闹着雪灾,她一介小小少使,竟敢诱戎儿与她弹了半夜的琴,以音色迷诱主子,这样的贱蹄子不撅了,怎么对得起还在受苦受难的灾民?”   陶鸰一听,再看云芷,面色也沉了下来“这样的女子最是祸国,少不得要教训,玲姑,掌嘴十下”   立时,陶鸰身后的中年丽妇,走上前来,不容云芷反映,已揪起她的头发,左右开弓麻利地掌了云芷十下。   随之,云芷的脸便红肿起来,云芷又痛又怒,姜戎还让她来找这陶太妃僻护,岂知她倒先打起自己来。她目光迅快地扫了下柳夭夭,都是替她背的黑锅,可她低着头,竟连大气都不敢出,想着小珠,云芷咬着牙,一声也没哼。   赵盈哪里不明白陶鸰那点心思,脸上挂着明丽的笑容,话却阴森森地让人毛骨悚然“母妃,你这是想护着她么?几巴掌就想把她惑乱国君的大罪给消了?怪不得母妃最终也没站上后位,就坏在这副软心肠上了,母妃长年吃斋念佛,现在这心肠只怕更软了,更见不得那些血腥场面,这样吧,人我带走,母妃就不用操这份闲心了”   陶鸰在宫中厮磨这么多年,什么难听话,什么花花心肠,她都听过,也都见过,赵盈想激她的火,根本不可能,“盈儿,要说这后宫的事,现在自该王后管才是,你也犯不着生这么大气,你来时也瞧见了,这丫头正在给我捏脖子,我这几日受了风寒,脖子酸沉的难受,别看这丫头年纪不大,按捏术还挺到位,刚捏了那么一小会儿,我就觉得舒服了不少,这样吧,让她先在这儿给我捏两日,回头让王后把她领走治她的罪,也省得把你给气着了”   不提王后,一提赵献贞,赵盈的气更盛,贞儿到现在病得越来越重,还不都是这姓云的引起的么。   “母妃,我们认识快三十年了,我的脾气你心知肚明,咱们也不用绕那么些弯子,我可以留你一份薄面,让你做个选择,你看,是选择在这儿亲眼看她死,还是让我把她带走,全当什么也不知道呢”   话说到这份上,明显已成僵局,陶鸰沉下老脸,在玲姑的搀扶下,慢吞吞地从蒲团上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恰挡在云芷身前“赵太后,你好歹也是做娘的人,自己儿子什么脾气该清楚吧,戎儿可跟他爹敬民不一样,不是个软性子,你还嫌他最近闹出的事少么”   赵盈象听到天大的笑话,从鼻腔不屑地哼了一声“你即知他是我儿子,难道他还能为一个贱婢把我这个当娘的给杀了?”   “难道你以为这世间只有杀是最冷酷最伤人的么?”   赵盈脸色突变,这话数年前姜敬民也曾跟她说过,一字不差,这话如鱼刺梗喉,姜敬民死了有多久,就折磨了她多久,如今,陶鸰也这么说。   一股邪火腾地窜上赵盈心头,姜敬成交代的那些话立时消失无踪。   “七婆,将人带走”赵盈面如寒冰,再不看陶鸰一眼,扭身便走。   七婆得令,带着粗使婆娘去捉云芷,陶鸰又气又急,可是她宫里没有多少人手,就算有,也没办法明着跟赵盈翻脸。   就在这时,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惊呼“快来人呀,娘娘的寝殿走水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求收,还是求收~~~~~ ☆、赌气   陶鸰的寝殿就在庵堂的正前方,那声惊呼刚传出,众人已看到一条火龙直冲云宵,夹带着浓浓黑烟,随风传来,有人忍不住咳了起来。   “盈儿,还不着人先替哀家扑火么?”陶鸰一边咳嗽一边说道。   赵盈本不想管,她巴不得这把火把陶鸰烧死才好,省得老给自己添堵,可众目睦睦之下,她身为太后,不管却实在说不过去,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吩咐人先去扑火,心中却怀疑这火起的古怪。   段祥躲在陶鸰寝殿房顶的瓦脊上,望着匆匆赶来的姜戎,狠狠拧灭了火种,别看他当着已童的面保证得挺好,可内心他现在一点都不愿再帮云芷。   段祥认为云芷已非白璧之身,再也配不上已童一国之君的尊贵身份,就算她对已童有再生之恩,也不行。   段祥虽与罗肃一样混迹于江湖,但罗肃旨在救人,而段祥向来只为自己,无论快意恩仇抑或荣华富贵。   他救云芷,纯粹是为了已童,没有任何怜悯之心,且段祥对已童,虽忠,却并不是没有自我的全忠,做了多年一帮之主的他,处事时依然会习惯地加上一些自己的想法。   所以,当他否认云芷的价值时,就选择不理她的死活。   最后关头,他忽然想起已童求罗肃那一幕,不得已还是出了手,不管云芷最终能不能回到已童身边,已童应该是真心想让她活着,段祥充分肯定了这一点后,不得不出手烧了陶鸰的寝殿,拖一下时间。   对已童,段祥总莫名有种奇怪的感觉,谈不上畏惧,因为他这种烧杀抢掠无恶不做的人,根本不知畏惧是什么,也说不上恭敬,师父养了他十几年,一别,他再没回去看过一次。   但第一眼看到已童,他就被深深吸引,明明一副平静无波和和气气的面色,但硬是让他感觉到一种君临天下的霸气。   这霸气是段祥向往却从不敢奢望的,他自来就是宁愿站在崖顶随时面临粉骨碎骨的死,也不愿在崖底默默无闻苟且偷生地活。   所以,段祥义无反顾甘心情愿地选择成为已童的走卒。   之后,段祥无数次在梦中想象着未来轰轰烈烈的景像,渴望站到峰顶那一刻的来临。   现在,他对这种躲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守着一个女人过活的窘境,满心都是说不出的憋屈。   入宫是他自愿的,并没人逼迫,怪只怪他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想着不过是把一个人带出王宫而已,虽然从侍卫重重的王宫带个大活人出来挺难,但他自信还是可以办到的,事情若成,即能让云芷承了情,也让大王遂了心,一举两得的好事,他怎会不做?   他实在没料到云芷竟然死也不出宫,表面瞧着是惦记家人,现在看,说不定是喜欢向王呢。   只要一想到云芷喜欢的人是向王,段祥就气不打一处来,大王为了云芷,抛下王位,丢掉国事,还痛苦到咳血,这个女人却在宫里与向王恩爱欢好,段祥要不是强压怒火,早自己动手拧断云芷的脖子。   段祥清楚地认识到,要结束目前这种无聊的生涯,只有两个结果,一是云芷死,二是云芷随他回莒国。可哪一种他也掌控不了,可恶,他恨恨地咒骂,却也只能听天由命,捏了一枚石子在指间,悄然盯着下面的动静。   姜戎得了榴莲的信,一路急奔,远远看到永安宫方向起了火,恨不能身长双翼直接飞过去。   等到了永安宫,看到云芷和夭夭还都活着,姜戎那颗悬着的心这才扑嗵掉入腹中。注意到云芷肿胀的脸,忙又细细扫下夭夭,见她完好无损,暗自松了口气。   姜戎来得匆忙,还穿着朝服,冲陶鸰点了下头,便看向赵盈,面色微冷“母后,后宫的事自有王后打理,你以后就少操点心吧,你学学太妃祖母,没事念念佛吃吃斋多好”   赵盈挑着眉头,轻蔑地盯着眼前这个高大健壮的年轻男子,曾几何时,他还在自己膝上爬来绕去,现在竟然敢对自己发号施令了,真是天大的笑话。   “你觉着你登了基,翅膀就硬了,这向国就唯你独尊了是么?”赵盈不急不缓地问道。   “母后,有些事不用明说,儿臣心中有数,向国自然赵家最盛,赵家最大,母后也自然最大,可万事总得有个说法,就算母后把儿臣废了,也不能自己称王是不是?献贞一直病着不能侍寝,今晚儿臣本来还想召夫人赵婉贞侍寝,现下母后又是砸儿臣的寝殿,又是要杀儿臣的女人,儿臣哪里还有那个兴致召人侍寝?”   姜戎这番话,倒让赵盈有些意外,今天她本来就没打算杀云芷,只是想砍下她那双手,即给姜戎一个警告,也让姓云的受受罪。最关健的还有一条,就是要逼姜戎召侍赵婉贞。   赵盈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侄女献贞这么不顶事,一个花谨一个吴郦,就把她给废了,天天躲在角落里自言自语,不用太医说,她都瞧出侄女疯了。   这么多年,赵盈还没动过真怒,这回,生了好大的气,杀了好几个昭阳殿的侍女侍从,可杀再多的人献贞一时也恢复不过来了。   看到赵氏哭哭啼啼,赵盈还波了赵氏一头一脸的滚水,早就交代过,献贞是要做王后的人,却还教成这副娇小姐的模样。   赵婉贞虽也是赵家后人,却是赵盈叔父的孙女,总不如嫡亲的侄女,而且赵盈一向不喜欢叔父这一支,听央弟说这一家人个个贪焚无度没有节制。   可现在能与姜戎做女人的除了献贞,也只有婉贞一个人选,七婆说的是,总归一笔写不出两个赵字。赵盈这才不得不把心思转到了赵婉贞身上。   因有姜戎先前逃婚的经历,赵盈以为要让他召侍婉贞,估计得费一番功夫,没成想,他竟然自己提了出来。   七婆暗中扯下赵盈,示意她今天暂且收手,来日方长,一个贱婢,将来随时可以再拎来拿捏。   赵盈与七婆生活多年,不用说话,只需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互知心意。   但闹腾了这么久,不摞几句狠话,赵盈心中岂能好受“戎儿,别跟母后打官腔,我这太后的身份,管教自己王儿的后宫,谁敢说半个不字?你身为一国之君,她不劝导你专心打理政事,反用女色音律迷诱你,诛她十回都不为过。   当年你父王就是痴迷音律,以致于连国事都误了,多少大臣联名到三公那儿弹劾他,要不是。。。。过去的事不提了,这女人。。。。。刚刚你太妃祖母已教训了她,今天就放她一马,若再有下回,看母后不撅了她那双贱蹄子,今晚,你去婉贞那儿,母后着人给你收拾一下寝宫”   不提父王还好,一想起记忆中父王被母后和三公逼迫的惨样,姜戎心中寒意更甚,为了掩饰自己压制不住的杀气,姜戎垂下眼睑,无意识地掸了下龙袍,待情绪稍微和缓,才重新抬起头,定定地望着赵盈,“母后,儿臣知道你不喜欢云芷,是因为她爹曾经违逆过你,你刚也说了,过去的事就不提了,儿臣希望你对云承寿的成见到今天就了个结,不要再反复纠缠不休,以后儿臣会好好待王后和赵夫人,也请母后不要再针对云芷”   赵盈凝眉不语,姜戎自小就是个硬脾气,一向桀骜不驯,今天竟然为一个女人跟她妥协,自己养了他这么久,怎不见他为自己妥过协呢?白眼狼,养不熟的东西,赵盈狠狠在心底骂了一句,一股久违的酸涩感迅速在她心底弥漫开来。   她不由地又想起了姜敬民,那个窝襄祸,为个乐女,竟然给她下跪,真是不可思异,放着自己千娇百媚的王后不要,偏去喜欢一个贱婢,她都放下架子对他百般示好了,可他硬是至死不悔。   说他软弱吧,他死也不肯对自己低头,说他硬气吧,看到乐女被自己残害的样子,竟一命呜呼,就是这么一个不知所为的家伙,她该当鄙视唾弃才是,可她就是一直无法释怀。   现在姜戎这个臭小子,又因为一个不相干的女人,与她翻脸无情视若仇敌,天知道世间为何会有这么多忘恩负义的人。   其实,赵盈心中明净,她是恨姜敬民不爱她,她妒忌那个地位卑贱,姜敬民却爱若掌中珠的乐女,她希望全天下男人的目光都只对着她一个人,她无法忍受向国最尊贵的男子,一点都不爱她。   沉封多年的恨事被姜戎勾起,一股邪火压制不住地窜上赵盈心头,瞧着云芷的目光带了浓浓煞气,以前那个乐女,长得沉鱼落雁之容,被姜敬民喜欢还说得过去,这个云芷算什么,中上之姿,就把姜戎迷得七荤八素,天生媚骨么?   七婆瞧在眼里,忙又偷偷扯了一下赵盈的衣袖,赵盈这才压下火气,暗道,罢了,先哄他跟婉贞生了孩子再说。   回宫的路上,赵盈控制不住一直回想起以前那些前尘往事,锥心的痛几乎让她发狂,她伸着长长的指甲死命掐着太阳穴,侍从们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好久,赵盈才缓了一口气,吩咐七婆“着人去查查永安宫那火是怎么回事”   七婆应了一声。   走了几步,赵盈又道“明天找个由头把永安殿那个掌宫侍女给做了,她做过姜戎的通房丫头,心会在姜戎身上”   “是,太后”   又走了几步,赵盈止步,回身望住七婆,眼光幽幽,有些凄然,七婆一瞧便知其意,恭谨地说道“太后是想让老奴侍侯赵夫人么?”   “七婆,我舍不得你”赵盈探手拉住七婆枯瘦的手,这双手带着她一步一步走向辉煌,她真的舍不得。   “太后,等赵夫人诞下龙子,老奴再回来侍侯娘娘”七婆低声说道,没有因赵盈的恩宠而有任何自傲,她时刻牢记自己的身份,就因她这份自省,才让两位主子都视做心腹,她才能一直安稳活到这把年纪。   “好,我等你的好消息”赵盈恋恋不舍地松开七婆,瞧着她老态龙钟地走向长仪殿的方向,心中突然空了好大一片。   赵盈一行离开永安宫后,姜戎便与陶鸰告辞,带着云芷和柳夭夭走向隐秀轩。   云芷与他错半个身位,正好瞧着他的侧面,鼻直口方,目不斜视,在□□袍的映趁下,说不出的威仪高贵。   可今天,这张脸再怎么好看,也打动不了云芷的心,她只瞧了一眼,便绷着脸扭向了一旁。   她的脸火烧一般地疼,心却比脸更疼,现在她一点也不再怨恨陶鸰,赵盈那番话点醒了她,明白陶太妃那么做是为了救她。   她现在只是气柳夭夭,从始至今,柳夭夭竟没说过半个谢字,就算有姜戎撑腰,出于人道主义,也该说点什么吧,不管怎样,云芷总是替她挨的打,云芷一肚子的恨一肚子的委屈一肚子的怨气。   “卓安,你着人到太医院把杨贾叫来,让他仔细给云少使瞧瞧脸,另外,再去把那郯国送来的几匹上好缎子也送到隐秀轩去”   姜戎淡淡的语声让云芷一愣,这是变相地安慰她对么?不稀罕。   云芷想也未想,猛地抬头,憋着气拒绝“不用”   姜戎扭头向她望去,那副倔强的样子,仿佛将时光一下拉回到邰阳。他不由地又好气又好笑“还赌上气了?你人都是我的,为我受点气,有什么大不了的?”    ☆、争胜好强   云芷绷着脸没有答腔,她从未将自己当做是姜戎的女人,名份上赵献贞、赵婉贞她们是,感情上柳夭夭是,她云芷算什么?   就是一个替他心上人背黑锅的女人。她是喜欢他,以前喜欢,现在也还没完全抛开,可就算这样,又怎样,她也是人,也会痛,也有自尊和脸面的。   姜戎不耐烦了“见好就收吧,别上脸”   云芷忍了许久的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掉下来,她使劲在脸上擦来蹭去,既然痛,就痛死好了。   姜戎眸色暗下,一把攥住她的手腕“你有完没完了?”   云芷别过脸不说话,只是无声地落泪。千里迢迢从故乡到这陌生的王宫,她的价值就是无尽的受苦。再也不是爹疼娘爱的掌上珠,她伤心到不能自己。   柳夭夭突然小声开口“大王,云少使这么难过,换个人如何?”虽然姜戎交代过,但凡有一个外人在,她就不能与他有任何交集,可是现在她真的忍不住了,姜戎对云芷绝对不同于其他女人。   柳夭夭四年前认识的姜戎,那时姜戎因不愿订婚逃出王宫,在平海郡与她偶遇,这个偶遇,对姜戎来说是偶遇,但对柳夭夭而言,却是等了六年的时间。   柳夭夭出身琴乐世家,祖父曾是向国第一知名琴师,她的父亲却自幼身染有疾,在琴艺上未有多高的造诣,她的姑母柳新竹自小得了父亲亲传,八岁名满大江南北,十五岁被特召入宫,成了王宫一名乐女。   十年前,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一个陌生男子突然敲开她的家门,说柳新竹在宫中出事,让柳家人速速迁移。   柳夭夭的祖父虽琴艺超绝,却不会理家,加上儿子长年有病,家境十分困窘,还是一直托赖女儿的隔三岔四的帮衬,这才稀里糊涂地过活,这时不仅要断了女儿这根香火,还要举家搬迁,一时便没立即行动。   柳夭夭那时已十二岁,发生的这些事她全都记得一清二楚,不过两天的时间,家被人抄了。那天,刚好外婆叫她回家小住,她幸免于难,但一家八口,包括年幼的小弟尽皆被残忍杀害,还一把火烧了她的家。   柳夭夭悲痛欲绝,这时,那个通风报信的男子又找到了她,告诉她,自己也曾是宫中乐师,名叫吴愚,曾与她的姑母一起共事,也知道是谁害了她满门。   柳夭夭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求吴愚告知自己一切。   吴愚犹豫了很久,才告诉她,原来她的姑母深得大王喜爱,却被王后不容,百般加以折磨,她的姑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求速死,但又惦记家人安危,这才一直强自提着一口气,终于等到一个机会,求给她送饭的苏一厨带口信给吴愚,托他给家人传信。   吴愚从见柳新竹第一眼,就对她爱之入骨,对她的临终托付哪能拒绝,当下便辞了乐师一职,跑来给柳家报信,只可惜柳家没能立即行动。   柳夭夭本来一直哭得泣不成声,听到这些,反倒不哭了,只平静地问王后叫什么名字,吴愚答道“姓赵名盈,是当今天国师的女儿”说完,不解地问“你问这个干嘛?”   柳夭夭平静地回答“因为我要报仇,得把仇人的名字记清楚”   吴愚瞪大了眼“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知道王后家族势力有多大吗?赵家是向国第一大家族,权贵国戚数不胜数,她儿子又会是未来的向王,你一个小丫头凭什么去报仇啊?”   柳夭夭平静地回答”只要用心,就会有机会”   吴愚望着她与柳新竹相似的绝美容貌,竟然起了兴助之念。   然后告诉她,当今太子姜戎对音律也极喜欢,柳夭夭可以在这上面下下功夫。   接下来,吴愚便留在了柳夭夭身边,一边悉心指点她琴艺,一边向她详细讲述姜戎的点点滴滴。吴愚曾教过姜戎一年多的琴艺,对姜戎的脾气性格爱好很是熟悉。   没见到姜戎之前,柳夭夭已把姜戎了解得很透,特别知道他是个争胜好强之人。   柳夭夭没日没夜地练琴,她本就天赋极高,加上家传,再得吴愚悉心教导,短短两年,柳夭夭的琴艺就达到了登峰造级的地步。   自那时起,柳夭夭便一直期待着与姜戎相遇。这一等,便等了六年,吴愚通过宫中的关系得知姜戎离宫,便开始带着柳夭夭四处找人比琴,终于引得姜戎出现。   姜戎一向自认为琴艺天下第一,不想却败于一个女子手下,岂肯罢休,反复找柳夭夭比试。柳夭夭每每黑纱覆面,端坐琴前,不紧不慢不慌不张,次次将姜戎折服得无体投地。   不知何时起,姜戎从要战胜柳夭夭的琴艺,渐变成要征服柳夭夭的心,他花费了大量心思,大把精力追求柳夭夭,柳夭夭似被感动不过,终于有一天摘下面纱,露出那张风华绝代的容颜,一下便将姜戎的心牢牢抓住。   三年多的时间,二人时聚时离,柳夭夭变着法子让姜戎耳目一新,从琴艺到床技,再到王宫礼节,她无一不精,生怕还未入宫便已令他生厌。她将全部的感情都投注到了姜戎身上,孤注一掷。   吴愚说得没错,她是没有办法杀赵盈,但可以通过她儿子,让她痛不欲生。    ☆、悲从中来      姜戎似没料到柳夭夭会开口,下意识就想接腔,突然扫到身后那一群随从,勉强忍下没有吱声,却也不再理会云芷。   到了隐秀轩,青雨和紫灵见到大王一起过来,都显得很高兴,青雨带头跪在地上见礼,紫灵与吴婶和刘然也忙跟着跪下,小珠与云芷对视了一瞬,才慢慢屈了膝。从小到大,除了过年给老爷和太太磕过头,她从未对云芷跪过一回。   等众人起来,所有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小珠风一样冲上去,抱住了云芷。她发现云芷的脸肿了,她想问问云芷这是怎么回事,可是她口不能言,只急得她眼泪哗哗地往下流。   不管云芷如何变,小珠认为自己始终不会变,会永远深爱着云芷,两人一起长大,一起追着扑蝴蝶,一起玩家家,几千个日日夜夜堆积起来的情感,如何能忘记?她双手轻轻在云芷脸上抚动,满脸都是心疼。   云芷一看到小珠,就又悲从中来,只想抱着小珠大哭一场。可是姜戎重重的一声冷哼,提醒了她,现在小珠只是她一个新侍女,跟她并无多深的关系,她不能表现异常,以免害了小珠。   云芷不得不忍下伤痛,轻轻推开小珠,强自用客气的口吻说道“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好好呆着,回头我再找你问话”   小珠不能置信地瞪着云芷,这个将她推开的女子,真的是那个与她一起长大的小姐么?怎么这么陌生?难道她得了大王的宠爱真的变了?   姜戎对云芷的表现还算满意,很庆幸小珠不会说话,不然,瞧她那张嘴瞪眼的样子,不定说出什么骇人听闻的言词来。   姜戎径直走入屋中,云芷低着头随在他身后,而柳夭夭不用提醒,一直紧跟着。   青雨本来就对柳夭夭昨晚陪侍的事耿耿于怀,这时眼见她还要抢占自己的地盘,不由扬声提醒“柳姑娘,你的房间在这边”   柳夭夭脚步一顿,云芷赶忙接过话“以后,她跟我同屋”   青雨惊得目瞪口呆,她实在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她并不是妒忌云芷对柳夭夭好得过份,只是觉得难以理解,刚刚认识的人怎会一下子就好到这种程度呢?   小珠更是又怒又气,难道不应该是她跟云芷同屋而眠么?云芷这是什么意思?这满园子的人除了自己,还能有谁与她更亲近?她真想大声吼出来,可是没办法,她被人下了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进了屋,云芷自觉倚到青雨的小床上,姜戎与柳夭夭则迅速地搂做一团,两张嘴也自动黏在了一处。   云芷将脸扭向墙壁,手狠狠揪着身下的被单,不知这种日子何时是个头,只想着他一会儿就走,才能勉强忍着。   那边,姜戎抱着柳夭夭在大床上坐下,捏着柳夭夭的一双玉手,有些后怕地说“幸好有她,幸好出了意外,否则这双手可怎么办?”   柳夭夭低声叹息“可是不能弹琴,留它们又有何用?”   “傻瓜,谁说不能弹琴,母后今天一定会找两张更好的琴赔给我的”   “阿戎。。。。都是为了我,让你受这么多委屈”柳夭夭嘤嘤哭了起来。   姜戎明白她是指晚上与赵婉贞的事,抹着她的眼泪笑道“莫不是吃醋了吧?”   柳夭夭脸上飞起红云,含泪凝视着姜戎“我岂敢吃醋,能天天这样看着你便已知足”   姜戎一下吻在她挂着泪珠的眼睫上“夭夭,我的心天地可鉴,除了你,何人能上我的心?即便是跟赵婉贞做戏,也是为了我们长久打算,你万不可心里有不痛快”   柳夭夭仰起脸,主动吻住姜戎的唇,一时,满室春意。   两人轻怜蜜意的对话,云芷听得一字不落,她不想听,不想看见这两个人,可老天爷非要折磨她,她也没辙。   姜戎与柳夭夭不知不觉滚到了床上。   这时,卓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大王,邹相着人来禀,东乐郡有急事”   姜戎一腔欲念一泄千里,烦不胜烦。柳夭夭体贴地替他整理好朝服,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轻声劝道“来日方长,朝事要紧,你赶紧去吧”   姜戎无奈起身,看云芷歪着头合着眼靠在床帮上,以为她睡着了,伸手在她肩上拍了一下“喂,你属猪的么?这样也能睡得着?起来,送我出去”   云芷哪里可能睡得着,只是不想面对他们而已,闻言,从床上跳下来,一声不吭地站到姜戎身后。   姜戎有点恼“你看你什么表情,这副嘴脸,谁会信是被大王荣宠的女人?过来,挽着我的胳膊,露出个笑脸来”   云芷下意识去看柳夭夭,他心爱的女人就在那儿站着,他怎能要求自己跟他演戏呢?随便做做样子就罢了。   柳夭夭目光清冷地看着他们,不发表任何意见。她很想就着先前的话题再问一次姜戎,可是话在她口里转了无数圈,也没敢说出来。   柳夭夭太了解姜戎了,别看他人高马大,事情一堆接一堆,但只要是他在意的事,他就会想得特别细。柳夭夭敢肯定她先前话姜戎必定听得一清二楚,他不提便是不同意她的提议。   可是柳夭夭真心不想跟云芷在一起,莫名,她不喜欢这个女孩子。   柳夭夭比姜戎大两岁,比云芷更要大了好几岁,按说,云芷对她一点威胁都没有,可是她就是不喜欢云芷,第一眼不喜欢,接触后更加不喜欢。   柳夭夭这边在心中盘算着如何摆脱开云芷,另一边,姜戎却在不耐烦地斥责云芷“你看夭夭做什么?现在你是主子还是她是?你要养成这习惯,要不了三天,就被人看出来了,母后的势力遍布王宫,你园子里的几个下人,说不定也有,以后就算在隐秀轩,你也得注意一下言行,不能让夭夭受委屈,也不能让别人看出她身份有什么异常,否则,小心你那个丫头”   云芷吸了口冷气,机械地伸出手,轻轻插到姜戎臂弯里,可面上却做不出一丝喜欢的表情。   姜戎执意让她在屋中演练笑容,云芷只得冲着他龇牙咧嘴,瞅得姜戎不住皱眉“你这是笑么?比哭还难看,好好笑”   折腾得云芷几乎要哭了,姜戎想了想说道“宁洪畴说了几次想看看你,我正在考虑让你见不见,你要笑得好了,明天就让他进宫”   不防,云芷忍了许久的泪再次落了一脸,姜戎气得屈起手指在她头上敲了个爆梨“你成心找不自在是么?让你笑,你非哭,是不是见到宁翰就会笑了,嗯?”   一听宁翰的名字,云芷哭得更是泣不成声,姜戎脸色渐渐发青,用力将她搡开“你就使命哭吧,我现在就出去割了你那个丫头的舌头,让她一辈子说不出话”   云芷骇得一下呛到,不住地咳嗽,却终于止了眼泪。在怀里摸索手帕,却怎么都找不着,姜戎嫌弃地把自己的绢帕扔到她身上“赶紧把自己弄干净,我这边还有急事,你没长耳朵么”   云芷把眼泪擦净,再看手帕已脏得不行,小声说“我洗洗再还你吧”   姜戎哼了一声“你用过的东西我还会要?过来,挽着”   云芷听话地重新走到他身边,挽住他的胳膊,酝酿了一下,勉强挤出一个还算正常的笑容,两人并肩向外走去,谁也没注意身后柳夭夭目中弥漫的冰霜。    ☆、步步紧逼   无怪乎柳夭夭敏感,其实,姜戎内心确实对云芷有别于其他女人。   从他那日说出“以后收了你便是”这句话之后,内心便已将她当成了自己的女人,夫妻之实不过是迟早的问题。   以前除了柳夭夭,姜戎几乎没有正视过任何女人,就算他与赵献贞有夫妻之实,也只是当做在完成交易,从不走心。   至于云芷,姜戎归之于天意。如果没有邰阳那一段,她就算有沉鱼落雁之容,也不可能引起他的注意。   人与人的缘份有时就是莫名奇妙,原本两个南辕北辙似乎永远不可能交集的陌生人,因机缘巧合,就这么不可思议地走到了一起。   在姜戎最孤独,情绪最低落的时侯,云芷简单执着的感情无意中拨动了姜戎心底的某一根情弦。她鲁莽揭开他面纱的那一瞬,似乎就注定了两人的交集。   云芷虽远不如柳夭夭来得重要,但于姜戎来说,已是可以并存的一种感觉。区别在于柳夭夭是他千辛万苦追来的,云芷是千辛万苦把他感动的。   一个人独处的时侯,云芷在邰阳的种种会突如其来在他脑海闪过,她雨中掣马狂奔的飒爽英姿,病床前的吐露真情,及茶楼里的日日守望,虽总是一闪而过,却总是记得很清晰。   所以,在云芷痛不欲生泪流满面之际,他会身不由已心生怜惜,就是刚刚见她挨打,心中也是有些疼的。   所以在与夭夭成亲那日,看到云芷悲苦绝望的样子,他想都没想便生出收她在身边的念头,这是除了夭夭之外,他第一个想要收到身边的女人。   姜戎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他认为对柳夭夭的爱还是跟以前一样深厚,没感觉因为云芷的出现而少一分,他还有个更天真的想法,认为只要云芷真成了他的女人,一定会越加听从他的安排,那样对柳夭夭只有益处,无任何坏处。说不定将来会是柳夭夭的得力帮手。   至于那种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好愿望,姜戎依然向往着,却已不再坚持。   他私心里认为普通男人尚且能三妻四妾,而他身为一国之君,即使有众多女人,心中除柳夭夭之外,也不过只留云芷占据一丁点位置,这并不算违背他先前对柳夭夭的承诺。   所以,姜戎可以心安理得理直气壮地与云芷勾肩搭背同进同出秀“恩爱”戏码。根本没站在柳夭夭的立场想一下,自然也不明白柳夭夭心中的惶恐与痛楚。   永明殿,邹光与姜敬成,赵央几位重臣都在,个个一脸凝重,一瞧就知东乐郡出的事情不小。   姜蓉心中有些忐忑,担心出棘手的事情,登基后他一直想做个让万民称颂的好国君,可是他以前把精力都放在了音律之上,文韬武略的事情,关注得太少了,每每处理政事都有些力不从心之感。   万幸他脑子灵活反映敏捷,也颇有些手段,加上最近这几年,他也着实做了些安排,这才总算没被人牵着鼻子走,但总有顾及不到之处。   每每想到会遭逢无法预料的意外,姜戎便会惶恐得整晚难以入眠。人前却又不敢表露出来,这些大臣本就不把他放在眼里,他岂能示弱给他们以把柄。   而且,朝堂上赵魏陶三家的人居多,他没几个信任的。以前,他对王叔姜敬成极为信任,但是自从知道他与母后赵盈有苟且,哪里还会信任,恨都恨不过来了。   因这种种缘由,姜戎当着众臣的面时,只能端着一张“深沉”的面色,就象带了一张生冷僵硬的面具,拒人千里之外,让任何人看不出他内心所想。   姜戎板着脸在龙椅上坐下,邹光上前回禀,“大王,刚得急报,东乐郡灾民□□,与官府起了冲突,混乱中把李臣阅给杀了”   姜戎心中一沉,李臣阅是他刚刚提起来的,私下里已向他表过忠心,还没等派上用场,他竟然死了,真是可恶“不是把赈灾物资和银两都送去了么?灾民为何还会□□?”   “听说是李臣阅私吞银两还倒卖赈灾物资引起的”   “混账,连救命的钱他都敢贪,活该被杀”真是个不成气的东西,姜戎气得狠狠一掌拍在桌上。   赵央不阴不阳地说道“大王,这时不是发怒的时侯,东乐郡现在群龙无首,会起更大的乱子,还是赶紧派个新郡守过去才是”   自吴郦一事后,赵央这是第一次跟姜戎讲话,听他说得在理,姜戎收敛了下暴怒的情绪“嗯,赵司马此言有理,谁有合适人选推荐一下”   不等别人开口,赵央不客气地抢着说道“微臣推荐吴名”   姜戎皱了眉,他知道吴名是赵央的心腹,一直在兵部做事,官职不大不小,地位不轻不重,要说能力,做了十几年官史,应该能胜任,但自己杀了他女儿,他一定对自己恨之入骨,这样的人岂能再升官委以重任。   “不行”姜戎沉声拒绝。   “为什么不行?难道大王有更合适的人选?”赵央毫不客气地挤兑姜戎。他虽答应姐姐赵盈不伤害姜戎,可是也绝不能看姜戎坐大,他越来越发现姜戎对赵家似乎并无多少亲情。   赵央已与父亲言明,要一点一点蚕食姜戎的尊严,让他明白离了赵家,他什么都不是。   “我说不行就不行,因为我是大王”姜戎直视着赵央,一字一句说道,他就要凭这个身份做决断,看赵央如何当着这些人的面说出大逆不道的言词。   “大王,吴名的确有些才干,如果大王没有合适的人选,还是不妨考虑下他”杀李臣阅提吴名,本就是赵家的谋略,邹光身为赵家一份子,自然不能不表态。   他们越是这么步步紧逼,姜戎却是抗拒“我就是不用他,怎么样?”   赵央发出一声冷笑“大王莫不是因为杀了吴名的女儿,怕他记恨大王吧?”   姜戎被戳中痛处,显得恼羞成怒“不管你说什么,寡人就是不用他”姜戎本来在重臣面前是不用尊称的,这时一急之下,也顾不得了。   “这是朝堂,你即是一国之君,也不能凭一已好恶行事”赵央眼中猛然露出煞气,姜戎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   这时,魏敬文插了话“大王,臣这里也有一个人选,南山士子梁文玉一向才名在外,不妨一试”   “不行,此人没什么真才实说,浪得虚名,根本担不起重任”赵央断然否决。   姜戎偏与他唱反调“不试过怎知是不是浪得虚名?就这么定了,寡人立即下旨,着梁文玉即刻上任”   邹光凉凉言道“魏大人,你提议这梁文玉,能保证他一定平复灾民□□么?”   这下,倒把魏敬文难住,保证的话谁也不会随便说。   “微臣却敢保证,只要吴名上任,一定能平定□□”赵央冷冷说道,有赵家做后盾,别说那些手无寸铁的平民,就是一队军马又怎样?   姜戎沉着脸不吱声,眼下,当务之急是把灾民平复,可是他一旦妥协,这次是吴名,下一次就会有张三李四诸多赵家心腹升任重职。   姜戎下意识把视线投向姜敬成,这时方恍然,以前有很多难题,除了与赵献贞成亲那事,其他的竟都是姜敬成帮他解决的。   意识到这一点,姜戎升起浓浓的悲哀,身为一国之君,解决事情反要依赖一个痛恨之人,他这国君何其无能。可再不甘心眼下也只能依赖姜敬成。   姜敬成本来正局外人似的在喝茶,见姜戎望过来,这才把茶盅放下,淡声说道“大王不喜吴名,自然有他的道理,不用也罢,赵司马对梁文玉提出疑异,自然有他的道理,不用也罢,难道偌大向国,除了他二人便再也无人了么?”   陶雍一直没有做声,这时开了口“微臣提一个人选,宁司工之子宁翰如何?他曾是大王的伴读,又做了两年小司农。。。”   “好,宁翰绝对没问题,王叔,你派一支军队护送他去东乐郡,那些灾民的事宁翰一定能摆平”   姜戎不等陶雍把话说完,就大力赞成,曾经,他对宁翰不喜欢也没什么反感,但从上元节那晚云芷失踪之后,他突然就讨厌起宁翰来。虽然后来无影阁查明云芷失踪一事跟宁翰没任何关系,他却已有了先入为主的成见,怎么都没办法再回到先前的印象。   现在一听能将宁翰送出京城,又可以打乱赵央的算计,一举两得的好事怎不让姜戎赞成。   姜敬成看着姜戎长大,自然认得身为太子伴读的宁翰,印象中记得姜戎与宁翰关系还行,当下便出言附和姜戎,他一直都希望姜戎能有一些自己的势力。不管他有多喜欢赵盈,但这天下永远只能姓姜。   赵央与邹光对视了下,双双沉默没有反驳,一则姜敬成的荣威大军是向国兵力的三分之一,他们有些忌惮,二则,他们要顾及姜敬成与赵盈的关系,三则因为宁翰的母亲是赵央的堂妹,宁家自然也算是赵家这边的人。   看到三分之二的人都默认了宁翰,魏敬文自然不便再多言。姜戎唯恐夜长梦多,立即下旨宁家,着宁翰赴任。   自云芷入宫,宁翰一直病病仄仄,现在已是瘦得皮包骨头,接过圣旨,他对卓安提了个条件“请转告大王,微臣离京前必得见云芷一面”    ☆、恍如隔世   卓安行事,一向是站在姜戎的立场,年纪小时,他是出于简单的情意,随着年龄增长,以及阅历丰富,他更清楚,自己与姜戎是一荣俱荣,一耻俱耻密不可分的关系。   别看卓安只是一个内侍宦官,年纪也不算大,头脑却极为清晰,知道自己这时再去追随赵盈已经晚了,她身边早已有了不计其数的心腹,他就算把心掏给赵盈,也绝不可能让她青眼相待。   姜戎则不同,因为身份的原因,他本就没什么真心朋友,二人年纪相仿,卓安只要稍对他忠心,就可以得到他的重视,再加上姜戎两次私逃出宫,卓安也一直死心踏地陪着他,虽未来一片晦暗,卓安也没一丝异心,姜戎岂能不视卓安为心腹知已?   姜戎越是重视卓安,卓安也越一心为姜戎着想,说句不好听的话,二人就象一条蝇上的蚂蚱,谁也离不了谁,谁也摆脱不了谁,姜戎所有的秘密卓安一清二楚,而卓安在姜戎面前也从未有过一丁一滴的隐私。   卓安早知道姜戎不待见宁翰,出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他想劝宁翰打消见云芷的念头“宁大人,云少使现在已是大王的女人,你见了又有什么用?只是徒增伤悲,这天下除了男人,便是女人,你何苦非揪着云少使这棵树不放呢?你这不是自己难为自己么?”   宁翰一脸死灰,却固执已见“还望卓侍令成全,如果大王不允,宁翰唯有一死。。。。”   人有时真的很可笑,以前唾手可得时,一点都没觉得有多珍贵,得不到了,竟连曾经的吵吵闹闹都变成了甜蜜回忆。   宁翰跟云芷从小相识,虽两地分隔,但每年都会聚在一起一段时间,十几年下来,自然积累了无数点点滴滴,不去想,回忆就是一杯平淡无奇的白开水,加了自己的情绪进去,就会变得五味杂陈。   这些日子宁翰一直想着与云芷相处的一切,越想越细腻,越想越难以自拨,方发现,云芷早已不知不觉成为他人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到时间了就得见面,想吵了随时可以吵几句,就算烦了,离开了,再想见时,双方依然还留在原地等着对方。   但这次,宁翰还留在原地,云芷却已走远,他不仅不甘心,更多的却是不习惯。   卓安打断宁翰,苦口婆心相劝“别张口闭口死啊活啊的,谁不知道好死不如赖活着,现在云少使极得大王宠爱,且云少使本就爱慕着大王,但凡她对宁大人有一分心思,我卓安也要冒着杀头的危险帮大人这个忙,可她在邰阳时就已深深爱慕着大王了,宁大人,你就放了这份心思吧”   宁翰根本听不进任何话,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非得见云芷,非得听她跟自己说些什么。   卓安眼见劝不动宁翰,又想起他那时天天跪在殿外求大王的样子,明白他也是个痴傻的家伙,再怎么劝也无用,不由踌躇起来。   卓安知道即使跟姜戎说了,他也不会同意宁翰见云芷,可是不让宁翰见云少使,显然他真有可能会一死殉情。那样一来,这东乐郡守的事又会引起一番事端。   卓安思来想去,除了私下解决这事,别无他法,不由一横心“这样吧,宁大人,我来想办法让你跟云少使见一面,但你得保证不能惹出什么乱子来,不然,连我的小命也得搭进去”   宁翰一听有希望见到云芷,空洞的眼神顿时晶光闪烁,忙不住地点头“卓侍令放心,我一定会小心行事,不给大人添乱”   “大王着你接旨立即就要赴任,趁荣威侯正在给你调兵这个空当,你赶紧扮成我的侍从随我入宫,说几句话了了心愿就行了,万不可纠缠不休”卓安不放心,反复叮咛。   “一定,一定的”宁翰也反复下着保证。   安排妥当,卓安带着侍从返回王宫,宁翰着一侍从的外衣低着头紧跟在中间,入宫门时,把门的侍卫除了冲卓安点头哈腰,没一人敢对他指手划脚。   卓安把几个侍从先打发回永安殿,自己带了宁翰直奔储秀宫。   隐秀轩。   云芷正关了房门在跟小珠说话,好容易才得了这个空,可惜小珠暂时不能讲话,只有听的份。这倒也好,能让云芷一股气将话说完。不象以前,老是被小珠打断。   云芷知道小珠的脾气,不敢跟她讲柳夭夭的事,只简单说了先前经历的那些,怕小珠担心,中毒、入牢、几乎死掉这些事,她都说得轻描淡写,小珠却还是哭成了泪人,紧紧抱住她,生怕一松手她就不见了。   云芷倒象在说别人的事显得异乎寻常的平静,似乎伤好了一切都变得无所谓,却不知身体的伤好了结了疤,心口的伤也一样结了厚厚的疤,再撕开,不是不痛,而是痛到极致的麻木。   这些伤堆积在一起,将她磨练得学会了忍耐,学会了冷静。   “小珠,明天傍晚你就能开口讲话了,千万记着你现在的身份不是从前的成珠,而是刚入宫的侍女小珠,我在你身边事事都好说,若我不在的时侯,有什么意外,你一定要先忍着,不要与别人冲突。   别看我们在邰阳无人敢惹,在这儿,谁看着咱们不顺眼,都有可能踹上两脚,你别瞪眼,真的,大王很凶,手段也很残忍,我亲眼看他斩杀两人,吓得差点昏掉,还有那个太后,我爹以前得罪过她,她处处找我的麻烦,我也是自身难保,你说大王宠我?。。。。。”   云芷自嘲地笑了一声,“你以为眼睛看到的就是真的?说到这儿,我倒要提醒你几句,那个柳夭夭你万万不可招惹,她在这朝中有个极厉害的亲戚,只是她亲戚还未与她相认,但总有一天会相认的,所以,你千万不要和她发生矛盾。   青雨是我的人,你不妨跟她多亲近些,紫灵和吴婶及刘然,你也防着点,他们都在宫里做过,不知背后有没有别的主子,你那么惊讶干吗?是说我现在心思挺重对么?不重没办法啊,这宫里危机四伏,我天天都是提心吊胆地过活,以后你就明白了”   正说着,青雨在外面禀报,“少使,卓侍令又送来了一些花种,少使来看看吧”   云芷应了一声,站起身,拉了一把小珠,走到门口时,松开手,转脸,已是一脸的疏离,不知觉中她已学会了姜戎那一招,越是自己在意的人,越要表现得疏离。   这晚,天空如水洗一般墨蓝一片,点缀着几点繁星,云芷身材纤细修长,脚步轻巧无声,面色恬淡安然,在一身素雅衣衫的映衬下,显得干净空灵。   姜戎与卓安以前说她不懂规矩,其实她只是不懂那些人为的规矩罢了,她天生自有一股内敛气质,有属于她自己的独特和清新,就象天然的大自然,与她交往,不会让人感觉累,只有舒适的放松和自然。   所以,不管已童还是姜戎,以及宁翰,甚至卓安,都不知不觉被她所吸引。   宁翰站在卓安身后,痴痴地望着云芷,她脸上依然挂着他熟悉的盈盈淡笑,以前见了,他总爱取笑她没心没肺就知傻笑,怎知以后再想见已成奢侈。   思绪万千之际,又想起最后的邰阳之行,临别还惹她不愉快,又想起她入宫那晚,自己赌气不见她,即知今日,何必当初,为何没想到有一天她会嫁做他人之妇呢?为何会傻傻地以为她会永远在那里,等着他的花轿临门呢?   点点清泪滑下,宁翰连眼也不敢眨,生怕一合眼,云芷就此永远消失。   “卓侍令,给你添麻烦了”云芷脆生生的声音在夜幕中响起。   “云少使,客气了”卓安打了个官腔,见云芷来到近前,方小声说道“云少使,有个故人要见你一面,咱们屋中说话吧”   云芷愣了一下,视线不觉飘向卓安身后唯一的侍从身上,宁翰顶了下帽沿,露出半拉脸,云芷如被雷击,到底磨练出来了,没有立即喊出声。   “哦,是大王的口喻?那到房中说吧”云芷装腔做势找了个借口,演戏于她,已没那么困难。   三人前后踏入房门,将门虚掩,仅留了一条缝隙。   宁翰与云芷四目相对,渐渐都眼中涌出泪花。卓安忙小声催促“哭浪废时间,有话快说,我还得赶紧到太仪殿侍侯大王,宁大人也得抓紧时间出城”   “翰哥哥”“小芷”二人同时叫出口,又同时止住,恍如隔世。    ☆、事已至此   宁翰憋了一肚子的话要说要问,一时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没办法问云芷为何要入宫,因为他知道她是为了家人,也没办法说自己的伤痛,因为她现在是别人的妻室。   反倒是云芷先平静下来,拭去脸上的泪,转身找出一封信递给宁翰“翰哥哥,这是我给爹娘的平安信,一直没机会送出去,此事就麻烦翰哥哥帮忙了”,云芷看到宁翰流露出的伤心,完全是见到兄长见到家人的委屈,跟宁翰不同。   云芷的平静,无异一瓢冷水,把宁翰来时的热情全凝固了。他默默把信接过来,塞到怀里,千言万语化做了简单而又干巴巴地词令“一切还好么?这里不比家,万事要谦忍些”   宁翰一向没这么和气地跟云芷说过话,这一来,又勾起云芷的伤心,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转。   “我今晚就要离京去东乐郡任职,以后有事,可找人带信给我父亲,请他帮忙”宁翰口不对心象兄长交代妹妹一般继续说着。   云芷不停地抹眼泪,哽咽地说不出一个字。   卓安倒是放下了心,来时一直怕宁翰发混,看来还是有几分清醒。眼看时辰不早,怕姜戎一会找不到自己发火,不免又催了一句“说两句就行了,以后还会有机会见面的”   青雨忽然在外面禀报“卓侍令,有人找你”   卓安拉开了门,见是随从李五,知有急事回禀,忙迎着他走出来。   李五真实身份是无影阁的人,专门负责姜戎与无影阁互通信息。   李五伸手将挽发髻的一根细竹筒拨下来,从中倒出一条卷在一起的纸团递给卓安。   卓安攥在手中,这得赶紧给大王送去才是,返回屋中,见宁翰与云芷还在絮絮叨叨说着什么,急道“宁大人,咱们得赶紧走了,我这有急事得去见大王”   宁翰还没道一句想说的话,临走,反倒来了勇气。   “小芷,以前都是我不好,老惹你生气,老跟你抖嘴,你一定很生我的气吧?其实,我就是想逗你玩,从来没想过真惹你不痛快。。。。。”   “翰哥哥,我知道,我永远当你是我的亲哥哥”云芷自然知道他对自己的心意,生怕他说出什么出格的话,惹出事端,赶忙把他的话头截住。   卓安满意地冲云芷点了下头,大王说她是个有分寸的人,果然没说错。   “走了,宁大人”卓安说着,便去扯宁翰。   突然,外面传来异常的嘈杂声,三人还未反映过来是怎么回事,门已被人大力踹开。   一个年约四十左右的中年美妇沉着脸站在门口,身后则跟着一个跟姜戎年纪差不多的年轻男子,一脸的阴骛之气,再后面,则是一些陌生的侍从侍女。而青雨、紫灵甚至小珠都被人捂住了嘴,站在远处。   云芷见到自己的人被抓,登时血涌上头“你们是什么人?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也敢到大王的地盘来撒野”   美妇一眼也未瞧云芷,只是盯着宁翰。宁翰一脸焦灼,一把上前,拉住美妇“娘,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云芷惊得瞪圆了眼,这女人竟是翰哥哥的娘?   她与宁翰相识这么多年,两家走动得如此亲密,她也到宁府住过多回,却至始至终没见过宁翰的娘亲,小时还问过,多说是回了娘家,后来她便以为宁翰哥哥没娘亲呢。   现在突然见到宁翰的娘,有些反映不过来,先收了怒气,讶异地问道“宁伯母,为何这么怒气冲冲啊?”   宁翰的娘是赵盈叔父赵安梵的爱女赵晰。成亲当日,见宁洪畴仪表堂堂,言谈举止颇有男人气概,已是芳心暗许,及至后来随宁洪畴任外官时,二人虽不是如胶似漆,却也有累积了些相依为命的情份。   再加上宁洪畴虽身为朝廷命官,却不象有些人花天酒地吃喝嫖赌,很是洁身自好,不仅没什么不良肆好,甚至连妾也不纳,是以,就算宁洪畴对赵晰很冷淡,赵晰也渐渐爱上了宁洪畴,以为他天生性子冷。   等到生下宁翰,赵晰求父亲把宁洪畴折腾进了京,岂知,宁洪畴便再不到赵晰房中半步,赵晰自小娇生惯养,不会低头示好,自问自己没什么地方做错,一怒之下,回了娘家。   回到娘家之后,赵晰才知宁洪畴娶自己的真正原因,也明白了宁洪畴一直冷落自己的原因,却全是出在堂姐赵盈身上。   赵盈将赵晰指婚云承寿一事,原来赵晰并不知道,全是赵盈凭自己的喜恶任意而为。赵晰心中叫苦,暗怨堂姐误了自己,可事已至此,说什么也都晚了。   要说,她找宁洪畴解释一番,或许二人也会言归于好,但赵晰竟是也是个要强的性子,不愿意主动示好,这么一拖再拖,竟一恍过去了近二十年的光阴。   这期间,赵晰无聊之际将苏渝与云承寿的事打探得一清二楚,回回得来的消息都是说二人恩爱无比数十年如一日,感情如胶似漆,对比自己的状况,赵晰不由地恨起苏渝,若不是她,自己与云承寿成婚,估计也应该是这种恩爱模式,根本就无需宁洪畴出现。   恨到最后,赵晰连宁洪畴也恨上了,他想全兄弟情师徒意,干嘛把她的一生搭进去,他若执意不娶,难道凭自己的长相家世,嫁不到一个全心全意喜欢的人?   好在赵晰虽然恨宁洪畴,但对唯一的儿子宁翰却还是爱之入骨,就因为这样,今天她才被赵央的儿子给利用了。   自赵献贞发疯,赵氏也病倒在床,赵献贞一母同胞的兄长赵豪杰就憋了一股子的恨意,要找罪魁祸首云芷替妹妹和母亲报仇,并连带着让姜戎出出丑。   今天,好容易得了这个机会,一听宁翰要外任,他就惦记上了,一早就拉上赵晰以到昭阳殿探望妹妹之名等在宫里,还真让他等着了。   赵豪杰暗自发誓,这回,不仅要折了云芷,连姜戎的得力心腹卓安也得绕进去,至于宁翰,看在堂姑份上,可以暂饶他一死。   赵晰紧紧握住儿子的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这个傻瓜,跟你爹一样没脑子”   宁翰倒是知道爹娘的事情,也总是听娘说些难听的话,怕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乱说,忙拉着她往外走“娘,有什么事咱回家说,别让外人看咱的笑话”   “不行,娘到这儿来,就是有话要说”赵晰推开儿子,望住云芷冷声道“你即知自己是大王的女人,为何还要纠缠我的儿子,真是有什么样的娘就有什么样的女儿”   “娘,别瞎说”宁翰急得头上生烟。   云芷也被骂得着恼,自己挨骂不算什么,干嘛要将娘拉扯进来?她却不知大人的恩怨。   卓安眼见闹得乱七八糟,赵央的儿子赵豪杰在一旁又一脸不怀好意的神色,忙冲李五使了个眼色,暗示他去找姜戎。李五明白,悄然挤出人群。   “宁伯母,你是长辈,怎么骂我,我都受了,可不能污辱家母”云芷绷起了脸。   赵晰不屑地哼了一声“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喊我伯母?当年你娘就是死缠烂打才嫁给了你爹,好歹她也是个黄花大闺女,你呢,都嫁了人,残枝烂叶之身还敢肖想我们翰儿?不是不知廉耻又是什么?”   “娘,你乱说什么,我是因要赴外任。。。。才求了大王,来跟芷妹妹道个别,走,快点跟我走”宁翰恨不能挖个地缝钻进去,难堪得不敢看云芷的脸。   云芷气得小脸发青“不是我不配喊你伯母,是你不配做我的伯母,我自小与翰哥哥情同手足,他远赴外任来跟我道个别有什么不对?你这么乱嚼舌根,就不怕污了你自己的儿子?”   这时,赵豪杰挤了进来“得了吧,你这话也就能哄我堂姑,我,你还记得吧?十来岁时,你在宁家做客,宁翰带你出来玩,我不过逗你两句,宁翰就跟我狠打了一架,若只是兄妹情,能护得那么过份?”   经他一提,云芷一下子记起儿时那张肥猪脸,原来这人竟是那个花花小子,顿时露出厌恶之色“小人看人,天下皆小人,君子看人,天下皆君子”   卓安暗道要糟,这赵豪杰虽名字起得英气,人却跟云芷形容的一般无二,是地地道道的小人,云芷要惹了他,他不定使什么阴损招数呢。   岂知,赵豪杰并不着恼,冲后面一挥手,有人将紫灵带了过来,看着紫灵闪烁的眼神,云芷心一沉。    ☆、栽脏陷害   紫灵低着头,不看任何人,说谎需要勇气,栽脏害人更需要勇气,而且云芷对她并不坏。   可是赵豪杰身为兵部大司马之子,说会收她做小妾,那是何等的富贵,这是哪位小主也给不了的,要怪,只能怪她太无能了。   “宁夫人,少使她刚给了宁大人一封信”   听到紫灵的话,云芷心一松,那不过是一封给爹娘的家书,她还为刚对紫灵生起的疑心责怪自己,以为自己有些惊弓之鸟,太多疑了。   宁翰也吁了一口气,“娘,那是小芷给家里的平安信,诺,你看”   宁翰随手把信递给赵晰。赵晰打开,只看了一眼,脸就变了色,手也气得打起了哆嗦。   宁翰和云芷都吃了一惊,争着去看,赵豪杰已抢先将信拿到手中,大声念道“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此去离京,我将夜夜孤寝难眠,今后想你了,也只能拿你送的帕子慰藉相思,你千万要想着我念着我,不许忘了我,最爱你的芷”   宁翰和云芷直惊得面无人色,卓安也是心一沉,完了,这要让大王看到,估计一刀就把云芷和宁翰给斩了。都怪自己一时心软允了宁翰入宫,卓安只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我根本没写过这样的信,可以对笔迹”云芷先恢复了冷静,再不看紫灵一眼。   青雨在远处急得不住挣扎,想要挣开被捂的嘴,替云芷说话,可恨她几乎被勒得喘不过来气,根本挣不开一分。   因为青雨记起来一事,吃过午饭,柳夭夭在与小珠分在一起的配房中歇息,自己与少使和吴婶及刘然在院里翻地,紫灵替她们端水拿毛巾打下手,期间紫灵帮云芷给房间送过外套,她绝对有机会调换那封信。   云芷总是念叨着要给家报平安,她写平安信这事她和紫灵早就知道。谁又会想到有人会拿这信害人。青雨狠狠盯着紫灵,恨不能眼中飞出刀子,把她全身扎满,少使对她们就象一家人,她怎么狠得下心做这种坏良心的事呢。   宁翰却盯着那封信不吱声,他认得那是云芷的笔迹,冲动中甚至希望这是真的,连现在情况多危急都忘了。   卓安也清醒过来,他相信自己的直觉,这绝对是场阴谋,每件事都太巧合了。   明知胜算微小,他也不得不开口“宁夫人,此事若让大王知道,就算是假的,宁公子在大王心中也会留下阴影,若大王当了真,宁公子的小命只怕也将难保”   赵晰脸一下没了血色,她将视线转向赵豪杰,来时,他可说是云芷纠缠着翰儿,不让翰儿离京,没说会是这种状况,若是害了翰儿,她可要跟赵豪杰拼命了。   赵豪杰忙冲赵晰辩解“堂姑,这事侄儿也不清楚具体情况啊,不过,依侄儿看来,翰弟并不知情,你想,他要知道信中内容,还随随便便就拿给你看?肯定是那女人一厢情愿纠缠翰弟,听说大王挺宠她的,还不知足,可能真跟她娘一样是个下贱胚”   这话句句说到赵晰心坎上,血重流在体内流动,面色恢复了正常,“哼,就说嘛,我的翰儿向来规规矩矩,我自然清楚”   卓安眼瞧事情不妙,急道“宁大人,你倒是说句话啊”   宁翰这时终于清醒过来,正色道“我与云芷自小认识,她的笔迹我烂熟于心,这根本不是她的笔迹”   赵豪杰嘿嘿冷笑,这信是他找了向国最有名的仿手写的,那人向他下了军令状,要有一人指出这信造了假,他甘愿把手剁掉。   “是真是假,让大王来决断吧”   卓安给李五使眼色,李五躲出隐秀轩,赵豪杰无不看在眼里,他故意当做没看到,就是要让李五把姜戎叫来,让姜戎当众出出丑。   而且他还叫了赵盈来,有赵盈做后盾,他不怕姜戎不杀云芷,不罚卓安。   说话间,外面已响起嘈杂声,姜戎一脸怒气地大步走来。寒冰一样的目光迅快在屋中溜了一圈,没看到柳夭夭,稍微松了口气。   眼瞧又是云芷出了状况,他烦不胜烦,当初真不该挑了这个女人,要知道她爹跟母后有旧怨,打死也不挑她。   “赵豪杰,宁翰,你二人身为外男竟敢到寡人的后宫来?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宁翰心中一颤,不知该如何接口。   赵豪杰嘴角挂着一丝狞笑,将手中信递向姜戎。卓安闭上了眼,浑身神经都绷紧了。   姜戎拿着那信,三眼两眼便看了个遍,一股邪火腾地在他体内燃起,云芷的笔迹他见过,在邰阳,在王宫,都见过,虽不记得十分清楚,却感觉很相像。加上先前对二人的猜疑,这事他基本上已信了九分。   赵晰生怕姜戎对自己儿子不利,抢先替儿子解释“大王,这都是云芷小贱人的一厢情愿,跟我家翰儿没半点关系啊,翰儿只是谨遵大王旨令,跟她道个别,是她以家书的名义偷偷塞了这封不要脸的信给翰儿的,不信,你可以问豪杰,他能做证,翰儿根本不知道,随随便便就拿给我看了”   姜戎面无表情地听着,视线落到云芷身上,见她面色平静,竟没一丝畏惧,心中更怒,她当自己真的得了宠么?还是觉得真的离了她,夭夭就无处藏身了?做下这等不知廉耻之事,还敢神色坦然?谁准她跟宁翰私自见面了?是卓安干的好事?好啊,都吃了熊心豹胆了,敢背着他苟苟且且?   “你有什么要说的?”姜戎冷目望着云芷,虽怒气翻江倒海般,却还是决定给她一个机会,潜意识中不想杀她。   云芷平视着姜戎,事情初起时,她先是怒不可竭,见到姜戎来,又是不可控制的恐惧,等姜戎开始看信后,一切情绪却都平空消失了,身体里空洞洞的,好象什么都没有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回荡,如果一直有人处心积虑要对付你,这日子还怎么过?又如何防得住?   这么想着,云芷已不由地说出了口。   话一落,屋中人还未吱声,赵盈一脸怒气地款步走入“你这是什么意思?倒象是有人故意栽腔陷害你一样,难道宁翰这个大活人没在这儿站着?难道戎儿手中的信是别人伪造的?戎儿,着人来鉴订笔迹是真是假,若是假的,砍了动手脚人的脑袋,若是真的,砍了这贱婢的脑袋,天家的威严岂容玷污”    ☆、空洞的心   如真要找人来鉴订,也是真的可能性较大。其一,姜戎已然瞧出极度相像,其二,母后找来的人,不敢说不象,这摆明了是要云芷的脑袋。   姜戎不紧不慢将手中的信撕得粉碎,随手一扬“鉴定什么,她是我的女人,她的笔迹我岂能不知,自然是有人故意栽脏陷害的,母后,后宫女人争宠的手段千奇百怪,你该比谁都清楚,都怪孩儿想得简单了,念她与宁翰亲如兄妹,便准了宁翰的请求,让他二人道个别,本是着他白日里来的,没想到他因走的急,竟连夜跑了来,还跑到这后宫里,便被有心人钻了空子,云芷,是谁检举你这封信的?”   云芷视线移向紫灵。   不用她说,姜戎已经明白,眸中露出浓浓杀气“卓安,着人将这背叛主子的贱东西拖出去,就地砍了脑袋,让那些不安份的都瞧瞧,看谁以后还敢再动歪心思”   紫灵吓得面无人色,不由看向赵豪杰,下意识要为自己辩解,下意识要开口求救,赵豪杰哪容她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手疾眼快,一掌砍在她脖子上,还狠狠骂了一句“真是可恶,害大家白担心一场”。   姜戎瞧在眼里,有些明白古怪的出处,知道八成这小子搞的鬼,也想到他可能是为妹妹来报仇的,当下,闲闲一笑“表弟,你聪明一世,怎糊涂一时,寡人的后宫是你这外男随便出入的么?就算你是跟堂姑来的,就算你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也没理由不经寡人允可,直接跑过来吧?王子犯法,与民同罪,况且你也不是王子,这样吧,意思意思,杖责十板,省得以后再有人敢蔑视寡人威仪,至于宁翰,杖责二十大板,若不是你违逆寡人旨意,岂会有这些乱七八糟之事,来人,拖出去,行刑”   “大王”   “大王”   赵豪杰和赵晰同时开口,赵晰怨怪地瞪了一眼赵豪杰,若不是这小子说什么云芷纠缠儿子,翰儿怎会挨打?真是挨得冤。   “大王,还请手下留情”赵晰说着就要给姜戎下跪,按辈分她是姜戎的姨母,一向也没给姜戎下过跪,她是想做做样子,想着姜戎可能会拦着,哪知,姜戎腾地把头扭向赵盈,假装没看见,赵晰已跪了一半,没法收势,不得不真跪了下去。   赵盈一直冷眼旁观事态发展,眼瞧姜戎掌控了局势,已无扭转的契机,哼了一声,抚袖而去,她才懒得管赵晰和赵豪杰,做事做得这么不利落,就该受点教训,让他们长长脑子。   赵豪杰别提有多憋屈,从小他没怎么把姜戎放在眼里,不就是姑姑的儿子嘛,这向国明着是姜家的天下,暗地里还不都是他们赵家说了算,他这赵家的嫡子嫡孙,跟姜戎比,身份差不到哪去。   今天,他总算明白,姜戎这王没白当,能不费吹灰之力把黑的说成白的,还能理直气壮地贼喊捉贼,这一顿打的确没白挨,至少让他明白姜戎不能随便招惹。   云芷更没想到姜戎会这么处理,空洞的心忽然涌进一些莫名的情绪,涨涨的,酸酸的,他什么也没多说,就维护了她,只这一点,便抵了过去许多的痛苦。   云芷本想替宁翰求情,但卓安在一旁不住地给她使眼色,神色俱厉,让她强制忍下了,也知道这时不能乱说话,事情皆因她与宁翰而起,她若再帮着宁翰说话,只怕宁翰哥哥更要受罪。   一个时辰之后,一切归于平静,该杀的杀了,该打的打了,该走的也都走了。   姜戎坐在屋中不紧不慢地抿着茶,听卓安回禀事情的前前后后,听完,看一眼云芷“吩咐你的人都回房里呆着,没旨令,谁也不许走出房门半步,违令者,斩立决”   云芷心一颤,察觉他的怒气依然很盛,不敢多言,走出去叫过青雨,把姜戎的意思传达下去。青雨担心地看着她,小声提醒“少使,我觉得这事还没完,你千万小心些”   “我心中有数,你放心吧,青雨,你千万看好小珠,她刚来不懂规矩,不要让她瞎跑,免得撞在大王火头上”   青雨应了一声,又小声说道“今晚要不让我到房里侍侯吧,万一有个好歹,我也能帮你顶顶”   云芷犹豫着是否告诉青雨柳夭夭的真实身份,说了,怕她替自己难过,不说,又知青雨心中一定很疑惑,明明她跟自己是过命的关系,自己却有事相瞒,任谁都不好受。而且今天柳夭夭一直称病卧床不起,什么事也不做,别说青雨,就连小珠都有意见。   “那个。。。柳姑娘。。。其实她身份很特殊,以后有机会我再告诉你详情,你只记着一点,你永远是我的亲人,有时我做的一些事,并不是我心中所愿”云芷还是含糊不明的跟青雨点了一下。   青雨是见过世面的人,一听即知云芷有难言之隐,明了地握了下云芷的手,悄然退下。   云芷吸了一口气,慢慢转回房中。   “关上门”姜戎压抑着暴风雨的声音沉沉传来。   云芷听话地插了门栓。回身转,眼前突然闪过一物,然后,额头便传来一阵巨痛,紧跟着,有浓浓的液体流了下来,粘满了眼睫,遮住了她一只眼睛。   茶盅带着云芷的血哐当落到地上,摔得粉碎,那声音让云芷紧揪着心又打了个寒战,却并无怨恨,他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面对那样的文字,身为国君的身份,维护她,让她免了受辱,免了灭顶之灾,让他发泄一下不算什么。   “慰你相思的脏东西呢?”姜戎就差拿剑杀人了。   云芷愣了一下,才明白姜戎话中之意,低声回禀“我从没拿过任何人的东西”   “信你?没拿别人好端端说什么帕子,怎么不说鞋子、衫子,手饰,偏说是帕子?”   “别人要赖我拿了太阳月亮,你也信么?你在邰阳送我玉时,我不是就没收?难道没有的事非要我承认?可我没收就是没收”云芷终于忍不住气极反驳。   她这一急,姜戎倒住了口,瞪了她一会儿,方又摞下句狠话“最好没收,以后若让我知道乱收了什么脏东西,不管什么,你都得给我吞到肚子里去”   云芷不吱声,姜戎将视线转向了卓安。   卓安一直跪在一旁,佝偻着身子,一言不发,这次是他做错了,错得离谱,差点陷大王于窘境之中,他万死难赎其罪。   姜戎倒没打卓安,只是站起身,象困兽一样围着卓安转了好几圈。   “安子,全天下的都背叛我,我也不会吱一下牙,唯有你,你有一丝的背叛,就如一把刀捅到了我心上,我在宫中在朝中是什么情形,你不知道么?云芷在宫中是什么情形,你不知道么?躲事还躲不及,你竟然往人家嘴上送话?你是怕我活得自在是么?”   卓安伏在地上痛哭失声,若是姜戎狠狠打他一顿,他也不会这么难受,二人战战惊惊在这宫中如履薄冰,他真是错得太离谱了。   “滚,好好反思去,擦了泪,别再给人送话”   卓安拿袖子细心地在脸上擦了几把,然后挺直腰板,面色平静地往外走。云芷触到他的眼神,那是一种从未见过的阴冷。知道从此后,卓安的心将会更硬了。   除了开门关门声,屋中只剩下云芷和姜戎,姜戎倚在大床靠背上,合着眼,神色冷肃中夹带着疲惫,象打了一场仗一般。   云芷拿绢帕将额头弄干净,又上了点药,看姜戎还不吱声,便自行说道“我去叫柳姑娘过来”   姜戎不接腔,云芷当是默许,走出房,让青雨唤柳夭夭过来,她觉得,此时,只有柳夭夭能让姜戎开心些。   果然,柳夭夭来后,姜戎恢复了常态,搂着她躺到榻上,跟她细细讲诉一些在宫外的趣闻,丝毫没提刚才发生的事。屋中重新变得温馨祥和。   柳夭夭枕着姜戎的胳膊,手放在他的大手里,忍了几次,还是没能忍住“阿戎,刚才园子里发生了什么事么?”   姜戎好容易平复下来的情绪腾地又烦乱起来,但因是夭夭,他忍着没发作,淡声说道“没什么,睡吧,我困得很”   “阿戎,不会又是我惹了什么麻烦吧?我看太后都来了,好怕她责怪你”   姜戎实在不想再提刚才的事,长身而起“对了,我还有急事要去处理,今晚就不留宿了,你也好生歇一歇”   “阿戎。。。。”   柳夭夭叫了一声,便不再多言,情知自己刚才哪句话惹了姜戎,以前在宫外,只二人时,恩恩爱爱好不甜蜜,怎么一回到这宫里,姜戎好似换了一个人,叫她难以揣磨。   云芷本来面朝墙躺在自己的小床上,一手揪着床单,在忍着额痛、心痛的双重折磨,听到姜戎要走,有些奇怪,忙站起身,帮姜戎穿上外衫,然后小声问“现在天色这么晚了,下人们又都在房里,不用再演戏了吧?”   姜戎瞪她一眼“要养成习惯才行”,说着,伸出了胳膊,云芷默契地挽上,二人并肩向外走去,在姜戎的示意下,云芷一直将他送出储秀宫,才返了回来。   走到房中,却见柳夭夭已站到了院里,云芷明白她不想跟自己同房,正合心意,冲她点点头,然后扬声唤青雨进来。   青雨应声跑进屋,见云芷正拿了一床新单在换,忙奔到跟前,夺过来,手脚麻利地帮她抻好。一抬头,看到云芷额上的伤,心疼得不行,云芷笑着说“这点小伤算什么呀,跟大牢里的酷刑相比简直天差地了   “可怜见的,好端端一个娇滴滴的黄花大闺女,净受这些苦,老天真是不开眼”   安置停当,二人各自在床上躺好,青雨小声问“少使,大王怎么走了?”   “说是有事”   “哦”   “青雨。。。”   “嗯?”   “其实,大王真正喜欢的是柳夭夭” 作者有话要说:  诚恳求收~~~ ☆、太过在意   青雨被云芷惊到,从床上跳下,光脚跳到云芷床边“少使,你说什么?”   云芷撩起被子“上来,小心着凉”   青雨犹豫了下,还是没有上去“少使,这是大王躺过的床,我不能上”   云芷叹了一口气“好吧,咱们去小床上挤着”   青雨这回没反对,二人在小床上头碰头躺好,云芷这才轻声将事情的前前后后全部告诉了青雨,说完,觉得心里舒畅了很多,原本这事只她一人承受着,从现在起便由两个人一起分担了。   青雨沉默着不做声,事情完全出乎她的想象,太离奇了,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他身为大王,连要个女人都不敢光明正大,也真是的”青雨简直不知说什么才好,有时她觉得自己这种小人物活得挺可怜,现在方知道,就算贵为天子,也一样有着无法排遣的苦闷。   云芷跟她有同样的感慨“先前我挺恨他的,可后来仔细一想,他也的确没办法,他的女人都得经他母后同意才行,还必得是官宦家千金,他二人情投意合,双琴合奏,你没听过,那乐声真是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啊。。。。。”   青雨侧起身,在夜幕中凝视着云芷,看她眼中流露着落寞和羡慕,有点心疼,很多时侯,她都不知觉把云芷当做了妹妹,明知道她深爱着大王,得不到,却还得亲眼目睹他与别人欢爱,那种痛与苦,她虽不亲历,也能想得出来。   “少使,你千万别陷进去,演戏只是演戏,当不得真”青雨提醒。   云芷有些发愁“其实我心中有数的,可是只要他稍对我好一点,我就管不住脑子了,原本今天我以为自己完了,他母后那么厌恶我,有这样的机会,一定是要杀我的,可他竟然就那样轻描淡写地把信给撕了,青雨,你知道当时我心中那种感动么?别说他拿杯子砸了我一下,就是狠狠打我一顿,我也不会怨一个字的,我是不是很没出息啊?”   青雨鼻子有点酸,勾起了自己的心思,自己不是也在肖想着不可能的人么?一个人的身份地位渺小卑微,却不代表心就不会有梦有幻想?有时明知道尽头是痛苦,也依然管不了,控制不住。   “少使,我觉得大王救你,一定还是在考虑柳夭夭,怕她将来没着落,你不要对大王抱太大期望,将来若有一日他能宠幸你,你能生下一男半女,有个指望就已经很不错了”   云芷沉默了下,方幽幽说道“我想的倒跟你不一样,我不乎他宠不宠幸,王后赵献贞不是跟他有夫妻之实么,他又对她另眼相看过么?人都疯了,也没见他去看过一回,他若是不把你放在眼里,你是死是活都与他无关,你若是他心尖上的人,你喝口什么水,他都会仔细问询,我宁愿他一辈子都不宠幸我,只要能象对柳夭夭那样,把我放在心中一天,我也心满意足了”   青雨眼中一热,忙背过了身子。   “青雨,你困了么?”云芷问了一声,见青雨不接腔,望着房梁发了一会儿呆,眼皮渐渐发沉,进入了梦境,梦中尽是姜戎撕信的那一幕,撩拨得她柔肠寸结。   接下来,不知是迫于形势,还是姜戎自己所想,他一连数日都没再到隐秀轩。   青雨跟云芷议论这事时,云芷半晌没吱声,好久才叹道“他不过是想转移人的视线罢了”,但本来她对姜戎也没多大奢求,而且面对姜戎与柳夭夭的恩受也极痛苦,倒庆幸姜戎的驻足。   云芷想得通的道理,柳夭夭又不笨,自然也能想得到,也以为姜戎不来是为了保护自己,可是身不由已目中的神采还是一日比一日消减,她与云芷不同,太过在意姜戎,唯恐他变心,所以明白归明白,依然很担心。   柳夭夭这么敏感,跟幼时祖母的唠叨有很大关系,她祖母总说人的心最靠不住,往往转念就在瞬间,一个转念便人事全非。   柳夭夭的祖母出身官宦世家,对她祖父一见钟情,不惜与家人断绝关系,只为与心上人缔结连理,但不过十年的时间,柳夭夭的祖父便又喜欢上了别人。   柳夭夭自然知道祖母是恨祖父,才会那么唠叨,但不知为何,祖母的话就象刻在了心里,只要姜戎稍稍有异常,那些话就会迅速涌入她脑海,怎么都挥之不去。她很怕姜戎在女人堆里混久,不定跟谁就又对上了眼。   别人输得起,她柳夭夭输不起,她身上可是背负着一家人的血海深仇。但她一个没名没份没地位的女人,在这偌大的王宫,除了姜戎,又能指望谁?   柳夭夭担心着姜戎变心,却不知姜戎正在为国事烦得焦头烂额。   那日李五收到无影阁的传信,说让查的邰阳余坡村破庙庙祝一事有了确切消息,是三十年前亡国的邾国知名谋士黄且。   最奇怪的是在查到消息的当晚,那破庙莫名走水,冲天大火方圆几十里都能看得到,无影阁的人赶到时,已烧得只剩下一片灰烬。别说庙祝,就是姜戎说的小沙弥也没踪影。   看完消息,姜戎半天无语,黄且不是凡人,这点他早就知道。   当年姜敬民死后,姜戎整理父王遗物时,偶然在一本父王最喜欢的书中看到夹了一封信,他好奇地打开,从内容上看,是父王求对方来宫里帮助自己处理政务,而对方说自己已遁入空门,再不闻世事,请父王谅解等等,落款人标注的是余坡村庙祝。   那时,姜戎就猜这庙祝定不是凡人,所以,他去年逃出京城时,特意千万百计查找这余坡村,想求那庙祝指点迷津,如何能与柳夭夭一生一世。   因余坡村只是一个小小的村名,全国还有几个重名的,姜戎找了半年才找到邰阳。   找到那庙祝后,姜戎有些失望,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老人,他也没报出自己的身份,随便聊了几句,倒也字字珠玑,却就是没得到他心中的答案。   登了基之后,姜戎无意中又拿出那封信来看,那时心全在柳夭夭身上,对什么事都心浮气躁,并没看得仔细,这次心中有了天下,耐住了性子,把信从头至尾看了个遍,然后信尾几句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原来那庙祝虽婉拒了父王的邀约,但也简单说了几句治理国事的建议,虽廖廖几语,却字字直扣主题。一是要父王注意外戚坐大,二是要关注农事,民心稳则国家安,三是要盯紧边塞,说近百年来乱世动荡,礼乐崩坏,四处狼烟迭起,留心弱肉强食,被大国吞并。   简短几句话,让姜戎如醐醍灌顶,立即便下令无影阁查查庙祝的来历,他原本是想立即亲卦邰阳去请庙祝入京,有父王被拒的先例,他觉得自己写信也一定是无济于事。但担心云芷与母后的关系,才一拖再拖。   可现在他知道了庙祝的真实身份,知道了他的重要性,人却没了,那种失之交臂的遗恨让姜戎悔之莫及。   特别在他又查了邾国的史记,看到黄且凭一已之力保了邾国十五年无忧之后,狠狠搧了自己一耳光。他恨自己当时为什么那么蠢那么自以为是呢,想父王一国之君能平白无故求人么?又恨自己既然想要去请大师来京,为何不立即动身?怪只怪自己把感情的事看得太重了。   但他为柳夭夭做那么多,全是因为爱啊,并不是随心所欲的胡闹。   现在柳夭夭来到了身边,那种为达到目的不罢休的疯狂就象潮水般逐渐退却而去。他才想到要守住列祖列宗打下的这片天地,转而有了好好治理国政,做个人人爱戴的好国君的新目标。甚至梦想再开拓疆土。   岂知真正实施起来,他发现与得到柳夭夭这事想比,不仅复杂而且很难。   外戚依旧在坐大,农事也没见好转,而边塞的事更是一团糟,不是东边乱,就是西边起摩擦,再不然就是南边有冲突,反正没一天安生的日子。   满朝文武个个各有私心,拉帮拉派各自为政,管又管不了,辞又不能辞,姜戎急须一个与已一心,又文畴武略的谋士来帮忙,老天给了他机会,他自己蠢,又白白给错失了,林林种种加诸一起,姜戎怎能不恨不烦。   同样的时间,莒国京城莒都王宫内,已童在专注地批改着奏折。面色依旧显得比常人白,衬得一双眼瞳如墨如漆一般深幽。   守在一旁的内侍令余弘不时看向沙漏,都快到五更了,大王真的该休息了,可他已催了几次,大王只说“就好,就好”,就是不睡,真急死人了。   这时,一道浅灰人影踱了进来。什么人这么大胆,不经通传就敢私闯大王寝殿,等看清是大王请的贵客黄且,余弘眼睛一亮“大师,你来得正好,劝大王休息一会儿吧” 大王即让他同住辰阳宫,又准许他随意出入宫中任何地方,想必是肯听他劝告的。   已童闻声,抬头,看到黄且,忙起身“大师怎么这么晚还未休息?”   黄且看一眼桌上厚厚的一叠折子,淡声问道“你准备一晚上把这些都处理完么?”   已童笑了笑,算是默认。   “急于求成,只会一事无成,事分轻重缓急,大王应该清楚这一点”   已童挥挥手,余弘退下,屋中只余黄且及已童。   已童坐回龙椅,拿出一封信“大师,这是向国传来的,赵央的儿子阴谋算计姜戎的女人被当众杖责,我已传令向国暗作,把赵豪杰杀了,嫁祸给姜戎,让他与赵家加速决裂”    ☆、土崩瓦解   黄且垂下眼睑,脑海浮现出姜戎求见自己的那一幕。那天下了好大的雨,他不顾一切地冒雨而来,却只为求与一女子一生一世的良策,那样的狂热必定能赢得女人心,但将全部精力投注于私人感情的君王能掌控天下么?   “只要向国与郯国密不可分,就无人能取其一”黄且慢慢言道。   已童自书中抽出一张礼单“半月后是郯国的农事节,这是郯国除了春节、上元节之外又一盛大节日,我已着人备了礼单还有一众美人送去祝贺,郯王喜美色”   黄且起身“大王诸事妥当,早点安歇吧,身子垮了,什么都是浮云”   “是,谨尊大师教诲”   已童躺到床上,摸出一串木珠做的手串,盯着沉沉的暗夜,默想着云芷的模样,好一会儿,才合上了眼。那是儿时云芷送他礼物,一点都不值钱,纯是小孩子的玩艺,可他一直视如珍宝。   黄且踱回自己的房间,想着自己这十几天的际遇,还是有些恍惚。   那日,他半夜听得急促的马蹄声在庙外嘎然而止,还以为是向王来访,因不喜那孩子,便假装未睡。及至等天明起身,却是莒国大王,安安静静等在庙外,庙门打开,才恭敬求见,只这一点,已得了黄且的好感。   可仅凭这点好感,黄且是绝不会随他来到莒国,已童接下来的话令他震惊,他不仅探知了他的身份,连他为何在余坡村一呆二十年也知晓得一清二楚。   这件事黄且不认为有人会知道,已童却查了出来,可见他下了多大心思,那份诚心再次打动黄且。   他这把年纪,早已没了雄心斗志,只想守着想守的,安然渡完余生,可是已童又向他坦言,他求国策,也与女人有关,这女人名叫云芷,是邰阳郡守云承寿的女儿。而云承寿的岳母谢樱兰,正是黄且想要守护之人。   谢樱兰真实身份是邾国的兰公主,在她十六,黄且二十三岁时,黄且教过她一年画艺。世人都知黄且文畴武略,却不知他的画技更为出色。   那一年,于黄且而言,是人生最美好的时光。谢樱兰娇艳明媚,高贵典雅,不仅吸引了无数王亲国戚家的年青才俊,也在每日的教习中,掳获了黄且的心。   郎有情,妾有意,两人虽未言明,已渐生默契,只等时机成熟,便要向邾王求婚。   奈何苍天弄人,战乱起,国破家亡,生命归于尘土,□□更化为灰烬。   黄且在一帮忠心门人的护卫下死里逃生,邾王宫已烧成了残垣断壁。他以为谢樱兰万难存活,转身便遁入了空门。   什么英雄,什么才略,只凭一已之力,谁也不能力挽狂澜。黄且心如死灰,做了个游方道士,看尽世间冷暖。   偶然,当年的向王姜敬民查到了他的来历,把他请入向国,请入王宫。在那儿,黄且竟见到了苏一厨,他曾是邾王宫里的厨师。黄且和谢樱兰最喜他的菜食。   亡国十年,重见故人,即使只是一个地位卑微的厨子,黄且也倍感亲切,私下里与他闲聊了几句。   这时方得知,国破之日,苏一厨阴差阳错机缘巧合地救了谢樱兰。   昔日高高在上的公主,没了亲人,没了国家,也不过是个孤苦零丁无依无靠的可怜人,跟着苏一厨四处飘波,其间悲凉无人能知,最后的结局,便是以身相许。   与苏一厨分手,黄且就大病了一场,他曾自负是名扬天下的谋士,出入之处无不是国王将相之门,到头来,连个相爱的人都守不住,还不如一个厨子,他刚升起的雄心彻底土崩瓦解。   黄且告别向王,隐身于民间,时时关注着苏一厨,看到了容貌并无多大改变的谢樱兰,见到了他们的一双儿女,他们生活得平淡安然,有自己围绕的圈子,而他已是一个局外人,只能在暗处默默为她祈福,不能现身,没脸现身。   爱一个人,不只是风花雪月的浪漫,丰衣足食才是根本。   此后二十多年,黄且便一直象个影子,追随在苏家左右,从京城到京外,最后落脚到邰阳余坡村。只至已童找到他。   已童告诉黄且,向国太后与云承寿有旧怨,云家迟早会出事,云家于他有恩,他与云芷有情,他绝不允许云家出事。谋向国,他只是为一已之私,如果黄且也想云家平安,肯助他,他感恩,如果黄且看不起他为一已之私引生灵涂炭,他也绝无怨言。   黄且犹豫了良久,最终应允,这天下的分分合合,有为疆土,有为亲人,有为美色,说白了,都不过是一已私欲,已童为报恩反倒有情可原。而他欠了兰公主的一份情债,也该当做些事情。至于生灵涂炭,那是历史的必然,与谁都无干。   黄且倚在床上,继续翻看向国的人物关系,天亮,听到已童起身,他迎出去,淡声说道“魏敬文喜财,可以贿之”   三月初三,郯国农事节。郯国人重视农事,便重视此节。处处敬天地,拜四季神明,以求一年风调雨顺农田大丰收。   年年邻国不乏送礼道贺者,郯王嬴博和太后姜敬宁也与往常一般,在偏殿听司礼官一一颂唱礼单。   听到向国只送了些不值钱的锦锻和农物,嬴博不自觉地哼了一声,姜敬宁斜了儿子一眼“向国年前地方受灾严重,能着人来就不错了,母后原就没想过会有礼呢”   嬴博没接腔,听到莒国的礼单,母子都面露诧异,莒国因长年内乱,往年与郯国并无来往,这次珠宝玉石送了一堆贵重物品不说,还送了十名美人,是要与郯国建交么?   嬴博本来在榻上斜躺着,一听有美人,不觉直了身子“着人带上殿来”   姜敬宁知道儿子的毛病,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好端端的送了这么重的礼,总是有所求,你不先见莒国使者,却召女人上殿,也不怕被人取笑”   “母后。。。”嬴博不高兴地板起了脸“他再有所求又怎样,不妥的咱不应,无关紧要的看在这礼单的份上,就应了,干嘛老把事情想得那么复杂?”   姜敬宁就生了这一个宝贝儿子,不知事时,疼他娇他,等他长大了,想要□□时,却已养了许多坏毛病,又硬不下心肠修理他,到了现在,嬴博养得任性狂妄,谁的话也听不进去。   姜敬宁心中暗自着急,却也不敢跟儿子说难听话,前年,因为嬴博宠爱的一个女人,实在不象话,大白天也缠着嬴博,姜敬宁私下便将她给杀了。   为这事,嬴博跟她狠闹了一场,先是绝食三天,接着是半年不跟姜敬宁说一个字,现在好容易母子关系和缓了些,姜敬宁说话行事已是多了不少顾虑。   很快,莒国送的十名女子在司礼官的引领下,鱼贯而入。个个面上缚了一袭白纱,只露出一双双顾盼生辉的妙目。   嬴博兴奋地坐直了身子“把纱都去了”   女子们遵令,伸出玉指,轻勾耳后缚带,面纱飞起,露出一张张生动明媚五官精致的容颜。赢博不错眼珠地看着,姜敬宁倒暗松了一口气,这些女人是长得不错,但跟嬴博后宫那些女人相比,只怕还有些不及。   九个女人都去了面纱,只余最后一名,她比别人的节奏慢了半拍,赢博看到这时,兴趣已是退了不少,见她竟然还卖关子,勉强耐着性子瞧着。   只见此女独出心裁,突然原地打了个转,快速而又轻盈地舞了两下,随着飞扬的裙摆,轻纱落地,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绝世容颜。冲嬴博灿然一笑,只如天仙临凡。   赢博腾地站起了身,心跳如鼓,美人的目光如有电波击中他的心扉,令他完全忘我。   “大王。。。”姜敬宁唤了一声,儿子这般失态,令她心中担心加重,凝目看向莒国美人,这女人不仅美,仪态也不显媚俗,听说莒国国君跟儿子年纪相仿,也正当年少,怎不收为已用,却送给儿子,是诚意示好还是另有他心?   嬴博就象没听到母后的声音,眼神直直地盯着莒国美人,一步步走过去,挽起她的手,声音比水都柔“美人,叫什么名字?”   美人朱唇微启,声若黄樱“回大王,奴婢名叫木颜”   “木颜?好,大王喜欢,来人,拟旨,即日封木颜为丽夫人”   “王儿,她是莒国之人,怎能一来就封夫人?”姜敬宁惊得起身,想要阻止。   可嬴博眼中除了木颜,哪里还有旁人?二人两手交握,紧紧偎依,走向了内殿。   已童得到此消息,与国公季苍硕相视一笑“小颜果然有本事,不愧是外公悉心□□出来的人物”   季苍硕抚须微笑“她可不算外公悉心□□的,你表妹雪瑶外公那才是费了不少心思,小时,你母后也是很疼她的”   已童望着季苍硕,表情没有任何改变,依然挂着清浅的笑意“外公,我也很疼雪瑶妹妹的,等她出嫁时,一定送她份大礼”   季苍硕再也笑不出来“广离,你明知外公的意思,却这样说”   “外公,首先,我得再提醒你一次,已广离十一年前已死过了,我现在叫已童,另外提醒你,是你要我做个有为之君的,就该让我专心政事,莒国现有已广佑跟罗士忠在南郡称王,外有邻国虎视眈眈,儿女之事暂且不急”   “什么儿女之事不急,子嗣于王室最重要不过,你跟雪瑶赶紧成婚,生了王子天下才能安稳”季苍硕知道外孙心中想的什么,那点小秘密以为真瞒得了自己?   已童私自离都这一个月,季苍硕动用大量人力物力将外孙的小秘密查了个一清二楚。他不提,就是不给已童提的机会。   别说已童喜欢的是向王的女人,就算是普通的向国女子,就算是莒国外臣家千金,都不行。季苍硕要绝对保证季家的天下。   “外公,历代王朝灭亡都是因为没有子嗣的原因么?”已童淡声反问。   季苍硕被问得一噎,不由恼怒“我不管别人如何,就算身为长辈,我也要你赶快成婚,只恨你母后被奸人所害,她若在世,你只怕已儿女成群了”   已童眸光幽深“外公,不妨跟你明说,战不下向国,我将此生不娶”   “你。。。”季苍硕大怒,可对着外孙漆黑的眸子竟说不下去,十年分离,这孩子竟完全变了一个人,心志坚定,思绪内敛,不怒自威,令他也有时情不自禁生出一丝惧意。 作者有话要说:  诚恳求收~~~ ☆、谁杀了他   向城王宫永安殿。夜半三更,却灯火通明,姜戎站在廊前,盯着地上没有呼吸的榴莲,杀机沉沉。   榴莲比他大三岁,于他十二岁时跟了他,到今天正好整整九年。即打理他的寝宫琐事,也是他的通房丫头,王室有规定,年长十二岁时,便会安排宫女教他房中术。   虽然,姜戎并未真与榴莲行过房事,但年少时伴在身边的人,总与旁人感情不同。   卓安也是一脸阴骛,他同样也与榴莲相处了九年之久。榴莲脾气好,从不会大声说话,今日,竟然“不慎”落入玉清池溺亡,大王不信,他也不信。   榴莲是在去给隐秀轩送东西时出的事。她是奉了姜戎的旨意去的。   姜戎因心情烦躁,已近一个月没去过隐秀轩,心中却惦记着柳夭夭,去,怕自己心情不好,惹得大家都不开心,不去,却又怕她胡思乱想。   安排榴莲送点小吃小喝,无非是想安安她的心,岂知,这一旨令,却害了榴莲。   姜戎把视线扫向跪在一旁的两个宫女身上,她们是跟榴莲一起去隐秀轩的。   “你们说,榴莲突然不舒服,才在玉清池边坐下歇歇,以致无意翻掉进去的?”姜戎阴冷地盘问。   两宫女小声问答“回禀大王,是”   “她面色发黑,明明是中了毒,还不实话招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宫女吓得哭起来“奴婢们将东西送到隐秀轩,便告辞云少使返回,只掌宫侍令吃了云少使给的一块糕,别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啊”   “拖出去砍了”姜戎烦躁地挥手,自从把这云芷弄入宫,好象就没一天消停过。   两宫女哭得撕心裂肺。   处置了两个宫女,安排了榴莲的后事,姜戎虚脱般倒在宽大椅中。   “卓安,拿酒”他已控制自己好久没喝过了。   “大王,难道你真信是云少使害了榴莲?”卓安狐疑地望着姜戎。   姜戎浮起一抹虚无的笑“你认为我信么?她有什么理由害榴莲?我知道这一定又是母后的手段,可是我能怎样?弑母?她杀榴莲无非是想害云芷,害不了,也给我打个醒,让我以后别再违逆她,那日本来去召侍赵婉贞,正好出了宁翰的事,让她希望落空,我早知道她不会善罢干休的”   “刚杀的那两个奴婢估计也被她们买通了”卓安叹道。   “母后手段层出不穷,可以是买通,也可以是控制她们在意的人”   “大王,要不你就跟那赵婉贞做做戏?”   “我偏不”姜戎眼中泛起阴冷之光,“你去给任千打个招呼,让他寻赵豪杰个错处”   卓安愣了下,“太后只这一个亲侄,大王是不是再考虑下?”   “她能杀我的人,我只不过教训赵豪杰一下,总也得给她一个醒,别总是任性妄为,再说,我想通过这事,让任千跟赵家彻底翻脸”   “大王英明”卓安转身而去。   任千顶了南瑄现任司寇一职,赵豪杰则顶了朱夷的缺接任小司寇。   任千虽对姜戎表明了忠心,暗中却还是跟赵家来往密切。接到旨意,快把他给愁死了。   赵豪杰的错处,根本不用找,明眼看去都一堆一堆,想他一花花公子,哪里肯正经做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个月倒有二十天都不到任。   单凭他缺卯一事,就能处治他几十回,可他真敢动手么?赵豪杰那是什么人?是太后娘家直系单传男丁,他要敢碰掉赵豪杰一根毫毛,保准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可大王的旨意也不能违抗啊,下这么一道难为人的旨令,明显是要他表忠心,他是想表,但总得给他留条活路吧。   任千思来想去,只能硬着头皮,在赵豪杰又缺卯这日,对他进行罚款处罚,赵家那么有钱,这点总不会在意吧?   但任千低估了赵豪杰的狂妄,他是不在意钱,可他在乎面子,他是谁?是太后的亲侄,兵部司马的亲儿,当今天太师的亲孙,谁罚他,谁就是不要命。   赵豪杰也不管是在官衙,拎着任千好一通狠揍“说,还罚不罚爷了?你还是我赵家的狗呢,敢对主子吱牙,活得不耐烦了?”   任千被打得痛不可支,只得供出姜戎“我也没办法啊,这是大王下的令,我已是尽可能帮你圆全了”   赵豪杰愣住,放开了任千,他不知榴莲一事,以为姜戎还在记恨他那晚的事,心头邪火蹭蹭地往外窜,拨腿便往外走,他想把这事告诉赵盈,让姑母给他做主,他怕被姜戎惦记上。   赵豪杰走得急,随侍的家丁小跑着跟在后面,一个转弯,只听赵豪杰突然发出一声闷吼,家丁骇了一跳,发力赶过去,一瞧,却吓傻了,赵豪杰竟然躺在地上,头与身子却分了家。   “啊。。。。快来人啊。。。。我家少爷被杀了”几个家丁有的疯狂厮喊,另有几人分头给主子们报信。   这儿是司寇局通往永寿宫的一个近道,比较偏僻,好一会儿,才有人走过,认出是赵豪杰,吓了一跳,知道宫里要出大事,忙悄悄躲得远远的。   永寿宫的人首先来到。赵盈得了信,亲自带人奔来,见到唯一亲侄身首异处的惨相差点昏倒。   她下意识伸手想要去抚七婆,却抚了个空,这才想起七婆去了赵婉贞处。   “着人,速着人将司寇局的人召来,哀家要立即知道谁是凶手”赵盈咬着牙下令。   任千与赵豪杰的事,赵豪杰的随从不知晓,只看到少爷是怒气冲冲从司寇局出来的。   等赵盈的人来到司寇局时,任千竟已不知去向。   此时,赵央也从兵部赶了来,看到儿子的惨相,心中巨痛,双膝一软,跌倒在地。   听下人回信,找不到任千,赵盈涌起一脸杀机“央弟,任千这时无踪,此事必与他有干系,速派兵抄了他的家”   姜戎也于第一时间得到了这个消息,头嗡的一声,如钻进了万只蜂,他从未想过杀赵豪杰,赵豪杰再坏,也是他的表弟,也没触及他的底线,杀他,将意味着与赵家决裂。   虽然姜戎现在正一步步想要控制外戚专权问题,但那不是一下便能解决的,至少不是现在,赵豪杰在赵家的重要性他不是不知道。   “是谁杀了他?谁这么大胆?”姜戎在屋中来回踱着圈。   “会不会。。。。。。是陶家或魏家人?”卓安担忧地猜测。   “不管是谁,只怕都要算到我头上了,你速传令无影阁的人,全速寻找任千,找到,立即灭口”    ☆、五味杂陈   赵府门口对面的的道旁树丛,任千象贼一样蹲在里面,他以为赵豪杰是去找大王闹事,怕姜戎治他的罪,赵豪杰一走,他就逃了出来。   自花谨和吴郦的事后,姜戎的残暴已传遍王宫,任千想逃出宫去找赵太师救命,少年时,他曾做过赵太师的书童,现在他只祈祷投靠姜戎一事赵家还不知道。   到了赵府门口,任千感觉气氛有点不对,赵家出出进进的人很多,且都神情凝重,空气中笼罩着说不出的杀气。他并不知赵豪杰的随从已先行骑马回了赵府。   任千是心中有鬼,才先躲到了树丛里观察。他这一躲,倒暂时躲过了赵央的搜捕。   任千正胡乱猜测之际,却忽然看到自家男女老少被一条蝇拴着带入王府,小儿子才三岁,也被捆着,直哭得撕心裂肺。   任千一下蒙了,想也没想,腾地便从树丛中站起了身,刚迈出一步,几道黑影如闪电般朝他飞掠而来。任千本能感觉到杀气,慌不择路往暗处躲避,来影去势不减直朝他扑来。   眼看任千就要命丧当场,树上却凭空纵下一道人影,跟对方一样的黑衣黑巾,只露两只精亮的眼睛,迅速与对方战到一起。   树上的黑影武技高超,对方的人身手竟也不弱,加上有三个人,很快,树上的黑影有些不支,他低声冲任千喝道“快去赵家,供出实情,还有一线生机”   任千见他拼了命地挡在自己身前,已是对他无条件信任,听他这么一说,当即就往外冲。杀他的那几个黑衣人岂肯让他逃,目光一对,齐齐冲救任千之人挥出杀招,那人闷哼一声,身上血光四溅,竟受了两三处伤。   任千已趁这时跑到了大路上,一边跑他还一边高声喊叫“太师救命,太师救命”   赵府门口顿时有人看过来,认出是任千,发一声喊,一下子冲过来数十人。杀任千的三名黑衣人,无心再对救任千之人下杀手,其中两人隔空扔出长剑直击任千后心。   赵府却也有高人,隔空也掷过来一把利剑,翻卷着去挡那两柄杀任千的长剑,眼看就要撞在一起,不防,另外一名黑衣人又掷过来一把短匕,带着劲风,闪电般射向任千。   赵府的高手手中无物,一急,拎了身边一名家丁摞了过去。扔的方向却是任千,而不是短匕,他的意思很明显,挡短匕已不可能,只求将任千撞偏,躲过致命部位。   听到外面的动静,赵府出来的人更多,连赵太师都出来了。   任千发出一声惨叫,短匕没入体内。对面的黑衣人象一阵烟,迅快消失无踪。   赵家人还要去追,赵太师将人喝住“那几人身手不凡,你们不是对手,先救任千,救了他,一切自会真相大白”   姜戎在宫中如坐针毡,感觉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久,才得到无影阁的回信。其实不过一个时辰而已。   回信说,任千及家人全部落入赵家手中,任千中了匕首,但隔得远,无法确定是否是致命部位。   姜戎一把将信撕碎,赵家抓了任千家人,那任千若未死,为了保全家人,一定会把一切都推到自己身上。   不行,得先行调城中守军过来。姜戎急步往殿外走,迎面,姜敬成缓缓从殿门处走入,映着道两侧的昏黄灯光,能看出他面上阴云密布。   姜戎拧眉站住,不知他这时来干什么。   “你这是要去调兵么?”   姜戎一惊,王叔如何知道自己心意?   “你疯了么?竟然杀赵豪杰,不说他是你表弟,单说对你母后代表什么意思,对赵家代表什么,你真的一点都不明白么?你凭什么自以为是,认为自己现在能与赵家翻脸?赵家在向国的势力你当真全然不知?”姜敬成一步一步紧逼,姜戎不住地后退,一直退入殿内。   姜戎下意识辩驳“不是我,豪杰真的不是我杀的”   “既然与你无关,那又为何派人追杀任千?”   姜戎震惊“王叔如何知道?”无影阁的事除了卓安和李五,别无他人知晓。   姜敬成懒得理他,一把将姜戎按在椅中“乖乖坐在这儿,什么也不要做,无论任千说什么,一律否认,反正真正的凶手无人看到”   莫名,姜戎的心定了下来,看着姜敬成,心中五味杂陈。   这次无影阁杀任千一事,血影亲自动了手。那短匕便是他掷的。血影掷时便留了心,所以任千虽被撞得离了原位,短匕最终还是以倾斜的角度刺入他的后心。   赵家把太医令亲自抓了去,也不过强行让他多说了几句话。一句“求太师放了我家人”,一句“我罚赵公子是奉大王之令”,最后赵家问谁是杀人凶手,任千这时方知赵豪杰被杀,惊吓过度,一口气没上来,登时魂归西天。   但只一句“我罚赵公子是奉大王之令”,便引了赵家无数暇想。赵家的梁柱—当今太师赵安秸亲自入宫找姜戎兴师问罪。   在宫门外,赵安秸与儿子赵央汇合,赵央一见父亲,扑通一下跪倒,满目凄楚“父亲,不管是谁做的,无论如何,儿子都不会让豪杰就此不明不白惨死”   赵安秸知儿子言下之意,将他拉起,拍拍他的手,未做声,领头往宫里走,爱孙惨死,他也急怒攻心,却倒底年岁大了,想得多,赵家权势是大,可也没大到任意妄为的地步。   赵盈得了父亲传来的消息,简直不敢相信,姜戎杀的豪杰?天呐,自己都做了什么,这是养了一头狼啊。   赵盈几乎一路跑着,冲入了永安殿,姜戎第一次看到母后如此不顾仪表,怔怔地望着,姜敬成坐在不远处,不紧不慢地抿着茶,目光却紧紧注视着赵盈。   赵盈不等姜戎反映,几步奔到他跟前,狠狠一巴掌搧到了他脸上,姜戎玉一样的面颊立即浮起几道鲜明的指印。“母后?”姜戎惊呼,从记事起,母后这还是第一次打他,即便他逃婚,也没有。   赵盈手又抬起,再想挥,却被人握住了腕子,一回头,对上姜敬成平静的目光,赵盈疯了一般,狠狠将姜敬成推开“都是你,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你还敢管?”   “太后,什么事都得讲证据”姜敬成虽知此事对赵盈打击不小,但姜戎怎么都是一国之君的身份,谁也不能随意冒犯。   “任千的话就是证据”赵央大步跨了进来,狠狠盯着姜戎“狼还知道个亲疏远近,你他娘的连狼也不如,豪杰与你从小一起玩耍,抛弃亲情,单他从小与你一起长大这情份,你也不该下这毒手”   姜戎这时已从先前的惶恐中冷静下来,事已至此,一切但凭天意吧。   “那就叫任千来跟我当面对质,看我跟他怎么吩咐的,豪杰任小司寇之后,一个月倒有二十天不到官衙,影响极坏,我不过让任千说说他,难道我身为一国之君,连管理臣纲的权力也没有么?”   “哼,你把任千灭了口,自然想怎么说都随你,我告诉你,姜戎,杀子之仇。。。。”赵央正要说狠话,赵安秸突然拉住他,把他扯到自己身后。   姜戎这才看到赵安秸,站起了身“外公?”自小,赵安秸对他还算不错。   赵安秸拉住姜戎的手“孩子,豪儿真不是你杀的吧?”   姜戎坚定地摇头“外公,孩儿可以性命担保,绝没有杀豪杰”   “好,外公信你,那你听外公的话,把魏家跟陶家的人都抓起来”   “啊?”外公这么说,自然也是想到有人故意在中间挑事,但到底是不是魏陶两家,或只是其中某一家,这样不分青红皂白一锅端,只怕向国要乱成一锅粥了。   “太师,凡事得讲证据,咱们是王亲国戚,更得维护王法”姜敬成站到姜戎身边。   赵安秸今年已年过七旬,他荣宠的日子长达三十年之久,早已习惯了别人的顺从,他知道姜敬成是个人物,手中有向国三分之一的兵力,可他依然没放在眼里。   “荣威侯,咱们王亲国戚不就是王法么?是不是啊,戎儿?”   姜敬成沉沉一笑“太师,王法是王法,王亲国戚是王亲国戚,王法大于天,不能混为一谈”他履经沙场,更是什么都不怕。   赵安秸一挑眉,便要发怒,姜敬成抬起手,手指一捻,打了一个响指,永安殿外凭空多出无数身穿劲装的黑衣人,个个身背□□。   “姜敬成,你这是什么意思?”赵盈吼道。   “没什么,希望大家都回去冷静下,想想大王的话,想想在下的话”   “好,姜敬成,你现在翅膀硬了是不是?”赵盈觉得自己真的要疯了,昨晚这个人还在床上跟她说着柔情似水的情话,今天竟以武相向?   姜敬成把目光移向赵盈,放软了声音“太后,你说,戎儿的事我能不管么?”   赵盈咬着牙不吱声。   女儿与姜敬成的风言风语,赵安秸自然知道,一直以为姜敬成掌握在女儿手中,这时才发现,真相有些偏差,赵安秸看着女儿,露出失望之色,转头叫儿子“央儿,荣威侯说的有理,咱们先回府好好冷静一下”   赵央不甘心地瞪着姜戎,又瞪向姜敬成,最后看向赵盈,语带讥讽地说道“姐姐,到底一笔写不出两个姜字啊”   说完,扶着父亲走出了永安殿。   “父亲,央弟”赵盈追了出去,向来,她是赵家的中心,一家人围在她四周,其乐融融,就象在一个光彩多目的圆中,今天她看到有道裂缝出现在了那圆之上。   赵家人潮水般退去,外面的黑衣人也不知何时消失无踪。姜戎这才发现后背已然湿透。   姜敬成拍拍姜戎“别担心,只要有王叔一天,这姜家的天下就不会变”   姜戎心一跳,露出一个干涩的笑容。夜深人静,姜戎独在廊下,望着漆黑的夜了无睡意,他觉得自己的前景就象这暗黑的夜色,没有边际,看不到光明。   五更天,姜戎去了隐秀轩。    ☆、捉襟见肘   储秀宫门外,姜戎无意识地来回徘徊。经历了一天的煎熬,他想起的第一个地方,竟是那处小小的隐秀轩。   外面闹翻了天,这里依然一片宁静,不管是主子还是奴婢想必都已安睡了。这是后宫深处,少与外人来往,估计赵豪杰一事还没人知道。   姜戎抬头,挂着青苔的砖瓦,透出些破败气息,远不及永寿宫、太清宫,永和宫奢华。单从住处,就能看出主人的身份和地位。   这里圈养的女人,不是挂着他的名份,就是他的宠爱,因为他不是这向宫真正的主子,所以这里才不如别处簇新。如果他失了王位,她们的未来只怕连街边的乞丐还不如。   这些女人拼了命地想要求得他的宠爱,可是却不知,就是她们拼命讨好的人把她们弄进了这深宫,只为一个女人,一个他想得到的女人。   但是得到之后呢?   姜戎生出疲惫之感,把柳夭夭弄进了宫,反倒处处捉襟见肘,牵肠挂肚,以致事情层出不穷。   如果没有把夭夭弄进宫的念头,便不会有云芷,没有云芷,便不会与母后和赵家现在就闹僵。今后的路会更难行走。   姜戎今天心情不好,并不想见柳夭夭,只是这里能让他暂时心静。卓安体贴地站在角落里,一声不吭。   忽然,院中低低的哭泣声,引起姜戎注意,听了一会儿,辨出是云芷的声音。   姜戎皱了下眉,然后拍响了门。哭声嘎然而止,传来云芷紧张的声音“谁?”   “开门”姜戎低声命令。   门开,云芷垂着眼站在一旁,姜戎缓步走入,“三更半夜不睡觉,哭什么?”   云芷死劲低头,死劲揉搓着袖边,姜戎却还是瞧见她扑簌簌掉落的眼泪。   扯着她在树下的石桌旁落坐“说吧,出了什么事?”   云芷勉强忍住眼泪,哽咽着回答“今天。。。。。是我生日”,生日二字一出口,又忍不住哭起来。   往年云芷过生日时,她娘苏渝会亲手做一大桌好吃的饭菜,接来外婆,叫上李妈三口,亲朋好友围坐一起为她祈福咬灾,然后每人还会送她一份精心挑选的礼物。   而今天,不仅没有家人在,而且还被小珠挖苦了几回。她知道自己跟青雨亲近,小珠心里不痛快,可是她已经给青雨办了几回难看,青雨都因为她的缘故忍了,但今天小珠她把青雨都气得掉了眼泪,她怎能还保持沉默?   也就是说了小珠两句,她竟然绝食,中午跟晚上都不吃饭,她偷偷劝了两回,也不行,云芷强忍了一天,忍到半夜大家都睡熟了,才一个人跑到院里委屈得偷偷哭,不想被姜戎撞上。   姜戎虽不知她与小珠的事,但已猜到她是想起了家人,她有爱她的家人,却被自己生生分开,自己与母后同在一个宫中,却日渐生份。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生。   姜戎在身上摸了摸,摸到腰侧挂的玉佩,摘下来塞到云芷手里“好了,别哭了,给你个礼物”   云芷不敢接,抽咽着婉拒“大王,这是你的随身之物,奴婢不能收”   姜戎硬塞到她手里“我是你夫君,我的便是你的,给你就收着,你不是最不讲规矩么,怎么现在这么老实?奴婢长奴婢短,你不烦,我听着都烦,又没有别人,装什么装”   前面两句听着还象人话,这后面的实在气人,云芷不高兴地反驳“就是你说我没规矩,我才好好学着规矩,现在又说我装,真难侍侯”   夜色下,云芷鼓着腮,朦朦胧胧的样子,很是可爱,姜戎沉闷一天的心绪莫名有些躁意,握住云芷单薄的肩膀,一扯,云芷不防,整个人歪栽到姜戎怀里。   不等云芷回过神,眼前一暗,姜戎冷俊的五官已放大在她眼前,云芷惊愕地瞪着大眼,直盯着姜戎,直到唇上传来温热的触感,如被电击,一双手无措地揪住姜戎,如溺水之人,不知如何是好。   姜戎抬手合上她的眼,以舌抵在她的齿间,云芷这才回神,惊惧地抗拒,姜戎却将她紧紧抱住,箍得她透不过来气,云芷挣扎得越加厉害,他喜欢的是柳夭夭,柳夭夭就在不远处的房中,她不能与他这样。   姜戎气她不配合,在她腰间使劲掐了一把,云芷忍不住张口惊呼,姜戎趁势长驱直入,并在她齿间含糊斥道“你的身份,是我的女人”   云芷顿时泄了气,姜戎的吻霸道狂热,撩得云芷渐渐迷失,攀着姜戎的肩,全身软得似没了骨头。姜戎一天的烦躁似乎都化做了欲念,只想狠狠地发泄,反正他早就有收云芷的念头,便打横将云芷抱起,直奔厢房而去。   走了两步,低头看她闭着眼窝在自己怀里安安静静,小脸一片绯红,象雨后的朝霞一般艳丽,忍不住俯首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很不应景,一声清咳响起。   姜戎一怔,抬起了头,看到柳夭夭披着外衣静静地站在厢房门口,美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眼神幽幽地望着自己,姜戎满腔□□顿时一泄千里,不知不觉放下了云芷。   云芷正迷蒙着,脚落在地上,还没完全清醒,及至触到柳夭夭清冷的目光,才恍然回神,又羞又恼,本能地想躲到房中,却又想起一会儿姜戎跟柳夭夭还要用,又想赌气跑出隐秀轩,却又怕姜戎把气撒到小珠身上,正羞愤之际,姜戎却又突地扯住了她的手,一言不发往屋里走去。   姜戎刚看到柳夭夭的瞬间,是有些欠疚,这么长时间没来,应该先见她才是。可他立即就又反应过来,这是在院里,谁知暗中有没有眼睛盯着,柳夭夭这个样子,落在有心人眼中,还不又得掀起一番是非。   若搁平常,姜戎不会这么生气,关健今天他刚经历了一番惊心动魄的波折,知道一个不慎,就将是万劫不复的境地,如果是目前的状况,就算自己出事,身为侍女的柳夭夭反倒会比云芷她们还安全。她那么谨慎一个人,今天让他有点失望了。   姜戎一眼也没看柳夭夭,拉着云芷从她眼前径直走了过去。   似有一块鱼骨卡在了喉间,咽得柳夭夭喘不上气,浑身控制不住地打着哆嗦,他怎么可以当着自己的面跟别的女人欢好?他怎么可以喜欢别的女人?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柳夭夭不等云芷叫,自己直接走进了屋子。   屋中,姜戎早已松开云芷,坐在床边阴着脸不知在想什么,云芷则倚在自己的小床上。   见到柳夭夭进来,压制不住的邪火蹭蹭地往姜戎头上窜,到底是他第一个喜欢的女人,他勉强压下了脾气。   “夭夭,下回没叫你,不可自己进来”   两行清泪滑落,一道轻问飘在空中“若是一直不叫,便永远不能再见你,是么?”   云芷起身“我觉得我最好还是出去一会儿”   “坐那儿,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自做主张”姜戎偏腿歪在床上,沉着脸,却不再开口,刚刚他好容易忘掉了今天的不快,心情好容易好了一点,现在一切都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他很烦,也很累。   云芷依旧歪在自己小床上,柳夭夭无声地抽咽。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卓安的声音“大王,奴才有事回禀”   “进来”姜戎应了一声,躺着没动。   卓安快步走入,走到姜戎跟前,小声说了几句什么,云芷隐约听到刘然两个字,警觉地支起了耳朵。   姜戎已咬牙切齿地骂了句粗话,“去,把他带进来,我亲自来问”   柳夭夭终于止住哭泣,默然站到墙边。低下头,长发遮住了半面脸。   等看到两名侍卫把反剪着双手的刘然推进来时,柳夭夭吃了一惊。   云芷更是惊得跳到了地上。姜戎坐起身挥挥手,让两名侍卫退下,卓安走到刘然身后,狠踢了他一脚,“说,谁是你背后的主子?”   刘然紧闭着嘴不吱声,一副想杀想剐随你们处置的架式。   云芷气得小脸铁青,也不管姜戎生不生气,自顾走到刘然面前“是我对你不好么?是我做了什么对不起天地良心的事么?为什么先是紫灵,现在又是你?这到底是为什么?我怕死,难道你们的命是铁打的不会伤不会死么?”   刘然终于露出一丝凄然,低声道“少使,你没一点错,是我对不起少使,求大王杀了我吧”   姜戎薄唇微弯,露出一抹笑,配着眼中阴冷的光,那笑说不出的可怕“你肯定是要死的,就看你能不能死得痛快了”   云芷痛心地望着刘然,隐秀轩只他一个男子,院里大小的杂活他没少做,这半个月,更是天天按照云芷的吩咐翻地播种很是辛苦。云芷实在不想看到他死。   “大王,若是他说出幕后指使人,还是留他一条命吧,我想他一定是被逼的”云芷可怜巴巴地求情。   姜戎象看白痴一样看着云芷“要是因为他,你被人杀头,还会这样说么?”   “不,我不会害少使,我是想帮少使才这么做的”刘然突然大声反驳。    ☆、装腔做势   见大家都望着自己,刘然索性一鼓作气全说了“自柳夭夭来,奴才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她实在长得太好看了,跟天仙一样,奴才长这么大,还是第一回见到这么好看的女子,一瞧就不象个下人。   让奴才更起疑心的地方是少使现在常让她在房中服侍,奴才就很纳闷,少使一向跟青雨最好,跟这柳夭夭刚认识,按常理来说,怎么也不该让她在房中服侍,再一细想才发现她去房中服侍的时间回回都是大王来的时侯。   只要大王不来,她从不踏这房间半步,奴才就觉得这里面绝对有事。奴才说她看起来不象下人,因为她平日从不跟我们一样做事情,不是今天头疼,就是明天脚疼,反正没干过一天活,云少使也不说她,云少使是好人,把我们全当家人来看待,可奴才们哪一个人都不会拿着少使对我们的真心去偷懒。   柳夭夭这么跟主子一样的做大,奴才们都看不过眼,小珠性子直,明着暗着挖苦她,有一天,奴才竟听到柳夭夭说小珠,你要再惹我,小心看不到明天的太阳,奴才就知道,柳夭夭一定跟大王有关系。   奴才自小没爹没娘,跟着叔叔长大,婶婶嫌弃我,五岁便背着叔叔把奴才卖给别人做奴,别人又为贪图几个钱把我卖到宫里做太监,奴才活这么大,从来没人把我当人看待,是少使让奴才知道自己还是个人。   奴才曾听青雨说过,少使很喜欢大王。大王却回回当着少使的面跟柳夭夭恩爱,这种痛苦,奴才虽未经过,但只要想想就难以忍受。   奴才替少使难过,很想帮她,前日,听风阁的侍从碰上奴才,跟奴才说若能找出云少使的错处,便许我一百两银子好处,奴才就是死也不会背叛少使,当即便拒绝了。   可奴才刚才看到大王本来跟少使正好好的,一见了那柳夭夭便把少使丢到了一旁,一时就迷了脑子,想着去听风阁,跟他们说柳夭夭以奴婢身份迷惑大王。这样就算她不死,估计也不能再在隐秀轩呆下去。   奴才知道为此可能会丢了性命,可奴才不怕,这种烂命丢了正好,早死早脱生,说不定下辈子还能投个好人家,奴才要说的话都说完了,要杀要剐随大王处置”   刘然这一串话,让大家始料不及,云芷感动得泪流不止,而柳夭夭却目瞪口呆,自己如此谨慎,怎么在别人眼中却有这么多破绽。   卓安阴郁的目光平和下来,姜戎盛怒的眼神也有些漫不经心,瞧了瞧云芷,又瞧了瞧刘然,见他一眼都不敢看云芷,心中有些了然,这奴才胆子不小,还敢对主子有非份之想,也不瞧瞧自己那残缺的破身子。   “这么说来,你倒是个护主的奴才了”姜戎起身背着手踱了两步“对背主的人,杀无赫,护主的奴才怎么处置呢?”   “大王,求求你饶了他吧,反正他还没去成”云芷一急,便跪了下去,恰好跪到刘然身边。   姜戎瞧着他俩并排跪在一起,怎么瞧怎么别扭,一把揪起云芷“说你没规矩,就是没规矩,连个下人都管不好,这才几个人,就管成这样,看在护主的份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卓安,带他下去,拨了他的舌头,看他以后还敢乱嚼舌根,还有那个什么青雨,也打十大板,警告她以后不许再在下面议论主子的是是非非”   云芷这一听,哪里肯依,热血上涌,伸出胳膊挡在门口“不行,我不同意,大王要非这么做,干脆先杀了我好了”   柳夭夭一直默不作声,这时轻飘飘说道“大王,一切都因我而起,还是送我出宫吧,那几年的情份,我们忘了吧”   柳夭夭这么说,纯是火上烧油,她就是故意这么说的,刘然、青雨他们这么护着云芷,她很妒忌,本来这些都应该是她得的,不是她人不好,只是她的身份误了她。   再说,她与姜戎与云芷,是主子之间的事,她又没招惹过这些下人,就算她让云芷痛了,与他们这些下人有什么关系,要恨也是云芷恨自已才对。   姜戎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最受不得激,柳夭夭早就揣磨透他这一点,然后一步一步激着他将自己弄到宫里。现在她就等着怀上龙胎,再慢慢坐大。她要扫除一切阻挡自己前进的绊脚石。   果然,柳夭夭成功激起了姜戎的性子,眼中再也没有一丝温度,辟手拉住云芷扯到一旁“卓安,带人下去行刑”   云芷哪能见刘然为自己受此惨刑,面色惨白地望住姜戎“大王,你要是非伤害他们,我绝对不会再做你的挡箭牌”眼中的决绝,任谁都知道她绝对说得出做得到。   柳夭夭瞧出姜戎的犹豫,醋意大起,她不能让云芷动摇姜戎,有些事一旦开头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大王,还是送我出宫吧”   姜戎突然暴发,他已经忍了一天的气,本来是想到这儿求片刻的宁静,哪知又是一堆糟心事,烦死了。   姜戎凭着一股怒气,拨出靴中短匕,狠狠刺向刘然,他倒要看看,把这个奴才杀了,还有谁敢再吱吱喳喳。   谁也没想到,在短匕即将刺中刘然时,云芷会突然扑过去,姜戎想收手,却已收不及,短匕一下全部没入云芷左胸。   屋中一下静得没一点声音。   卓安第一个清醒过来,忙奔出房门,吩咐侍从去叫太医,等他转回房,姜戎已抱住了云芷,面色发青,眼中露着恨意“你竟然为一个奴才连命都不要了,好,你要敢死,我将这隐秀轩的人统统杀净”   柳夭夭心一沉,把隐秀轩的人杀净?我呢?也杀么?最好老天把这云芷给收了,倒要瞧瞧姜戎如何杀自己。   太医令一把年纪,今天被赵家先抓了去忙活了半日,现在天未亮又被抓到这储秀宫忙活,真是要累死了。   云芷的伤势很重,但万幸姜戎关健之际收了一下力,总算还有一线生机。   三日后,云芷从昏迷中勉强挑开眼皮,首先看到小珠肿着一双眼守在床前,然后看到青雨忙进忙出的身影,渐渐记起先前发生的事,忙问小珠“刘然呢?他受没受伤?”一开口,嗓子暗哑干涩。   小珠一脸诧异,伸手来探她的额“还在发烧么?怎么睁眼就说胡话,刘然好好的为什么要受伤啊?那晚刘然听到动静赶去时,刺客已经逃走了”   那天的事除了屋中几人,外人根本没人知道,而卓安也警告了刘然,云芷与柳夭夭是一条蝇上的蚂蚱,谁有事另一个都不会再活,刘然自然不会出来乱说话,至于云芷受伤,对大家的解释,是有刺客暗杀大王,云芷替大王挡了一下。   云芷担着的心终于安稳,精神一松,眼前又是一黑。等她真正清醒,又已过去了两日。这次倒意外地看到了姜戎,还有柳夭夭。二人并排坐在大床上,在低声说着什么。没注意到云芷醒了。   “阿戎,你摸摸,咱们的孩儿。。。。。”柳夭夭一脸娇柔喜悦的笑容。   云芷呆住,柳夭夭有孩子了?   姜戎轻手轻脚把柳夭夭抱住,就象抱着一个稀世瑰宝“我一直等着这一天呢,安心养胎,等云芷伤好,让她假装怀孕,就算有什么鬼魅伎俩也算计不了你,现在这园子里除了那个洒扫婆,都已确定无碍,过几天我把这洒扫婆换个信得过的,只要你不出门,在这园子里,你也算是主子了”   云芷心中揪得发紧,紧咬牙关,命令自己平静,又不是第一次被利用,有什么好伤心,姜戎说的真轻巧,“什么鬼魅伎俩也算计不了你”,他想都不想,那些鬼魅伎俩会如何伤自己,自己也是皮包骨头的肉人,难道不会痛不会死?她再也不要对姜戎抱任何幻想。   又三日。   云芷能进食一点稀粥,傍晚,姜戎踏着夕阳进来,挥手退下所有人,亲自搬了登子坐到云芷床前。云芷心一咯噔,明白姜戎要跟自己说什么,估计他早就等不及了。   “明日,让夭夭扮做你让太医令把脉”   云芷假装不明其意,问“为什么?”   姜戎顿了一下,才开口“她怀了孩子,已一个多月,我得让这孩子平平安安出生,也得给他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   “那你的意思,是让我假装怀孕,假装生孩子,假装当母亲,对么?”   “你这么激动干什么?仔细崩了伤口”   “崩了就崩了,反正今天好了,不定哪天又得挨刀子”   戎沉下脸“你这是什么话?难道在怪我误伤你一事么?是你自己扑上来,怎能怪到我头上?”   云芷自嘲一笑“我是怪那件事的么?我是担心有些鬼魅伎俩伤害我”   “你。。。。?”姜戎知道云芷听到自己与柳夭夭的对话,斥道“好的不学,倒学会了偷听人说话,你仔细想想,你哪回有事,我不是都替你摆平了,有我护着,没人伤得了你,再说,这园子里现在处处都是你护着你的忠仆,你根本不用担一点心”   “我担心又怎样?难道就算了?我娘爱说,每个人到这世上都有他的用处,我现在已经明白我的用处了,就是为你跟柳夭夭做牺牲的,你是大王,要我生要我死还不都你说了算,以后有什么直接吩咐就是,不用装腔做势征求我意见”   “欠收拾,给你一点好脸,你就无法无天了,竟敢用这种语气这种态度跟我说话,就因为你,你院里两个该处治的奴才都饶过了,还想怎样?这事就这么定了,明天我派卓安过来安排”    ☆、酸溜溜      太医令每天下午来隐秀轩,卓安吃了午饭就来了,云芷按着胸口勉强起身,柳夭夭在一起看着,虚情假意地说想给云芷搭把手,可又怕着了力对胎儿不好。最终就是不帮忙。   云芷懒得理她,自己撑着爬起来,挪到大床上,躺在里面,柳夭夭捧着肚子小心翼翼躺在外侧,卓安替二人放下床幔。   太医令刘释之来后,看到小床上没人,刚想问,卓安已笑着说道“少使今天胃里有点不舒服,大王把她抱大床上了,并着你给少使把把脉,看看是不是伤势引起的,少使,刘大人来了,你把手伸出来吧”   一只玉手慢慢伸出床幔,刘释之轻轻搭上,面色渐渐凝重,这脉相。。。。。是喜脉啊,都一个多月了,奇怪,这几天怎么没一点迹相,今天突然显出这脉相来了?   “大人,有哪里不对么?”卓安假意询问。   刘释之皱着眉头不敢回答,这事太不可思议了。   “大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该不是少使有喜了吧?今天早上大王刚跟我说,他昨晚梦到一个金光闪闪的娃娃在他床上爬着玩耍”卓安和姜戎都知道刘释之会起疑,故意拿这话提点他,稍有点脑子的就该明白这是大王的意思。   刘释之能保着太医令数十年,自然不是笨人,忙堆起一脸喜色“大王这梦真准,少使果然是有喜了”   “天下竟有这等奇事?刘大人,你可立了大功啊,我得赶紧禀报给大王”   卓安与刘释之一走,柳夭夭就下了床,一把拉开床幔,露出云芷苍白的面容,她微微弯了一下腰,装出一副感激的样子“少使,我都不知该怎么谢你才好,为了我,让你受这么多委屈,假装跟大王恩爱,假装怀孕,还得假装生孩子,将来还得替我养孩子,唉,不如我求求大王,让他收了你?”   云使蹙眉,胸口的伤霍霍跳着疼,她用手紧紧按住,抬眼望住柳夭夭,慢慢说道“你长得这么美,竟也会不自信,也会妒忌别人么?”   柳夭夭眼中一寒,不屑“你的意思我妒忌你了?天大的笑话,你有什么值得我妒忌?大王有跟你上过一回床,还是为你做过什么?”   “即如此,你又何必酸溜溜地跟我说这些?是不是妒忌你心里最清楚,你放心,就算大王想跟我上床,我还不同意呢,你快出去吧,让青雨进来”云芷闭上眼,不愿再看这个女人一眼。   “心里真这样想么?只怕口是心非吧,有种当着大王的面说才算数”   “你别激我,我不是大王,我不需要宠你,你爱信不信,请你出去,好么?”云芷忍无可忍。   “不用你赶,我马上就走,我们是相看两厌,天生的不对缘法,你不愿看我,我也不愿看你呢”柳夭夭摆着玲珑的腰际消失在门外。   青雨很快进来,云芷一见她,便委屈地落下泪来,抽咽抽得伤口痛不可支,青雨不知出了什么事,一下一下抚着她的手,柔声劝慰。   哭了一会儿,云芷心里好受了点,这才把替柳夭夭怀孕的事告诉青雨。青雨听了,又气又恨,小声地不住咒骂姜戎与柳夭夭,“太伤人了,他们怎么能这样呢?太糟贱人了”   “千万不可告诉小珠,她那性子搞不好会闹出大事”云芷擦着眼泪叮咛。   两人正说着话,小珠风一样冲了进来,瞪着云芷,一副惊喜交织的表情“你。。。。你怀孩子了?”   云芷有苦说不出,只得闷闷地嗯了一声。   “太好了,真是太棒了,我要做姨姨了”小珠高兴地直拍手。她越开心,云芷越伤心。青雨眼见云芷眼圈又红了,虽知小珠对自己有敌意,也不得不起来阻止“咱们出去吧,让少使歇一会儿,她怀了孩子,又有伤在身,得多歇息着”   小珠脸上的笑一下僵住,瞪着青雨,声音又尖又冷“你已经知道我跟少使的真正关系,干嘛还这么耀武扬威对我指手划脚,你凭什么啊?你才跟少使认识几天?就算跟少使一个屋睡了几天就以为很得宠了是么?告诉你,她没入宫之前,一直跟我一个屋子睡了十几年呢,以后少管我的事,你没资格”   “小珠”云芷气得大叫了一声,扯得伤口崩裂,有血渗出,青雨慌得忙去安抚云芷“少使,我没事,你别急,我不跟她一般见识”   “我还不跟你一般见识呢”小珠红着眼眶气冲冲地反驳。   “你出去,你给我出去”云芷指着小珠喝道,她怎么这么不懂事,自己都跟她说了青雨舍命救自己的事,她怎能还这样?   “你吼我?从小到大你都没这么吼过我,讨厌我了是不是,不让我跟你一起睡,有心事也不跟我说,怀孩子这么大的事,第一个想着告诉的也不是我,既然这么讨厌我,让我出宫啊,我一时一刻都不想在这儿呆,我想我爹想我娘,也想老爷和夫人,求求你,让我走吧”   小珠扑通一声跪到屋中间,哭得伤心欲绝。云芷指着她,一肚子的话哽在喉头想要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说来道去,不怪小珠,一切都是自己惹的,若没自己,小珠又怎会在宫里受这些气。   一口气喘不上来,云芷眼前一黑,昏了过去。恍惚间,好象又回到了家乡,站在桃果累累的树下,看小珠在上面攀爬着摘桃子,不时,冲她灿然一笑。一阵风吹过,又好象站在余坡村那个破庙里,听小珠在耳边絮叨“庙祝大师说琴师是个独特之人”,镜头一转,却见柳夭夭正冲着小珠阴恻恻地说,你要敢再惹我,让你看不到明天的太阳,蓦然吓出一身冷汗,猛地睁开了眼。   室内,一盏昏黄的灯,小珠跪伏在床边似已睡着。青雨侧躺在小床上。胸口还是一阵一阵地做痛。   云芷知道小珠也只是想让自己对她比对别人好,傻子,我能对你不好么,云芷抬手放在她乌亮的发上,小时,你给我辫发,我给你笼头,多快乐啊,干嘛要长大呢,永远停留在童年该多好。   小珠惊醒,扬起脸,两只眼又是哭得红肿,云芷低声取笑她“看你哭得那眼,跟咱们外婆家的桃儿一样”   小珠搂着她的胳膊一下又哭得稀里哗啦,青雨从小床上下来,望着两人,云芷示意她继续睡,青雨给她倒了杯水才又躺回去。   小珠抽抽嗒嗒地埋怨“大王心真狠,你都昏了一天一夜,平时还天天有太医来检查,现在倒好,竟然不让人来了,只给拿了些药,伤口也是我跟青雨给你换的,呜呜。。。。小姐,我以后再也不跟青雨闹了,快吓死我了”   “我竟然昏了一夜么?小珠,我肚子好饿,你去帮我弄点吃的”   “好啊,”小珠一下来了精神“小姐,你想吃什么,以前夫人怀小泽时,特别喜欢吃酸的,我给你做碗酸汤面好不好?”   云芷紧紧揪住身下床单,挤出一丝笑“嗯,行,快去做吧”   小珠高兴地跑出房。   云芷这才放松身子,泪水放肆地在脸上流淌,娘,小泽,我何时再能见到你们啊?   青雨不声不响坐到床头,替她掖掖被角“少使,凡事得自己想开些,我家人被杀时,我也觉得万念俱灰,没一点活的意思,可随着时间,一天天也就那么过来了”   “可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跟圈在笼里的鸟有什么两样,我想随时到郊外骑马,我想在夏日里到外婆家摘桃,我想在我生日时,一家人围在一起吃娘做的饭菜,青雨,你告诉我,还能有这样的日子么?”   青雨别过头,不让云芷看到自己流下的泪。   “少使,今天下午蒋司宫给咱们园里送了两个婆娘,其中一个厨艺不错,临走她把吴婶带走了”再回过头,青雨已恢复了淡然,她是来保护云芷的,怎么能跟云芷一样没了信心呢。   云芷想起姜戎的话,没做声,他说过要换掉吴婶的,反正这宫里他做主,爱怎样怎样吧。   “青雨,最近见过段祥么?”伤心之际,云芷有些想念已童。   “没有啊,都好几天没见过了,不会出什么事了吧?”青雨担心地回答。   “唉,但愿他平安无事,说不定咱们有一天真得指着他逃出去呢”   “少使,你想逃出王宫?”青雨震惊中又似看到一线光明。要真能逃出去,云芷可以自由,她也能得到解脱,只是能有希望逃出去吗?   云芷眼中闪出光芒“你何时看到段祥,让他来见我,我们合计合计”   青雨重重点头“嗯,忘不了”   一阵饭香飘来,小珠端着碗推门走入,青雨小心扶起云芷,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小珠一勺一勺喂着云芷,吃了几口,云芷忽然说道“小珠,我会想法求大王放你出宫的,你先别着急”   小珠愣住,眼眶慢慢又红了“小姐,我不过是说说气话,我哪舍得离开你,我还要帮你带小王子呢,你放心,以后我保证再不惹你生气,真的”小珠举起手想要发誓。   云芷把她的手按下“咱们俩从小闹气闹得少么?我跟你计较过?傻瓜,让你走有让你走的原因,你只管听我的话就是”    ☆、软声软语   隔天,姜戎过来,面色沉郁。   自传出云芷有喜的消息,他就没消停过。赵盈直接跟他说,向国王宫的王子只能出自赵家女子,他若是能让赵家两个女子有孕,可考虑留云芷肚里的胎儿,否则大人小孩通通不留。   赵盈现在对姜戎恨之入骨,再也不顾及一分母子情,原本姜戎就不是她生的,她在唯一的一次怀孕被人下药流产之后,就永远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   为了保全后位,这事她连父母家人都没说,只有七婆一人知道。七婆给她出主意,让她借腹生子。先前她不同意,但偏巧那时姜敬民痴恋上了乐女柳新竹,赵盈能忍受他的冷落,却实在不能忍受他爱上别的女人。   赵盈出于对姜敬民的恨,便将目光瞄向了姜敬成。姜敬成是姜敬民的胞弟,姜敬民对他极为疼爱,那时姜敬成已年满十六,姜敬民正四处给他物色夫人人选 。   赵盈凭自己的美色和手段,轻而易举便掳获了姜敬成的身心。并利用□□物,使他与一宫女交合,姜敬成年轻气盛,只一次,宫女便有了身孕,赵盈立即宣布自己有孕。姜敬民大怒,因他已一年没碰过赵盈,她如何能怀孕?   赵盈趴在他耳边告诉他“这是你兄弟的种,你敢杀我,我就让这消息传遍大江南北”   姜敬民差点没把牙咬碎,没有怨怪兄弟,赵盈是自己的女人,她什么样的性子,没有人比他清楚,他不是不喜欢赵盈,而是怕,怕她那种疯狂的情感,象火一般。   姜敬民不停地把感情投注在别的女人身上,只是一种软弱的抵抗手段,若没有她出轨兄弟这件事,他迟早都得落入赵盈的掌心。可是赵盈触碰到了他的底线,一切便彻底完结。   姜戎出生,赵盈将代孕宫女、接生婆娘,以及当时在宫里的下人随从全部杀了个光。   她原本想把姜戎当成自己流掉的那个孩子,可到底隔了层肚皮,尽管姜戎幼时那么喜欢她,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渐有了自己的思想,逐渐与她生份,及至现在连豪杰也杀了。   自赵豪杰死,赵盈没睡过一个安稳觉,重新把七婆从赵婉贞处叫了回来,姜敬成也被她拒之在门外,央弟说的对,一笔写不出两个姜字,何况他们还是父子。   这几日,赵盈一直在思索着接下来的路,该怎么对付姜戎,该怎么保护赵氏家族平安昌荣。   七婆不紧不慢地说“还是老办法,必得让婉贞生个王子,但无论如何不能走你的老路,隔着肚皮的坚决不能要”   两人还没琢磨好如何让姜戎伏首听令,便传来了云芷怀孕的消息,两人都松了一口气,这机会可是他们自己送上门的。   赵盈特意带了赵央给她准备的几个暗卫,让姜戎看他们的身手,飞檐走壁,来无影去无踪,姜戎默不作声看着,云芷假孕这个决定很英明,但也总不能看着她送命,看来还得再跟赵婉贞逢场作回戏?。   姜戎不得已宠幸了赵婉贞两晚,七婆指使赵婉贞给姜戎用了点催情物,姜戎不防她这么胆大,没防备,两晚下来把他折腾到腿软。   最后是卓安看出不对,偷偷到太医院给他寻了点药,姜戎服后渐渐冷静,心中恨极赵婉贞,却并不做声,只拂袖而去。   姜戎就是从赵婉贞处去的隐秀轩。进门看到云芷白着一张脸在院里转悠,心里有气,便拿她发泄“看看你那样子,还能见人么?回床上躺着,伤不好利落,不许下床”   云芷心中有计较,并不生气,听话地应了一声,就往屋走,没留神,脚下有段枯枝,绊得她一下往一旁歪倒,姜戎抢上一步,伸手将她扶住,心中无端更气“笨手笨脚,我若不在,看不摔死你”   这话说得有点狠,姜戎以为云芷那脾气,估计又要跟自己犟嘴,很稀罕,她竟然捂着胸自己站稳,只安然一笑,什么也没说。   姜戎的气不觉就消了一半,又去拉她“还敢逞强,走吧,回屋躺着去,你园子里那些忠仆呢,不是个个护你护得跟什么似的,这回怎么丢下你一个人不管不问?”   “我觉得自己一个没问题,便打发他们去种菜了,”云芷软声软语,姜戎侧目,这倔丫头今天有点奇怪。   “柳夭夭,你过来吧”云芷撑着喊了一声。   柳夭夭在配房里,早就听到姜戎的声音,本来姜戎一来就想出去,可听姜戎跟云芷一对一答,心里说不出的酸涩,就赌气窝在屋里不露面,听到云芷喊,也不动。她都怀孩子了,阿戎应该更珍视自己才对。她想要姜戎亲自找自己,以前在宫外,姜戎追求她那阵,恨不能天天把她捧在手上。她想让姜戎一辈子都对自己那么好。   屋外,传来姜戎的声音“你使那么大劲干嘛,不怕把伤口给崩了?先进屋,一会再叫她过来,估计有了身子睡着了”   这下,柳夭夭真坐不住了,姜戎那是什么语气,他有时是对云芷挺刻薄,但她就是能在那刻薄中咂出一股亲昵的味道,让她如骨哽喉。   一挑帘,柳夭夭捧着肚子俏生生地走出,云芷下意识想挣开姜戎的手,姜戎却自然地握着,没有一丝松开的迹相。   “大王,我头有点晕”柳夭莺声轻语。   姜戎四下里看了一圈,然后压着嗓门说“慢慢走,到屋里再说”,他已养成谨慎的习惯,没办法在这院里跟柳夭夭亲近。   柳夭夭恨恨地在心里怨了一句,不得不自已往屋里走,眼角瞄着姜戎拉着云芷,别提有多憋屈窝火。   三人进了屋,姜戎扶云芷在小床躺好,才过来抱住柳夭夭,大手轻覆到她小腹上,只觉还是平坦一片,不由地笑道“才这么小,你捧什么肚?是不是太紧张了,所以头才会晕啊”   “大王的孩子,我能不紧张吗?”柳夭夭把手放到姜戎掌中,眼不时地瞄向云芷。   姜戎搂着她并排在大床上坐下,让她倚在自己怀里,一句一句询问她这几日吃了什么喝了什么,晚上睡觉如何,问得很细,细得让云芷都下意识生出了幻想,要是姜戎能对她温柔这么一回,她死也愿意。   “大王,我想着云少使这么帮咱们,加上我怀了身子没办法服侍大王,便想求大王收了云少使,可前日跟云少使一说,她竟又是发誓又是赌咒,说怎么也不会跟大王同床”   屋中突然安静下来,云芷本来面朝墙躺着,这下不得不重新爬起身,望着对面相依相偎的二人,淡然说道“对啊,大王,我就是这么说的,所以,柳夭夭不能服侍的这段时间,赶紧选择服侍的人选吧”   姜戎自小在宫里长大,后宫女人的争宠名堂,他见的比听的都多,自然明白柳夭夭这话的意思,她是想激自己不要在她怀孩子的这段时间找女人。   其实,她要不这么说,姜戎压根就没往这上面想过,但今天她激的时机有些不对,他身为一国之君,刚为她的安危勉强自己跟别的女人上床,还差点被那女人把身子搞垮,她却还在怀疑担心。   姜戎松开了柳夭夭,平静地说“你好好养胎吧,至于谁服侍我,你不必操心,这后宫就不差女人”   柳夭夭面色僵住,随即笑道“这个我自然知道,只是想给你提个醒,云少使不想跟你上床,你最好莫勉强她,说到底她都算我俩的恩人呢”   姜戎越加烦躁,腾地起身,瞪一眼柳夭夭“她是我的女人,不上我的床准备上谁的床?以后除了养胎,不要乱操心”   说到这儿,他又扭头看向云芷,若不是她有伤在身,只怕一巴掌早过去了,他怀疑云芷说这样的话是心里还惦记着宁翰,   一字一句道“云芷,记着,你伤一好,就得上我的床,因为你是我的女人”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柳夭夭弄巧成拙,恨心大起,冷声讥讽云芷“看你年纪不大,挺有心机呢,那天故意跟我这么说,就是料准了今天这结果吧,想就想呗,耍这些手段有意思么”   云芷侧身躺下,“到底谁耍手段谁心里有数,养你的胎去吧,别生那么大火气,对胎儿不好”   柳夭夭竖起一双柳叶眉“你敢咒我的王儿?”   云芷轻笑“你有天眼?知道一定是儿子?”   “。。。,他们说你是好人,真是个个都瞎了眼”柳夭夭狠狠呸了一声。   云芷淡声回她“好人眼里见好人,坏人眼里见坏人”   “你???”柳夭夭气得指着云芷说不出话,她并不擅长斗嘴,且以前也没见云芷这么牙尖嘴厉。   “我要睡了,你要还想跟我吵,可以先回去攒攒劲,晚上继续”云芷说完,闭上眼,不再吱声。她本就不是个软性子,以前忍着,只因心中对姜戎有幻想,现在幻想破灭,她没理由再克制自己。   柳夭夭气鼓鼓地走了。   她一走,云芷又睁开了眼,她在想姜戎那句话,他若是当真,自己该怎么办?自己哪怕在他心中有一丁点位置,便随他怎样,可眼瞧着自己在他眼里,连烂菜帮都不如,她还能再作贱自己么?就是死,也不跟他上床,至少因这一违逆,让他永远忘不了自己。    ☆、素不相识   云芷伤快好时,隐秀轩迎来第一个来客---银星阁的韩长史,陪她一起来的侍女中有罗肃安排的红雪。   时值傍晚,云芷在院里坐了好一会儿,正准备回房。看到有客人来,又惊异又喜欢。虽然母亲不让她交朋友的话,她牢记着,可是内心深处她还是渴望友情,渴望得到别人的认可。   在邰阳时,她跟谁都玩得来,不管是琴馆的琴友,还是郡府官史家的小姐们,到了王宫,这样被人当恶人孤立,嘴上不说,心里其实挺不舒服。   云芷热情地邀请韩长史往屋里坐,韩长史却显然没那个打算,站在院里东瞅瞅西瞧瞧,似在打量,又似在探寻,云芷无所谓,随她瞧去,反正柳夭夭在配房里歇着,除了她,这院里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云芷还特意指给她看种的花花草草和那些菜。   “韩长史,等菜长出来,我让人给你送些过去,绝对新鲜”云芷笑着显示自己的真诚。   青雨端了热茶过来“韩长史,少使,请用茶”   放下茶,她便贴着云芷站定,青雨可不象云芷想的简单,王宫不比别处,谁也不会无缘无故跟人交朋友,更别说是云芷这种特殊身份,关健,她现在顶着怀了龙胎的名,更得小心留神。   青雨装做无意地看向红雪,见她冲自己眨了下眼,又皱了下眉,心一沉,莫非这韩长史果然不怀好意?   青雨正胡思乱想着,韩长史已开了口“听说少使怀了龙胎,我特准备了礼物来为少使祝贺,还望少使不要嫌弃”   说着,她从怀中摸出一个狭长的盒子,轻轻放到云芷面前。云芷一向不习惯收别人东西,又见那盒子装饰精美,忙出言婉拒“韩长史太客气了,这怎么好意思啊,我。。。。不能收,谢谢韩长史一番好意”   “莫非少使是嫌礼物轻么?你打开来看看再说”   云芷被她说得面子上过不去,准备伸手去拿,忽然响起姜戎的话“以后若让我知道你乱收了什么脏东西,不管什么,你都得给我吞到肚子里去”,手停在盒子上面,又伸不下去了。   “韩长史,我真不能收啊”云芷没法明说,只是坚持不肯收。   韩长史腾地变脸,“你是什么意思?怀了龙胎就高人一等了?这么不通情理,不近人情?实话跟你说吧,不止我会来,别的姐妹也会来的,我们不敢不来”   云芷愕然“韩长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韩长史再也装不下去,冷声嘲讽“你当真不知么?听风阁的林妹妹跟她园里的人都被大王给杀了,不就是因为你么?你现在在宫里多威风啊,连王后都被你给气疯了,还有谁敢不来讨好你云少使啊?”   云芷风化,好久,才噫出一句“我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你知道怎样,不知道又怎样,反正那些因你掉脑袋的人再也活不过来,这礼物我放在这儿了,你爱收就收,不喜欢就扔掉”   “好,好,我收,我收还不行吗?”云芷说着就去抓盒子。突然平空响起一声大喝“别碰”   所有人一愣,一个人影已扑到近前,一把抓起盒子摔在了地上。   “红雪,你个贱婢”韩长史狠狠一巴掌甩到对方脸上,红雪应声倒在地上。只这眨眼的功夫,触摸盒子的手已乌黑肿胀,脸也黑成一片。   “啊呀,有毒”   青雨惊呼一声,去探红雪的鼻息,却已是无声无息死了。   云芷本来脸就没有血色,这下更白了,瞪着一双惊恐又愤怒的大眼,颤声质问“你做什么?干什么害人?”   明明看着韩长史亲手拿过的东西,却变成了剧毒之物,谁也想不到,若不是红雪,现在进鬼门关的便是云芷。   韩长史怔怔地望着红雪,她来时已做了充足的思想准备,面对死人,面对意外,面对自己悲惨的结局,可是独独没料到,死的却只是一个贱婢,这个贱婢为何要替云芷毒妇死?她明明是自己的婢女?   “不,这不可能,我杀的不是她,是。。。你。。。。”韩长史从震惊中抬起头,仇恨满面地对视着云芷,猛地从头上拨下一支簪子,疯了一样扑向云芷。   云芷惊骇过度,竟忘了躲闪,青雨忙抢在云芷面前,伸手去挡,挣扎中簪子扎中青雨的掌心,带出一溜血珠。云芷依然傻了般呆站着。   这时,在厨房忙活的小珠和两个婆娘,及忙活种地的刘然都闻声跑了过来。   眼见青雨已被韩长史的下人按住,韩长史正举着簪子扎云芷,小珠先“嗷”的大叫一声,飞跑上去,一把将那韩长史推翻在地。   刘然也揪起压在青雨身上的三个侍女,云芷终于回过了神,颤声吩咐青雨“去,叫蒋司宫过来”   韩长史要走,云芷让刘然插了门挡着“出了人命关天的大事,谁都不能离开”   韩长史头发散落,人显得有些狼狈,但眼中熊熊的仇火一分都未消,怒视着云芷,恨声道“今生杀不了你,来世做鬼也不放过你”   云芷脸上两行清泪潺潺流下,她哽着嗓子不解地问“到底为何,你如此恨我?我与你素不相识”    ☆、叫板   韩长史尚未答,蒋秀娥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她是任司寇夫人的外甥女啊,快开门”   刘然把门打,蒋秀娥带了四名执事婆子和两名执事太监进来,蒋秀娥有些怜悯地看着韩长史“唉,我理解你的心情,可你这一步走的却是太糊涂了些,就算杀了云少使,你姨母一家还能再活过来么?这回,说不定反倒连累到你的爹娘家人了”   韩长史脸色煞白一片,浑身抖索个不停,这时才真正明白这件事的可怕后果,忽然转身扑倒在云芷脚前,伸出一双纤细白嫩的手想要去抓云芷的衣角,小珠忙护着云芷躲开。   “云少使,求求你,不要杀我的家人,是我杀了人,我自己偿命行么?求求你啊,云少使”   韩长史哭得凄惨无比,先前的凶狠仇厉一丝皆无。   云芷至始至终都不知这是怎么回事,把视线转身蒋秀娥,这半晌的惊吓折腾让她浑身发软,整个身子都依靠着小珠,才能知道自己还活着。   “蒋司宫,你能告诉我,她这是为什么吗?”云芷声音依然抖抖颤颤。   蒋司宫犹豫了一下,才谨慎回答“任司寇满门都被太师给杀了,连三岁的小娃儿也没放过,说是任司寇杀了赵家公子,原先赵家公子跟少使不是有过一点小冲突吗?说起因就在少使这儿,所以,韩长史便。。。。”   云芷凝眉沉思“赵家公子?莫非是赵豪杰?”   蒋秀娥点头“正是”   云芷吃了一惊“他。。。。死了?”   “是啊,被人砍了头,跟女史吴郦当初那样”   云芷嘎然止声,第一个念头便是,这绝对是姜戎做的,他跟他母后一样原也是这种眦眦必报的恶毒之人。   “可这些跟我真的没一点关系啊”云芷虚弱的替自己辩驳,真想大声喊出来,他爱的是柳夭夭,一切都是为那个女人,跟我无关啊,我也是个受害者。   但真的能喊么?那样凶残的人会象杀赵豪杰、吴郦一样,把父母小弟小珠他们的头也毫不留情地一刀砍下,她是宁可负尽天下人,也做不到伤害自己家人。   “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最终,就是你是凶手”韩长史抬起一张雪白的俏脸,幽幽言道,眼中一片空洞。   门外传来急速的脚步声,姜戎一身龙袍当先出现,身后跟着司寇局的一帮人,卓安远远站着,目光扫向云芷,带着些微怜惜,他也明白若没人替挡,这时横尸地面的便是云芷这可怜人。   姜戎进门来,一张俊脸如笼了厚厚的寒冰,一字未说,一脚便踢向韩长史,韩长史被踢得飞了起来,又重重摔在地上,嘴里登时喷出了血,显见受了极重的内伤。   即便是受了重伤,韩长史依然爬到姜戎脚前,砰砰用力叩头“大王,这都是贱婢自己的错,求大王不要连坐奴婢家人”   姜戎冷笑“你这时才记起你还有家人?不觉太晚了,寡人刚已下过旨,去拘你家人了,你们就等着黄泉路上重逢吧”   韩长史抬起头,直视着姜戎“大王,你当真一点都不记得我了么?”   姜戎嫌恶地在她脸上扫了一眼,那张沾满了血的脸倒不失俏丽,可他印象中好似不曾见过。   韩长史从姜戎眼神中看出他未认出自己,面色更加惨然,脖颈如断了骨头,头腾地软垂下来,喃喃自语“四年前,大王独自一人在平海郡怡然酒居喝醉了酒,无钱付账,是我。。。替大王付的,那时,我的婢女都说你不会记得我,可我偏偏不信,偶然得知。。。。是大王,听到大王选秀一事,家父官位低微,我本可以不参选,是我执意求姨母姨丈帮忙。。。。。”   姜戎把视线转向卓安,四年前他的确在平海郡,还是在那儿遇到的柳夭夭,醉酒这事那时常有,但独身一人未有钱付账这事,却从未听卓安提过。   卓安苦笑着耸耸肩,这事他知道,也跟姜戎提过,是他没听到耳里,他也没办法。   姜戎重新瞧向韩长史,唇角上挑,撩出一丝不屑“难道你以为就凭这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可以为所欲为了?记着来世把脑壳放清醒点,别再犯同样的错”   “大王,能饶了我家人吗?”韩长史凄婉地望着姜戎。   姜戎冷冷吐出两字“不能”   韩长史曲起手指,握紧还攥着的簪子,酝酿着准备狠狠扎入自己心窝,她恨自己太无能,没能杀得了云芷。   就在她正准备自尽时,云芷突然并排跪在了她身边“大王,韩长史害了一条人命,杀她无可腓议,这事却跟她家人没任何关系,奴婢斗胆求大王放过她的家人”   韩长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时心中五味杂陈,是她故意装出来的吧?她不可能有这么好的心。   姜戎跟韩长史的反映差不多,指着韩长史,不能置信“你替她求情?”   “奴婢不替她求情,是替她家人求情”云芷平静地回答,韩长史的话一遍又一遍在她脑海回荡“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她能眼瞧着一个又一个无辜的人因自己而死么?不能,不能。。。。。   “云芷,你脑子有病是不是?她刚刚要杀你啊,若不是那个下人做了你的替死鬼,现在你早死过了,你知不知道?”姜戎捏着云芷的膀子,把她拎得脚离开了地面,跟自己几乎鼻子碰着鼻子。   只见,云芷清澈的大眼一片沉寂“我宁愿死的是自己,也不想看到这么多无辜的人惨死”   “你?你的命值几个钱?你忘了你身上还肩负着另一条主贵的命么?”姜戎大声喝道,不知情的以为他指的是龙胎,知情的当然明白,他口中所指是柳夭夭。   云芷眼中蓦地燃起烈焰“我不知谁的命比别人更主贵,反正我只知每人都只有一条命,死了便活不过来,我不要任何人因我而死,谁主贵让她自己想法子主贵去,跟我无关”   姜戎被她气得大脑充血,嘿然冷笑“哦?敢跟我叫板了,你的意思,连你家人的命你也不放在心上了,好啊,来人,先将这贱婢卸了一条腿”姜戎手指一转,指向小珠。    ☆、软肋   姜戎以为早已拿捏住了云芷的软肋,只要提她的家人提她在意的小珠,她就会立即偃旗息鼓。   但今天,他发现自己好象并不完全了解云芷。   云芷松开小珠,自己稳稳站定,盯着姜戎“好,便由着你砍,砍了她,再砍我爹娘,我小弟,我会一直等你砍完我的家人”   姜戎怒极反笑“你还敢威胁我了?没见过我砍人是怎么着,这世上我最恨的便是受别人威胁,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我叫板?来人,速速给我将这贱婢砍了四肢,挖去双眼,拨出舌头。。。。”姜戎气得指着小珠的手轻微哆嗦。   卓安在侍卫们动手前来到姜戎身后,小声道“大王,你先听奴才说一句,只要杀了这丫头,云少使指定不会再活,大王当真要她死吗?接下来柳姑娘如何安排?柳姑娘可怀着小王子呢”   姜戎哪能没想到这一点,只是他讨厌被别人威胁,讨厌被别人左右决定,刚刚他真是想霍了出去,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可卓安这么一提,让原本的顾虑在心中放大,逐渐冷却了他的愤怒。还真是小看了云芷这丫头,竟反客为主,捏到了他的软肋。   姜戎收回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冷静之后,他想起来,这韩长史身处深宫,是如何得知任千一家被杀的消息呢?用的毒又是谁给她的?   想到这些,姜戎把视线重新转向韩长史“你当真想救你爹娘家人么?”   韩长史空洞绝望的心仿如注入一道光明,忙大力点头“是,只要大王能放过奴婢家人,要罪婢做什么都行”   姜戎在她眼前踱了两步,站定,弯腰与韩长史面面相对“你只要告诉寡人,谁告诉你任千一家被杀的消息,谁给了你杀人的毒,寡人便放你家人一条活路”   韩长史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旋即又消失不见,这世间,没什么人也没什么事,比父母家人的命更重要,“回大王,消息和毒都是赵夫人传给奴婢的,大王处治林美人时,把众妃嫔聚集一堂以示警告,消息便是那时赵夫人的下人,无意中说给了奴婢的下人,毒也是奴婢求她帮忙找的”   姜戎捏着自己的下巴不吱声,这借刀杀人的伎俩用的不错,看来赵婉贞比赵献贞有心计。   “卓安,既然她回答了寡人的问题,寡人也当信守承诺,着人传旨,放了她的家人,至于她,陈司冠,让她把刚说的写份供词画上押,然后连同她带的这几个贱婢斩立决”   “是,大王”   一场闹剧在几条人命之后落下帷幕。没人关注大王没再理会云芷,也没再提砍小珠一事。那些都是小事,大家都在猜测,大王会怎么对待赵婉贞。   一连几天,青雨和小珠都沉浸在这个话题中,后来,还是青雨先发现云芷的异常,她竟然从那日起,一直失魂落魄,沉默寡言。   “小珠,少使是不是受了惊吓?用不用给她招招魂?”青雨担心地跟小珠商量,自韩长史那件事后,因生死与共这特殊的纽带,两人关系现在逐渐升温。   小珠尚未回答,柳夭夭扭着身子走入,脸色苍白,皱着眉,一副痛苦难捺的模样,她今天妊娠反应特别厉害,几乎连黄胆都吐出来了。   一瞧见她,小珠就露出刻骨的恨意,云芷到底没能瞒住她,一个院里生活,大家都知道的秘密,只瞒一个人,不大好办,且小珠又不笨,等她知道实情,抱着云芷哭得死去活来。   她恨自己不了解情况,胡乱猜忌小姐,让她饱受痛苦委屈之际,还受自己的气。但万般恨最终都归结到这柳夭夭和姜戎身上,小珠恨不能将他们生吞活剥了。   云芷知道小珠的感受,握住她的手,捏了一下,小珠这才将痛恨的目光收回。   柳夭夭早察觉到小珠的态度,也知她明了了一切,却从未放在心上,这些人不过是她生命中的一些过客,何需关注。   若不是今天太痛苦,她绝不会主动走进来,“你帮我叫太医瞧瞧吧,我难受得很,眼前直发黑”柳夭夭虚弱地跟云芷说道。   云芷一直沉寂的表情这才如一粒石子投入,有了动静,她抬眼打量着柳夭夭“就算我替你叫太医,也得你扮做我才能瞧,我要不答应,你不仅今天这苦要受着,接下来的都得受着,要我帮你不难,我帮你,你也帮我这样才公平,你说是不是?”   柳夭夭愣住,青雨和小珠也不由地愣住,云少使似乎完全变了一个人。   柳夭夭扶着椅子坐下,又呕了几声,才抬起雪白的脸,虚抬了下手“你说”   “我可以无条件帮你很多忙,只要求你帮我一个就行,让大王放小珠离宫”   屋中一片沉静,然后,小珠扑过来,紧紧抱住云芷“小姐,我不离开你,你别赶我走,你看我跟青雨现在很好啊”   云芷把她拉开“别吵,坐一边去”   跟在邰阳一样,云芷若真发怒,小珠虽脾气火爆,也颇为忌惮,只得怏怏地挪到一旁。   青雨无声地垂下眼睑,心中泛起一丝酸涩,她无法不妒忌,无法不羡慕,同样是人,柳夭夭有大王疼着,小珠有少使关爱着,而她呢,还有红雪,小初,甚至跟着林美人稀里糊涂送命的兰若,她们有谁疼?   柳夭夭按着一阵阵翻江倒海的胸口,大脑已有些不受控制,只是机械地答道“好,我会求大王,你快帮我叫太医”   “你二人扶她躺下”   云芷吩咐一声,转身走出房门,过了很久,她才回来,一个厨娘端了一碗汤进来,人未到,汤的香味已远远飘来,有酸有香,一闻即勾人食欲。   “扶起她,让她把汤喝了”   柳夭夭听话地喝了半碗,这汤是云芷亲手做的,在家跟娘学厨艺时,听娘提过这种汤,开胃止呕,很管用。   果然,喝完汤,柳夭夭歇了一个时辰,便感觉舒服了很多,终于能清醒地想问题。   “你想让小珠离开王宫?”柳夭夭意味深长地望着云芷。   云芷眼神坦荡地回望着她“是,我不想小珠留在这里受罪”   “你的意思,在王宫里是受罪?”   “你说呢?你觉得自己现在算是享福么?”云芷反问。   柳夭夭垂下眼“受罪还是享福,要看自己怎么想,要看跟什么比较,这种情况,跟与大王聚少离多的牵肠挂肚相比,我觉得应该是享福,你想让小珠离宫,不是不可能,只是她走了,你少了约束,万一不管不顾起来,我怎么办?”   “你有大王,现在又有了王子,还有什么好担心?再说,谁也不能将一辈子的事都算计得头头是道,比如,我现在就是不帮你了,就是连家人也不管不顾了,你又能怎样?那你现在就得马上为难,倒不如把小珠放了,至少我会答应你,帮你平安生下王子”   柳夭夭沉默了一会儿,方意有所指地回答“好吧,我试试,但不一定完全行,你也看得出,很多时侯我并不能左右大王的意思”   云芷知她还在惦记姜戎说与自己上床的事,懒得跟她辩,只是一门心思想着送小珠离宫“只要你尽力,我想肯定能行,看看大王都为你疯狂到哪种地步了,恨不能为你把全天下的人都杀光,你看你,躲在背后,好全落了,恶名让我一人担着,现在恐怕全天下都在传我云芷不知有多恶毒呢,我爹跟我娘要是听到,只怕不用大王动手,自己就先气死了”   柳夭夭不接腔,她早就料到会有这种结果,只是曾经她以为会是自己一力承担,没想到姜戎会让人护着她,连个恶名也不让她担,关健她也没想着会死这些人。   她的计划,是有一天自己可以走上后位,然后居高临下地告诉赵盈“我是柳新竹的侄女,现在,你的儿子是我的,你的后位是我的,你的孙子是我的,将来,向国的天下再也没有姓赵的一分”   可是,在她挑起姜戎与母后的矛盾之后,她已无力控制事态的发展。   柳夭夭声音有些沉“你不用说那些话,我会尽力帮你的”,说完,爬起身,独自往外走去。随着飘荡的衣服,云芷发现她比初见时瘦了不少,看着甚是有些孤单凄惶。   “她虽有大王宠爱,却比不上我有你们时时都在身边,她其实过得一点都不快乐”云芷一目了然。   “管她死活呢,反正一切都是她搞出来的,她才十恶不赫”小珠恨恨地咒道。   青雨一直没作声,这时,起身“少使,我去催催晚饭”   “让小珠去吧,我有话问你”   小珠刚露出不乐意的样子,云芷一个眼神过去,她只得嘟着嘴一脸不快地离去。   等小珠走了,云芷才说道“青雨,还没见过段祥么?”   “没呢,这回也不知怎么回事,这么久没露面”青雨打起精神回答。   “也不知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云芷很是担心,“跟你一起入宫的几个女孩子,三个都出了事,我不能再让你们其他人出事,现在我就等着段祥来,好让他把你们都想法子带出去,这样往后我就放心了”   青雨沉郁的脸突然放出光彩“少使,你想过让我们离开?”   云芷很诧异“当然了,你们在这儿多危险啊”   “可我们都走了,你一个人怎么办?”到这时,青雨已暗自发誓,死也不会离开云芷。   “我只有等父母家人都离开向国,才能走,也不知会否有这一天,反正走一步算一步,我绝不能再眼睁睁看任何人为我送死,你们走了,以后他们就不能再随随便便要胁我”   “少使,不管别人怎样,我绝不会离开你,除非你离开这向宫”   “青雨。。。。。”云芷无语凝咽。    ☆、心机叵测   姜戎跟赵盈再次掀起风泼,因为姜戎要把赵婉贞打入冷宫。   赵婉贞是赵盈帮赵家选的未来希望,岂能让她坠入深渊,她拍着桌子跟姜戎叫嚣“你如果敢把她打入冷宫,我便将隐秀轩的人全部砍头”   姜戎把韩长史的供词一把拍到赵盈脸前“瞧瞧,她做了什么,也许是你□□指使的,不管怎样,我是绝不容这样心机叵测的女人存在我的后宫”   赵盈几眼便将那供词看完,有点疑惑,明明已经订了杀云芷的计划,婉贞干嘛要冒这样的风险?是认为她这借刀杀人的计谋比那个计划更妥当?如果不是韩长史的婢女无缘无故替人送死,这谋略的确不错。   “你不会仅凭这几句就定婉贞的罪吧?婉贞是赵家的人,任千是你外公杀的,姓韩的难道不是故意陷害婉贞?”   姜戎冷声一笑“母后当我没脑子么?母后想得到难道我就想不到,司寇局的人这几天已详细调查了赵婉贞所有下人,这消息并不是赵婉贞直接传给姓韩的,是我在处治林美人时,赵婉贞的下人借着大家齐聚一堂之机,假装跟江贵嫔的下人聊天,有意让韩长史听见的,韩长史即恨赵家,也恨云芷,她没能力杀赵家人,却有可能杀了云芷,她之所以找赵婉贞要□□,是因为知道赵家人也想云芷死,怎么样,母后,这结论你还有疑异么?”   这一番推断□□无缝,赵盈无话可说。沉默了一下,她抬起头“一切无非都是因为云芷,这样吧,我警告他们,以后谁也不许再去伤害云芷,你放婉贞这一回,或者,等你什么时侯跟她有了王儿,再随你处置,不管怎么说,至少婉贞没能害到云芷”   “母后说得轻巧,那韩长史就不是人么?她的婢女就不是人么?王子犯法尚与民同罪,她算什么?这样的女人有什么资格生我的王儿?”   赵盈不屑地嗤了一声“别跟我装模做样了,王法?你敢说你手上没有无辜人的血?如果你不愿跟婉贞生孩子,那就跟献贞生去,我跟你强调多少回了,今天这是最后一次,将来继承王位的只能是赵家女人生的儿子,这事就这么定了,若有人再出夭娥子,但凭对方处置,再有三天,就是清明节,去西山祭祖的事都准备妥当了么?”   姜戎哼了一声,不答,能让母后退让一步已是万难,这事就到此为止吧,一甩袖,准备离开,赵盈在他身后又漫声问了一句“戎儿,在你心中,母后当真不及那女人重要?”   姜戎止步,淡声反问“那孩儿在母后心中,比得过赵氏家族么?”   赵盈静默无语。   姜戎缓缓再言,带着难以言诉的痛楚“这世间,谁又能比自己的母亲重要?母后难道就没想过,孩儿做这么多,多半也是为了您么?母后,不妨跟您明说,孩儿终其一生,也要打破那个禁锢你一生的牢笼”   说完,再不停留,大步流星而去,独留赵盈呆坐窗前,托着腮,如僵化的石像,直到日暮,一动不动。   七婆悄悄走入,将灯点燃“太后,大王那意思,是要毁了赵家么?”   赵盈不吱声,闭上眼,脑海尽是姜戎儿时嬉笑玩皮的模样,他长相好,加上性子活泼,赵盈曾经是打心眼里喜欢的。   姜敬成的声音在外响起“你还不打算见我么?”   七婆看向赵盈,“要不要把他打发走”   赵盈挥挥手“不,让他进来”   姜敬成站到赵盈跟前,习惯地把手搭到她肩上,赵盈却没象以往那样回应,挖苦的语气说道“你不是正调兵遣将对付央弟么?怎有闲心上这儿来?”   姜敬成收回手,在她身旁坐下,漫不经心地拿起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一片冰凉,也不知搁了多久,他却未放下,继续抿着。   赵盈终于忍不住,斜眼斥他“你傻么?凉茶也喝”   姜敬成淡然一笑“无妨,含在口中暖一下就温了”   “有病”赵盈轻斥一声,不再理他。   姜敬成又道“茶凉有法子暖,就不知人心凉了,怎么去暖”   赵盈蓦然抬头“还学着绕弯子说话了,这是越来越本事了”   姜敬成握住她的手“阿盈,你何时才能把心交给我,交给姜家?”   赵盈被他握得腕子生疼,气得想要挣开,却怎么也挣不开,不由地涨着脸喝斥“姜敬成,你敢对我无礼,你发疯了么?”   姜敬成猛地松手,握掌成拳抵在自己额上,重重喘了两口,才恢复了常态,重新面色平静地望着赵盈“你做什么我都能容忍,哪怕是去找男人。。。。。。,但绝不许碰戎儿”   姜敬成长身而起,赵盈心一沉,“你要做什么?”   “阿盈,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姜敬成说着往外就走,步履间透着沉重。   “你给我站住”赵盈大喝。   姜敬成顿了一下,继续前行。   赵盈只觉似有一把刀在心底搅动,浑身都痛了“姜敬成,你要敢走,以后我绝对不会再见你,绝对不会”   姜敬成以不变的速度走出了赵盈的视野,赵盈心口痛得几乎不能呼吸,似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从体内流失,就象当初那个已成形的小小人被强行从体内带离,那是一种万念俱灰的感觉。   祭祖前日,姜敬成找到姜戎,看到姜敬成发灰的面色,姜戎心一跳“王叔,你是不是生病了?面色怎么这么不好?”   姜敬成拍拍姜戎“没事,一时半会还死不了,明天去西山,千万不可与王叔分开”   姜戎愣了下“王叔,有什么事么?”   姜敬成爱责地瞪他一眼“非得事到临头才谨慎么?万事皆小心,方能保得一世平安”   姜戎听话地应了一声“孩儿谨遵王叔教诲”,却怎么都不敢正视姜敬成那张发灰的面容。   送走姜敬成,姜戎在屋中来回踱步,心中乱糟糟一团。   卓安悄没声息地递上李五传来消息。   姜戎把消息打开,扫了一眼,失望地一把撕碎“可恶,无影阁竟查不到那女婢的消息”   卓安接话“不是查三个么?”   原来,姜戎对救云芷的小初、青雨、红雪都起了疑心,便派无影阁去调查,却不知她三人皆家人死尽,哪里能查得到,罗肃一向做事谨慎细致,早就想到了这些,所以派入王宫的都是没有根底可查的。   “死过的就算了,以后盯牢那个青雨,凡事都得有个因由,如果单纯解释因为热心救人,而把自己的命搭上,傻子都不会信,可云芷明明身世简单一目了然,云承寿也没什么背景,即便跟陶家有些渊源,陶家也不会为他做这么大牺牲,这中间一定有些古怪,卓安,你让那两个婆子盯紧了,顺便也暗中防着有人伤害夭夭”   “是,大王”   因为明日要起早,姜戎这晚不打算熬夜,可等躺到了床上,却又偏无一丝睡意。   “卓安,明日咱们都到西山去了,隐秀轩那儿万一有什么事,可护不住啊”姜戎担了这份忧,如何能睡得着。   “太后不是答应过不再伤害云芷了么?”   “话是那么说,但他们若弄个什么意外,也不过小事一桩,这宫里能有多少舍命护云芷的人,一切起因都在云芷身上,只要她不在隐秀轩,那里方能平安无事”姜戎想着,猛地坐起了身。   卓安一愣“大王,该不会是想把云芷带去西山吧”   “我正是此意,还得让所有人都知道,这样便不会再有人关注隐秀轩,夭夭才会平安”   卓安不由地叹了一声“大王,好歹你顾及一下云芷,她离乡背井跟着你,也怪可怜的”   “得了吧,少跟我眼前装善人,我啥时不顾及她了,走,走,我现在就临幸了她”    ☆、正襟危坐   姜戎到隐秀轩时,云芷跟下人们都已睡下,刘然开的门,看到姜戎,头也不敢抬,小跑着去通禀云芷。   云芷跟小珠和青雨聊了好久,刚睡着,听到姜戎来,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去推身旁的小珠“起来,大王来了”   小珠一机灵,一下清醒“小姐,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不就是看柳夭夭么,你出去把柳夭夭叫过来”   “嗯,小姐,你自已小点心”小珠知道云芷又该心里不痛快,奈何自己却帮不上忙,只能心疼地替她拨开遮在眼前的几缕乱发。   “知道了,你快些去叫她来,她来了我就没事了”云芷这时已清醒过来,忽然想起姜戎那天的话,心中生起警惕。   小珠与她心有灵犀,忙手脚麻利地跳下床,开门,扫到姜戎冷俊的脸,低下头,行了个礼,便去唤柳夭夭,只唤了一声,卓安便叫住了她“不要喊了,大王吩咐了,她有身子,不便折腾”   “那。。。。大王。。。。他…..”小珠急得克克巴巴语不成句。   卓安明白她的意思,别有用意地嘿嘿一笑“快回去歇了吧,大王今晚要云少使服侍就行”   小珠直接石化,然后一阵风似的跑去找青雨“完了,大王今晚要召幸我家小姐,可小姐她不想啊”   青雨一脸复杂“当真?”她也知云芷的心思,可更知道要想在这后宫生存,只有被大王宠幸才能安然,生死离别的痛青雨深有体会,所以她更珍惜生。   “怎么办啊?青雨”小珠急得头上生烟。   “现在一切只有听天由命了”青雨低头轻叹,在她眼中,这世间的一切是是非非皆是上天安排。   正厢房,云芷刚披上外衣,姜戎便大步走了进来,云芷一边摸索衣带,一边抬眼瞅了下姜戎,触到他的眼神,觉得有点奇怪,好象他眸子里有火苗子在窜。这大半夜的,也不知抽什么疯。   姜戎两步跨到云芷跟前,握住她正准备系衣带的手“系什么系,脱了,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云芷纳闷地望着他,脱衣这样的字眼,令她有些羞,颊上不由地生起两朵红云“大王,柳姑娘马上就到了”。   卓安吩咐小珠的那句,音小又有点距离,云芷没听到。   姜戎沉下了脸“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是她的人,跟你没关系是不是?”   云芷自然明白他什么意思,就是故意装拙“当然不是,我怎会不知道我是大王的人呢,不然,我又怎会在王宫里,只是大王那么疼柳姑娘,她正有着身子,大王不是该顾及她的感受吗?我娘怀小泽时,脾气可怪了,动不动就跟我爹生气,而且我爹还总是不知道怎么惹了她。。。。”   “你有完没完?”姜戎被云芷扯得有些扫兴,窝着火坐到大床床边,手搭在膝上沉着脸不做声。   云芷忙三下两下把衣带系好,鞋袜也穿得规规矩矩,她动作放得很轻,却依然落入姜戎眼中,心中越加窝火,明显感觉到云芷在抗拒自己,这个认知让他极不舒服。   姜戎在身边拍了一下“过来”   云芷略一犹豫,然后从容走过去,虽然坐了,却尽量不碰到姜戎,挺着腰板正襟危坐。   她这些小动作,也没有一丝逃过姜戎的眼睛,压制不住的邪火蹭蹭地往他头上窜。   但姜戎难得没有动粗,斜眼瞅着云芷,慢悠悠地言道“不愿意跟我在一起?以前在邰阳,你不是天天在那茶楼上趴着偷瞧我么”   云芷蓦地脸红,心律也有些不齐,好一会儿,才控制住情绪,含糊而言“大王误会我了”   “哦?哪里误会了?揭我的面纱,顶着大雨拉住我,若不是想引起我的注意,那又是为了什么?天天在琴馆对面的茶楼一坐一天,不是想看我,那又是为了什么?你仔细解释给我听”   云芷眼眶开始泛红,硬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她从不后悔那份纯真的情感,喜欢就是喜欢,没什么好丢人的,但现在的他,自己不喜欢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也没必要勉强自己伪装。   云芷正视着姜戎,眼中一片澄澈“过去并不知大王身份,也不知大王早已心有所属,就那样单纯地喜欢了那个琴艺高超,又潇洒俊逸的先生,现在知道大王早与柳姑娘情投意合,又是万人之上的一国之君,云芷已不敢再有非份之想了”   姜戎冷不防捏住云芷的下巴,抬起来,迫使她看进自己眼中“装什么装,你敢说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了?是不是还对宁翰念念不忘?”   云芷愕然“翰哥哥?干嘛提他?”   姜戎心中一酸“你恶不恶心,翰哥哥,翰哥哥,叫的让人想吐”   “可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一直都是这么叫的,不然,你让我叫他什么”云芷觉得姜戎这话简直无理取闹。   不期然,姜戎一低头,狠狠在云芷唇上咬了一口,都咬出了一道血印子,疼得云芷不住地吸气,用力去推姜戎“大王,柳姑娘怎么还没来,我去催催”   云芷越是想逃,姜戎心中的火越旺。松开云芷的下巴,搂住她纤细的小腰,让她与自己紧密贴合,没有一丝缝隙,然后在她耳边低声道“今晚没有任何人,只有你和我”   云芷脑子嗡的一声,先是乱成一团,随后又变成空白一片,等她回过神,姜戎温热的唇已在她的唇上辗转留恋。   姜戎呼出的气息炙热滚烫,带着男人特有的气息,带着他专属的熏香,直窜入云芷的肺腑,恨不能把云芷给烧融了,她的坚持有瞬间要土崩瓦解。当姜戎滚烫的手穿过她的衣襟,抚在她微凉的肌肤上,那滚烫的温度才烫得她猛然清醒。   云芷使出浑身气力,推开了姜戎,气息不稳地说“大王,请恕我不能服侍,我胸口的伤还没好利落呢”   姜戎平日玉白的面容,这时染上一层酡红,眼中也带了淡淡的粉,甚是撩人,云芷看得触目惊心,忙移开视线,盯着自己的脚尖,紧张得全身肌肉都绷紧了,她担心再这样纠缠下去,自己的防线会全线崩塌。   被人打断兴致本就是件不爽的事,更不要说是被自己的女人,姜戎胸中燃起怒气,冷声下令“把衣服脱了”   云芷皱眉,站着不动。   “你敢抗旨?”姜戎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云芷“你胆子不小,还想逼我动手给你脱衣服”   他的每一步都象一柄巨斧辟在云芷心头,她真不甘心就这样跟他苟合。   万幸,姜戎再怒也保持了一分优雅,就算是来剥她的衣服,也没让人觉出粗暴,每一个碰触都带着撩人的魅惑,云芷难堪地闭上了眼睛,她可怕地发现,自己内心的坚持已开始象退却的潮水汹涌而去,只剩下茫然。。。。。   “大王,柳姑娘肚子疼”   忽然,一声急切的回禀传入二人耳中,姜戎的手停在云芷光滑的脖子上,感觉触感绝不亚于柳夭夭,原始的冲动在他体内叫嚣着,但理智告诉他,不能,他不能不顾夭夭,她跟着他提心吊胆几年,不离不弃,并千辛万苦有了他的骨肉,他不能不管她。   姜戎轻轻松开了手,望着云芷,眼中火苗依然未消“等着,回头我再来收拾你”   “传太医”   等太医到来,柳夭夭已扮作云芷躺在了大床上,云芷则惯例躺在内侧,柳夭夭一只手搭在床幔外,眼睛却看着云芷,意味深长。。。。。   云芷便懂了,她肚子痛只是一种手段,一时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最深的感触就是松了一口气,还对柳夭夭咧了下嘴,看上去有点道谢的味道,柳夭夭的眸光顿时沉下。   太医检查完,并无大碍,却不敢明说,知道女人有时喜欢故意做做样子,好让大王心疼,只说动了点胎气,开了几副安胎药,叮嘱孕妇要平心静气,保持好心情。   姜戎沉吟了下,言道“爱卿,她天天闷在宫中,着实有点闷,如果让她到宫外走走,会不会对心情有帮助?”   太医惊悚“大王,这。。。。。不大好吧,少使怀着孩子,出去万一有个闪失可不得了”   “有寡人陪着,能有什么闪失,明日王亲要到西山祭祖,寡人带上她一起出去散散心”   “大王。。。。,她有孕在身,不易去王陵啊”太医令切切阻止,生怕将来云芷出了意外,把过错推在他的身上。   “无妨,列祖列宗只怕早等着这孩儿降临呢”姜戎一语落地,云芷出宫一事即成定局。   太医令每次从隐秀轩出来,太后的人都会过来打探消息,这次依然不例外,得知云芷出宫的消息,赵盈捏着茶盅,良久,吩咐七婆“去吧,把消息传给央弟”   “是,太后”   “等等。。。。”赵盈以手支头,陷入沉思。   她原本的计划是姜戎一去西山,她便在宫中处理了云芷。再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带她去王陵,那是王后去的地方,他怎么可以带一贱婢去。说明,他有心立她为后,有心立她腹中之子为王。所以,云芷和她腹中的胎儿万万不能留,可姜戎怎么办?   央弟一直对姜戎有必杀之心,他要借着杀云芷的由头,以误杀的借口杀掉姜戎,她又能怎样?   自己不能怎样,但姜敬成必定不会善罢干休。赵盈陷入艰难的抉择。    ☆、没有怨怼   在带谁出宫的问题上,云芷考虑了很多,最终选定青雨。小珠自然不明白她的苦心,又跟她闹了别扭,但云芷不是轻易改变主意的人,她再闹也无济于事。   青雨却清楚云芷的心意,知道她是不想小珠涉险,这次倒没有怨怼,云芷肯与她共生死,那亦是一种信任。   姜敬成在出城门巡视车队的时侯,发现了云芷,他从见第一面起,就不喜欢云芷,当即沉下脸拨转马头,追上姜戎,郑重警告“那女人不够资格去王陵”   姜戎不紧不慢回答“她是不够,但她肚里的孩子够”   “戎儿,不要因色误事,你是一国之君,不应太重情”姜敬成眼瞧拗不过姜戎,只能语重心长地加了一句。   “谢王叔教诲,孩儿明白”姜戎脑海下意识又浮现帘下那双光裸的大脚面,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笑意,真是天大的笑话,教训别人之前,怎不先看看自己做了什么。   因定好有时辰,不能延误,他们出来时方五更天。天地依然一片漆黑。姜敬成望着不见头尾的车马,心中犹如这天色一样暗沉。   京城至西山十五里路程,七里平路,八里山路,山路崎岖弯延,有些狭窄,所幸修砌得还算平坦,车马能继续行进,只是队形拉得越加长远。   姜敬成始终尾随在姜戎身后,就着摇曳的火把,凝视他马上挺直的背脊,没人知道他有多爱姜戎,他们骨血交融,是这世间唯一的至亲,却不能相认,残忍却又无可奈何,可他从未后悔过,即便查得他只是自己跟一个侍女的产物,也不后悔,因为姜戎是他在人世的痕迹,是他现在生存的动力。   轰隆一声巨响,打断姜敬成飘忽的思绪,他悚然抬头,只听漫声遍野都是凄惨的痛呼。   “戎儿,你随在我身后,我们去前面看看出了什么事”   姜敬成拍马超过姜戎,还没走几步,已被前面蜂涌回退的人马挡住去路。   “闻远,前面出了什么事?”姜敬成大声喊叫自己的副将。闻远在前面压队,姜敬成和姜戎在中间,后面另有一副将把守。   姜敬成喊了几声没人应答,有侍卫乱七八糟的回应“侯爷,前面山侧有人往下推巨石,死伤了好多兄弟,路也堵死了”   姜敬成心一沉,拨转马头“戎儿,有人偷袭,今天看来祭不成了祖了,先回宫再说”   姜戎勒着马不接腔,胸口突突地急跳,第一直觉就是赵家人,从开始他就没信母后的承诺,看来,自己是对的,但这些阴谋诡计打打杀杀到底什么时侯才是个头。   “王叔,你带人先走,我上去看看”姜戎突然纵下马,不顾姜敬成厉声阻止,飞身往山上奔去,他仗着有武在身,想要抓住偷袭者,以弑君之名与赵家做个了断。   姜敬成又急又担心,忙点了几名得力干将,让他们分散开来跟在姜戎身后保护。自己则指挥赶过来的闻远等副将控制形势。   卓安也紧张地吩咐李五立即给无影阁发信,让血影速带人来护主。   李五与无影阁是靠一只鸟进行联系,此鸟身小,飞行速度快,生命力强,且对人的气味有极强的分辨力。是血影从异域带回来的。因形似麻雀,血影为其起名小雀。   放飞小雀,卓安开始手脚并用往山上爬,他不是练武的料,任凭姜戎怎么教,他也只学到些皮毛。可就是一点不会,他也要紧跟在姜戎身边。   爬了两步,他忽然想起云芷,回头叫住李五“你去看看云少使,让她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等血影他们来了,我跟大王再去找她”   李五应了一声,拨腿去找云芷。等他好容易在人堆中找到那辆马车,车上竟已空无一人。李五忙就近寻找,也问了附近的侍卫,可都在慌着逃命,竟无一人注意到她的动向。   其实,云芷带着青雨就躲在车下。前边乱的时侯,她跟青雨还在彷徨,等后面又乱起来,云芷果断拉着青雨跳下马车。一时不明情形,便先躲到了车底下。   听李五找来,青雨原本想出声,云芷及时捂住了她的嘴。这短暂的瞬间,她已升起一个大胆的念头。   等李五往远处找去,云芷这才扒着青雨的耳朵小声说“你趁这个机会逃走吧,人不知鬼不觉”   青雨愣了一下,小声问“那你呢?”   云芷沉吟片刻,答道“我不能逃,小珠还在宫里”   黑暗中,青雨声音飘忽而坚定“少使,不要再说了,我始终要跟你在一起的”   云芷有点急“你别这么死脑筋行不行?将来我回到宫里还是要打发你走,现在这机会多好,你看外面有那被砸死的侍卫,先换上他们的衣服,逃到安全地方,再脱下,天圣教教众到处都是,你一旦与他们汇合,就真的安全了”   “你别说了,少使,我。。。。。”   青雨刚说到这儿,忽然几道轻细的声音传过来,二人都忙止了声息。   “这车里怎么没人?”   “不是只安排了我们来抓那贱婢么?”   “是啊,大人特意交代过,抓住她,先不要弄死,等他亲自处治”   “快,就近找找,找不到她,大人怪罪下来,我们都得挨刀鞭子”   脚步声四散开去,青雨和云芷紧张地对视,此时已明白,这场袭击是冲着云芷来的。   两人不敢作声,万幸那几个人跟李五一样,竟都没想起往车下面看。   云芷探出头,在夜色中四下打量周围环境,看到不远处斜耸入云的大树,露出喜色,一拉青雨“会爬树么?”   这年代,女孩子会爬树的不多,青雨也是不会中的一员,云芷有些失望,望着大树喃喃自语“你若是会爬树多好,咱俩爬到那上面去,咱俩是女孩子,他们一定想不到”   “少使,你爬上去吧,我弄身侍卫衣服穿上,就算天亮也没关系,反正他们找的是你,不会关注我的”青雨极力劝说云芷。   “再说,咱俩分开,还能暗中相互照应”   云芷耐不住青雨念叨,最终应允,青雨生怕那些杀手在暗中盯守,先弄了身侍卫衣服给云芷,看她穿带齐整,才让她出去。自己则在后面替她看着动静。   云芷挤在人堆中,一点一点往大树方向靠近,不防,一只大手突然按到她肩上,吓得云芷心跳几乎停止,腿也有些想抖,却不敢出声,她声音清脆,一听就知是女人,却也不能不理,只能慢慢回转头。   对上一张陌生面孔,跟她一样,穿着宫中侍卫的盔甲,但那眼神分明有异,贼溜溜直在云芷脸上打转,分明是在辨别什么,但因为天黑,云芷又带着头盔,他实在不好分辨。   云芷已于这片刻,冷静下来,情知这时绝对不能露出马脚,假装恼怒,狠狠瞪那人一眼,一把将他推开,继续往人堆里挤,那人无奈只得回转身继续挨个扒拉辩认。   等云芷靠近大树,心还紧张得砰砰急跳,她倚着树环顾四周,只见到处乱成一团,山顶也不知有多少贼人,哪里都能听到山石落下的响动,以及砸伤人马的惨嚎痛嘶,简直跟人间地狱一般。   感觉确实不会被人注意,云芷方开始往树上爬。这是她五岁便学会的本事,极其熟练,如猴似猫,轻巧无声,速度很快,没一会儿,便爬入纵横交错的枝桠中。   居高临下往下看,下面的一切都变得有些小,声音也远得有些失真。云芷松了一口气,暂时这里应该是安全的。   就是不知青雨怎么样,云芷暗暗为她祈祷。静下心,她不由地又想起了姜戎,想他身为一国之君,又有这么多侍卫护着,一定不会有事,也求他最好不要有事,否则太后再要杀她,会易如反掌。   云芷乱七八糟想着心事,见下面侍卫渐渐安静下来,想着应该是荣威侯控制住了局势。   侍卫们开始清理路上的乱石,而山上也不再有石头飞下,云芷犹豫着要不要下去。   这时,树下却突然传来青雨的痛呼。   云芷心一跳,往下溜了一半,拉近距离,看到路中有处火把密集,围了一个圈,圈中姜敬成与青雨相对而立。青雨左臂鲜血淋漓,眼瞧受了伤。   云芷心中一痛,手一松,就要滑落地面。   青雨忽然放声大喊“少使,荣威侯要杀你,不要为我出来,不然。。。。”   话只说到这儿,又是一声惨呼,只见姜敬成手起刀落,竟是斩下了青雨一条臂膀。   云芷如同身受,心痛如绞,张口就要喊,青雨已又先她长声厮吼“不要让我死不瞑目,不要出。。。。。”   随着一道冲天血雾,青雨的声音嘎然而止,身首已分为两处。云芷差点昏过去,幸好一道意念死死撑着,才没掉下去。   “云芷,你还是出来吧,只有你死,才不会再有人送命”姜敬成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声音,在暗夜中带着刺骨的杀气。   云芷痛得拧成一团的心,莫名平静下来,她象狸猫一般悄无声息地重新爬到了树端。搂着粗糙的枝干,头死死抵在上面,泪潺潺流下,她竟然连青雨也害死了,天啊,如果手中有刀,她一定会杀了自己。。。。。。。    ☆、凶多吉少   天色渐亮,姜敬成冷酷的面色隐现忧色,姜戎直到现在还未找到,他不能不担心。   他派出去保护姜戎的人没一个活口,而且个个死得很惨,那些都是跟着他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的精兵强将,从惨烈的现场,可以看出当时打斗得有多激烈。   现场竟没有对方一具尸首,要么是他们进行了处理,要么是他们实力过于强大,无人受伤,一想到最后这个可能,姜敬成不寒而悚,如果真是这样,戎儿只怕凶多吉少。   姜敬成看向身边的副将闻远“血影有什么消息?”   原来,血影是姜敬成专门为姜戎培植的势力。姜戎在宫外,之所以从来都平安无事,皆是因了血影的暗中保护。   姜敬成吩咐血影,只要姜戎的命令不是杀太后和太后的直系亲人,一切但凭姜戎指挥。   自姜戎成立无影阁,他就很少与血影联系,他不愿这事被姜戎知道,不想有任何影响姜戎自尊自信的行为。   但这次,事关姜戎生死安危,他不能再顾虑其他。   闻远一向负责与血影联系,听问,沉声回答“血影刚才还来信说动用了所有小雀在找,应该还未找到”   “难道真被贼人抓走了?或者对方知道血影寻人的法子?”姜敬成凝眉自语,心中担忧不住扩大。   这时,山下尘土飞扬,显见有军马奔来。   姜敬成眉头松了下,道“闻远,我调的三千荣威军来了,你指挥他们将这里每一寸土地都给我搜个遍”   “是,侯爷”   “那好,这里交给你,我得速速回宫,省得有人趁机起乱,另外,见到那个云芷,立即格杀”   姜敬成带着宫中侍卫返回了京城,闻远则领着三千荣威军在山道上展开细细搜索。他也独独没有留意云芷爬的那棵大树。   一日一夜不眠不休的搜索,没有任何线索和踪迹,闻远报得姜敬成之后,带着人马离开。   云芷从树上滑下来,即使一天没吃东西,她也不觉,跪在青雨尸首旁,头俯在地上,胸口痛得要炸裂,她的音容笑貌还清晰地浮在眼前,怎会就此阴阳两隔,她愿用自己的命去换她生。   不知跪了多久,空旷孤寂的山路突然响起脚步声,管他是谁,来吧,杀吧,折磨吧,都随他去,云芷一动未动。   脚步声在她跟前停下,没有任何动静,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直没有动静,云芷终于抬起头,两张熟悉的面孔,一张属于段祥,一张属于姜戎,两人都一身的伤,段祥反手拧着姜戎,显见姜戎受制于他。   云芷木然盯着二人,才不管他们怎样,该来时一个人都不见,不需要时,来了谁又稀罕。   “瞧瞧你这大王当的,窝不窝襄,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有什么资格配当人家男人,当时若不是老子救你,你现在一样是人头分家进鬼门关去了”段祥刻薄地挖苦着姜戎。   姜戎眼神幽暗莫测,一言不发,视线没有焦距,不知盯着哪里。   云芷突然开口“姜戎,你若肯放我和小珠离宫,我让他放你一条生路”   姜戎眼瞳收紧,声音凝沉“你认识这人???”   “这你不用管,你只要答应我,我便有法子让他放了你”   姜戎冷笑“有什么法子?以身交换?”   云芷怒极“用什么也跟你没关系”,这种关头,他还能有这种龌龊想法,死一千次都活该。   “你老是记不住自己的身份,你是我的女人,跟我没关系,跟谁有关系,我宁可死,也不要你污了我名声,去,跳下山去”   云芷腾地站起身“我就挂了一个名头,住了你三寸土地,就算是你的女人了?你问过我一天吃几顿饭,夜晚是否安眠?有没有不开心?有没有想念家人?想过一回么,没有,从来没有,是她日日夜夜陪着我,现在却惨死在我眼前,姜戎,我不是你的女人,我是你的仇敌,我恨你,恨不得亲手杀了你,你喜欢柳夭夭,那是你的事,你娶不了她,给不了她名份,是你自己没本事,为什么要牵累别人,为什么要糟贱别人的感情和生命,就凭你是大王?除却大王这个名头,姜戎,你连屁都不是”   云芷骂得声嘶力竭,满脸泪水,她心疼青雨,心疼每一个为她付出生命的女孩儿,这些话在她心里憋了太久太久。   姜戎本来因失血过多,就面色发白,此时,连唇片也白得没一丝血色,他眼神如冰,死死盯着云芷,长这么大,还从未有人这般骂过他,而且是一个女人!   “骂得好,姜戎,她说的条件你应允了么?你若应允,我现在立刻就放了你”段祥很满意这结局,筹谋这么久,他等的就是这一刻,要让云芷心甘情愿带着对姜戎的恨离开向宫。   “我从不受任何人要胁,我的命就在这里,随你怎么处治”姜戎冷傲地扬着头,死在他眼里,向来轻如鸿毛。   段祥不防这家伙有此气魄,一怒之下,抬手搧了他一耳光。随即姜戎白玉般的左颊显出五根鲜明指印,更有血丝从他嘴角流出,他却只是死盯着云芷,一眼都未瞧段祥,简直当段祥不存在。   云芷此时心中全被痛与恨堆积,也是生死无惧,气势汹汹地与姜戎对峙。   天空飘起了细雨,随着几声鸟鸣,几只麻雀般的小鸟在三人头上盘旋了几圈,然后嗖的一声飞向远方。山中野鸟比比皆是,自然不会引起人注意,姜戎却不为人注意地眼神跳了一下。他知道自己的人很快就会来到。   “既然他不答应,干脆杀了他算了,一了百了”段祥不由地发狠,拨出剑,也不管主子的交代,想一意孤行。   云芷抿着唇不接腔,谁爱死谁死,谁想杀谁杀,大不了都死了才好。   雨丝密集,很快将三人打湿,云芷抬头看看天,在脸上抹了一把,转身拾起一把刀,返回树底,准备挖个坑把青雨葬了。   就在此际,树上忽然飘下几道人影,不容段祥反映,已先行拧住云芷,血影卡着云芷的脖子,将她推在身前,盯着段祥,不紧不慢言道“放了大王,不然我先卸了这女人一条腿”   段祥心中一紧,他认出这人便是当初在赵家门前打伤他的其中一人,他之所以一直没在宫中出现,就是因为那次救任千受了重伤,也因为那次伤势没好利落,昨晚才又受了伤。   段祥明白血影这种江湖人的手段,残忍狠辣不说,且说杀便杀,他不敢轻易开口,生怕一个字说得不妥,对方便伤了云芷。   好容易现在云芷对姜戎绝了情,段祥实在不甘心这么放手,他深深望了一眼云芷,猛地将姜戎朝前推去。趁姜戎引开那帮人视线,他身如大鸟,飞上山顶,消失在山的另一边。   姜戎揉着酸痛的臂膀,寒目一步一步走向云芷。云芷漠然望着他,心中只想着与青雨在一起的每一幕。   狠狠一巴掌甩到云芷脸上,打得她脸偏向一旁,然后,她慢慢回正,依然一副漠然的表情。   血影于这时开了口“大王,属下帮你杀了这女人吧”   一个“好”字在姜戎嘴里转了无数圈,还是被他压了下去“暂且留她一条命,还有用得着她的地方”   “这种女人,留在世上就会祸害人,属下看还是杀了的好,大王想要女人,再召就是”血影嘎声干笑。   姜戎不耐,瞪了一眼血影“我说留便留,那来那么多废话”   血影其实真正怕的人是姜敬成,并不怕姜戎,想着姜敬成要杀云芷的心,便又说道“大王,这女人跟刚才那男的肯定认识,那人敢对大王无礼,一定是因为这女人,两人关系只怕不干净。。。。。”   “够了,不必多说,我自有定断,你们见到卓安了么?”姜戎粗暴地打断血影。   血影不甘心地松开云芷,有心想弄点暗伤在她身上,姜戎两眼霍霍地望着,也没法下手,只能作罢,淡声回答姜戎的问话“卓安受了伤,我已让李五送他回宫了”   “好,我们也马上回宫”   傍晚,姜戎带着云芷出现在向宫北门口。守门侍卫一见惊喜交织,有人飞奔入内禀报,这时,宫里早乱做了一团,姜敬成与赵盈与几名重臣,就接下来谁暂时执政的事正吵个不休。   突闻姜戎回来,姜敬成大喜过望,拨腿便往门外相迎,赵盈与邱光却不由地眉头紧锁。   姜戎握着云芷的手,高昂着头,走入偏殿,犀利的眼神迅快扫了一圈,然后缓缓在龙椅上坐下。   “三日后,寡人依然要去西山祭祖,想要寡人命的,请提前准备”   众臣跪下,山呼“请大王息怒,请大王明察”   赵盈起身,拂袖而去,姜戎沉声唤道“母后,儿臣千难万险方拣了一条命回来,母后竟不问问伤情么?”   “我眼睛不瞎,你好好的,问什么问”赵盈扬长而去,高昂着头,是不想泪落下,她再怎么都没想到,央弟竟会出事,那么多人,他为什么要亲自动手,他竟是那么恨姜戎,一切都是自己造的孽,养了一头狼,害了豪杰,害了央弟,害了赵家。她再不会对这头狼有一分情意。   姜戎一直不知赵盈不是自己生母,被她的反映寒透了心,心底滑过深浓痛楚,从怀中摸出一个玉佩,上面清晰地刻着“赵央”二字,就是这块玉佩的主人,在他身上留下了三处剑伤,但最终也被他一剑刺中胸口,是死是活,相信很快便会知道。   众人一一离去,云芷突然叫住姜敬成“荣威侯,为何要杀我?”   姜敬成不带感情地看着云芷“因为,你干扰了戎儿的生活”   “那你杀我啊,为何要杀一个无辜的人,残忍冷酷,你们姜家全是恶魔”   “啪”   又是一记狠辣的耳光甩到云芷脸上,姜戎捏着她的腕子,几乎捏到骨碎“你敢对王叔无礼,你活得不耐烦了,别说王叔只是杀了一个贱婢,就是杀了你,又怎样?”   “戎儿,这个女人不值当你费心”姜敬成淡淡说道   “王叔,她是我的女人,我自会收拾,还望王叔以后不要再插手”姜戎定定地望着姜敬成,二人对视良久,姜敬成终于妥协“好,王叔明白,你先处理下伤口,小心感染”   “谢王叔关心,孩儿知道”   所有人一一离去,殿中只剩下姜戎与云芷。    ☆、快意   虽入了四月,偏殿依然烘着暖炉,姜戎额上渐有汗意渗出,云芷倒不觉得热,只是屋中缭绕的熏香让她有些透不过气。   “那个男人是谁?”姜戎一手支着额,他发现自己越来越不了解云芷,原以为她简单透明得如一汪清水,现在却发现,她竟然有许多无法解释之谜。   “不认识”云芷果断否认。   “那青雨到底是谁?”姜戎只觉头越来越重。   “青雨便是青雨”,云芷回答得更干脆,把人杀了,还想给自己找个安心的借口,没门。   “你又到底是谁?为何她们会为你死,为何那个男人肯为你冒死救我,又挟持我?”姜戎抬起头,直直望着云芷,想从她脸上找出答案。   云芷眼中闪过不屑“你口口声声说我是你的女人,竟然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你到底又是什么?”   这话言下之意有点重,姜戎果然受不住,突地变了脸色,一把揪住云芷,将她推倒在龙案上,顿时折子奏章洒落一地。   姜戎俯下身,在云芷喷火的眼中看到一丝惊慌,阴郁的心莫名闪出快意,这女人早该好好收拾了,早该检查下她到底贞不贞洁。   如贞洁就留着,若污了等夭夭生下孩子,就把她这颗不贞不忠又死拗的脑袋,拧下来给儿子当球踢。   “你想干什么?你放开我”云芷拼命挣扎,还专门朝姜戎伤口上抓。   但姜戎铁了心要收拾她,她如何挣得过。   衣服似敝履,弃之地面,白生生的肌肤在昏黄的灯下,如透着香气的蜜桃泛着诱人的光,引人留恋向往。   姜戎粗沉的喘息辗碎云芷每一声痛泣,没有温柔没有缠绵,只有粗暴的占有。   等一切静止,姜戎看到云芷身下那一点鲜艳的红,暴怒哗然退却,很好,她是清白的。   心,瞬间柔软,看到她满身的青紫,在衣架上寻了自己一件外衣去裹她,云芷惊恐地缩起身子,躲避他的碰触,不防脚一软,整个人摔到了地上。   姜戎忙用外衣裹住她,把她抱在怀里“好了,这以后不再否认是我的女人了吧,乖乖地,不许再耍脾气”   云芷合上双眼,泪水似断了线的珍珠往下掉。   姜戎伸出大手帮她抹擦,在她耳边低语“第一次是有些疼,以后就好了,刚刚是我有些急,下次注意”   “求你,让我和小珠离宫,求求你。。。。。”云芷语不成声,她没办法原谅自己,青雨死了,尸首还在山路上任风吹雨打鸟啄,她却跟这个原凶做了那等事。   姜戎有点生气“别给你点好脸就不知天高地厚,刚你跟王叔说那些话,死千次万次都不够,你放心,我以后保证好好护着你,这样吧。。。。。,下回你也给我生个儿子”   云芷现在只想赶快躲在一个角落,永远都不要再见到这个男人。   “你先让我回隐秀轩,好吗?”云芷低声哀求。   “好,我陪你一起回去”姜戎抱着云芷一块站起来,却突然一阵天眩地转,忙按住桌角,脸已刷白一片。   云芷恨不得他立即死掉才开心,才不会理他死活。趁势挣出他的怀抱,把地上凌乱的衣服随便套在身上,抱紧双臂,忍着身上的不适,一低头,跑出了偏殿。   小珠见到云芷的样子,吓坏了,抱扶着她,将她搀进房中,替她换上干净衣服,然后生气地质问“青雨呢?你搞成这样,她都不管,这回我再跟她吵,看你怎么偏帮她”   云芷蜷着身子,窝在被里,浑身不停地抖索。   小珠说着声音低下,云芷这副样子,那是受了很大惊吓啊,小时侯,她在京城被赵豪杰吓到,烧了几晚,以后但凡受到大惊吓,都会这样蜷着身子发抖。   “小姐,出什么事了吗?”小珠小心地问。   云芷只是不停抖索,脑中一会儿是青雨死时的惨状,一会儿是她凄厉的厮吼,一会儿又是姜戎伏在她身上的情景,云芷只想将自己封闭进一个无人的空间,谁也不见,什么事都当做没发生过。   暮色垂下,柳夭夭进来,她在听了小珠的讲诉后,直觉青雨出了事,到底在一起生活了那么久,她不由地便想来问问情况。   “到底出了什么事?是青雨她。。。。。不好了吗?。。。。。你到是说句话啊,难道你这样把自己封闭起来,就真能当一切没发生?我家人全被杀尽时,我这样封闭了自己一年,可是又有什么用?死了总归是死了,活着的人只有想办法替他们找回点公道,才是对得起他们”   云芷“嗷”的一嗓子哭出来,死命在床上拍打,恨自己无能,恨自己没办法替青雨报仇。   哭了很久,她赤着脚跳到地上,一把将柳夭夭推倒在床上,幸好,床软,柳夭夭没受伤。   云芷咬着牙恶狠狠地咒骂柳夭夭“一切都是因为你,你怎么不去死呢?说得好听,替死去的人讨公道,看来你替你家人讨回公道了吧,做了大王的女人,当然想怎样就怎样了,可是你怎么不做王后呢?估计打着这种念头吧?你就死了那份心吧,就凭你身上这么多条人命,老天也不会让你得逞的,你觉得他对你真的很忠心么,哈哈,还不是照样跟我上床,一样的恩爱缠绵,一样的软声细语,呸,恶心,你们令人恶心”   不等柳夭夭回应,云芷疯了一般冲到院里,不停地笑,不停地笑。。。。。。一遍又一遍高声喊着“爹,娘”,小珠吓得不知所措,哭着跑去找蒋秀娥。   蒋秀娥过来瞅了一眼,也无计可施,思来想去只能去找卓安,卓安倒是受伤不重,替姜戎挡了一掌,断了两根肋骨,本在太医院歇着,姜戎在偏殿昏倒后,他哪里还有心歇,带伤在一旁侍侯着。   听蒋秀娥说了云芷的情况,他叹了一声“她那个侍女死了,你也知道,那个侍女本来就救过她,又一直对她很忠心,她偏又是个重情心善之人,估计受的刺激有点大了,让她院里的人精心侍侯着,一切等大王醒了再说,另外,你也小心看着点其他动静,听说。。。。赵央死了”说到最后一句,卓安压低了嗓门。   蒋秀娥猛然一惊,赵司马前几天还生龙活虎一般,怎会死了?却又不敢问,直觉跟青雨的死,云芷的疯有些关系,心怀忐忑的心返回储秀宫,怎么琢磨怎么都觉得这储秀宫的差事有点难办。   绕过一处月亮门,拐上往储秀宫的宫道,蒋秀婉看到迎面走来一队侍卫,当先的却是赵盈,面色苍白,双目直视,浑身透着浓浓的杀机,蒋秀娥下意识躲入路旁的树丛,悄悄跟着,竟是直奔储秀宫而去。   侍卫一脚踢开隐秀轩的门,云芷还在仰天疯笑着,小珠和刘然无措地站在一旁,见赵盈进来,两人忙跪下见礼,赵盈却连看也未看,走到云芷跟前,一把揪住云芷的头发,左右开弓连搧了她几个耳光。   小珠心疼地扑上去,挡住云芷“求太后开恩,少使她已经疯了”   “疯了?疯了好啊,疯了就不知痛了,来人,把这贱婢给我带走”,赵盈这回有光明正大的理由整死云芷,姜戎在偏殿昏倒,经太医检查,是失血过多,又强行纵欲引起的,当时只有云芷在,除了跟她纵,一定没别人,两条罪可以杀她,一条罪可以诛她满门。   一条,大王伤重之下,她不知廉耻勾引大王□□;再一条,大王昏倒,她竟然不管不顾自行离开;另有,她的父母教女无方,祸乱后宫,当诛,以警天下。   “太后,这是要把少使带哪去啊?”小珠惊慌地问。   赵盈一甩手,给了小珠一耳光“你个贱婢,有什么资格问本宫?告诉你也无妨,要带你的好主子去断头台”   小珠捂住脸,固执地挡在门口“少使做错了什么,太后要杀她?总得讲个理吧”   姜敬成从门外过来,手起刀落,小珠一声没吭,便倒在了血泊中,云芷一下捂住脸,又慌乱地去捂耳朵,到处都是哭声,到处都是凄厉的惨呼声,她的脑子都要炸开了。她不想听,不要听,也不敢听。可是那些声音非要固执地往她脑壳里钻。   姜敬成冷冷望着赵盈“杀了这个女人,以后你就不要再出永寿宫了”   赵盈脸色越加发白,昂着头,从姜敬成身边擦肩而过,侍卫们拖着云芷而去。   刘然跪倒在小珠身边,面无人色,蒋秀娥冲过来,在小珠鼻子下探了探,没有一丝气息,显见是死了,她忙小声叮嘱刘然“你们赶紧先躲躲,省得一会儿你们几个再把命丢了,我这就去找卓侍令,看看能不能救救云少使”   当卓安听说小珠被杀时,心重重一沉,别人不知,他可是知道云芷与小珠的真正关系,别说云芷被抓,就算没事,这下大王跟她也算是彻底没戏了。   卓安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大王不醒,谁也救不了云芷啊,而且是荣威侯跟太后一起出的手。   赵盈为防夜长梦多,直接下令将云家满门就地问斩,云芷则被带往京城的断头台,当街行刑。   那日,观刑的民众挤满了整条长街,因不明真相,很多人往云芷身上扔石头砸脏东西,云芷披散着头发,遮住了整张脸,始终一言未发,也不再发出那骇人的疯笑,一直到头被砍下,都未说一个字。    ☆、可怕的事实   云芷被砍头的第二日,姜戎苏醒,看到跪伏在床边的卓安,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下“安子”   卓安一抖,游离的神智回归原位,勉强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大王,你醒了”   姜戎掐着眉心“嗯,我这是怎么了?头怎么有点昏昏呼呼”   “大王受了伤,又失血过多。。。。。”卓安小心回答。   这一提,姜戎倒记起昏倒前发生的事,嘴角的弧度顿时柔下“安子,你去把云芷给我叫来”   卓安呆住,不吱声。   “你这是什么表情?不是你老说我不顾及她,不照顾她么,昨天我临幸她了”说出后面这句,姜戎心底某处似被什么捏了一把,有些软有些酥,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那倔丫头,还不乐意呢,你都没看到她那傻样。。。。,得了,她那天受了不少惊吓,又是第一次。。。。,我不跟她计较,你去把她给我叫来,嗯,这点比夭夭强,可以大大方方找她,不用避讳那么多”姜戎顾自说着,等说完才发现卓安眼眶逐渐发红。   姜戎皱了眉“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卓安眼瞧捂不住,只得低声道“大王,其实那云芷也是活该,她怎能看你昏倒不管不问呢,万一大王有个好歹怎么办?”   “活该?什么意思?母后又找她麻烦了?”姜戎腾地从床上站起来。   卓安腿一软,整个人跪在了地上“大王,云芷她。。。。。她。。。。她被太后给砍头了”   “嗡”姜戎眼前一黑,一下又跌坐到床上,卓安吓得连忙喊太医,太医冲过来,把了把姜戎的脉,轻声说“没事,大王起得猛了”   姜戎支着头,好久,脑子里杂乱的声音才静下来,最后只剩下卓安那句“云芷她被太后给砍头”的话。先是轻如鸿毛,最后就象有人拿着大鼓在敲打,向他召告这个可怕的事实。   姜戎扬起脸,揪住卓安的衣领“我不信,昨晚她还在我怀里,我不信。。。。”   卓安哭了出来“大王,你已昏了三日啊,云芷是昨天正午被砍的头,太后还派人到邰阳杀她父母家人,那个小珠。。。。也被荣威侯爷给杀了”   犹如千万把刀在姜戎胸口搅动,从来没觉得云芷有这么重要,从来没有为一个女人这般心痛过,连夭夭也不曾。   对柳夭夭,他给予的全是爱护,而云芷承受了无尽的痛楚,失去她,那些痛全都反噬转嫁到了他的身上。他刚刚才得到她,刚刚还想着与她天长地久,那种美好的感觉,竟也与夭夭不同。   “卓安,邰阳离这儿好几日路程,你现在立即着人快马加鞭追过去,一定要留下云芷的家人,拿着我的玉佩去,见佩如见我本人,谁敢违令,格杀勿论”   卓安领旨而去。   姜戎命人把太医令刘释之叫来,刘释之不敢正视姜戎,一直低着头。   姜戎站起来,在屋中踱了一圈,然后站定,盯着刘释之,不出声,一直盯着,刘释之渐渐汗下。   “你有什么要说的么?说的好,留你家人一条活路,说得寡人不满意,你一家男女老少,全部吊死在城楼之上”   刘释之扑通一声跪倒“求大王开恩,不知下官哪里做错啊?”   姜戎冷笑“我至于昏三天么?我身上的伤我清楚”   “可。。。。大王。。。。。又纵欲了啊。。。,那可是最伤身子的”   “是么?非要我用刑你才肯说实话么?我的手段可不比母后他们差”   刘释之精神崩溃,说了实情,却是姜敬成让用的药。   “罢了,你走吧”姜戎颓废地跌坐于床上,母后无信,王叔也失言,他们从来不管他心中所想,直管拿刀子往他心上捅。   卓安返回来时,天已黑尽,进到房中,只见空无一人,吓了一跳,忙追问太医,方知姜戎离开了。   卓安心中担忧,赶回永安殿,不见人,他忍着伤痛,又跑到永寿宫外,听门子说没见大王来,又到荣威侯府外打探,也是没去,卓安望着寂静的夜色,脑中灵光一闪,拨腿往储秀宫而去。   隐秀轩门外,蒋秀娥正扒头露檐的往里看,见到卓安,长松了一口气,拉着卓安小声说道“卓侍令,你总算来了,大王来了好一会儿了,一直在院里石凳上干坐着”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卓安打发走蒋秀娥,走入院中。黝黑的夜色下,姜戎独自一人的背景,异常孤单凄清。   他双手支在额上,双肘支在石几上,想起那日,云芷就坐在这儿哭,她过生日,想家,想亲人,哭得那么伤心,他却一点都没当回事,他把她拉入这个是非圈,只管无情地利用,却从不管她的死活心伤。   “大王,事已至此,就都忘了吧,全当没有过那个人就是了,柳姑娘的事你还得早做准备呢”卓安低声劝慰。   姜戎终于想起那个怀着他骨肉,他曾爱得死去活来的女人,打起了点精神“夭夭现在在哪儿?”   “奴才怕她受伤,暂时把她安置在了永安殿”   “她一直都想去那个地方,就让她留在那儿吧”姜戎站起身,“卓安,让那个太监刘然也去永安殿,那两个粗使婆娘交给蒋秀娥安排,交代蒋秀娥把这里打扫干净,然后锁起来,不许任何人出入”   望着姜戎远去的背景,卓安呆了下,他知道大王对云芷并不是完全无情,却没想到已然这般深。   第二日,姜戎在大殿宣布封侍女柳夭夭为夫人,有大臣反对,随即被杖毙,无人再敢言语。   赵盈被软禁于永寿宫,有心反对,却无能为力,姜敬成在府中养病,没能上朝。等他得到消息,事已成定局,自云芷之事,原本他也不打算与姜戎再因女人起争执。   至此,柳夭夭成为向国王宫第一位平民出身的妃嫔。   数日后,卓安派往邰阳的侍卫回京,禀报因迟了两日,云家满门包括小孩在内,全部被杀,连府邸也被一把火给烧了。   姜戎当晚醉酒,吐得一塌糊涂,又发了高烧,咳了血,柳夭夭日夜守护,姜戎清醒后,看到床边的女人,眼睛猛然一亮,等认出是柳夭夭,又悄然黯下。   从那日起,姜戎似换了一个人,经常酗酒,再不见赵盈与姜敬成。   柳夭夭买了琴,他也不碰,眼见柳夭夭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他也不问,无数个夜晚,柳夭夭孤枕难眠,她已使尽了浑身解数,竟是再也唤不回姜戎曾经的挚热。   除了后位,她几乎得到了所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可是却失了姜戎的爱,柳夭夭夜夜泪流到天明,这样的结果,她不想要,她即想要报仇,还不想舍弃姜戎的关爱,她想要得实在太多了。   怀孕七个多月,柳夭夭生下一女,因早产,孩子羸弱多病,姜戎只在她生孩子时看了一眼,便再不露面,柳夭夭时常抱着女儿,心中一片茫然。   偶然,柳夭夭胃不舒服,想起曾经喝过的那碗汤,派人去找隐秀轩那两个婆娘,婆娘告诉她,那是少使亲手做的,她们并不会。柳夭夭讶然,窗外的姜戎震惊。   联想种种,姜戎叫来卓安,冷着脸反复盘问,卓安不想说,怕他知道真相,更难受,却奈不住他冷斥怒喝,还是全说了出来。姜戎听完,起身出宫,骑马直奔西山。   与王陵相对的一处,姜戎给云芷建了一座陵园。他知道云芷不喜欢王宫,自然不会喜欢王陵,可是他终究是要葬入王陵的,因不想与云芷分开,便把她葬在王陵对面,等他有天死去,便可以与她天天相对。   站在云芷墓前,姜戎以额抵住冰凉的石碑,低声喃喃“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如有来生,我宁愿一贫如洗,一文不值,也要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不复当初   转眼,两年过去。   先是莒国内乱平定,南郡王已广佑不堪被掳,于自己王宫悬梁自尽。   接着向国太妃陶鸰意外身亡,听说因与赵盈起冲突,被赵盈失手推倒摔伤,后伤重不致而亡。   郯国太后大怒,要向王杀了赵盈给自己母妃抵命,但向王不肯,致两国交恶。   当年向国农田遭遇虫灾,郯国不再相助,年底,向国国库空虚,无计之下加重了税赋,一时灾民遍地,怨声载道。   而莒国则风调雨顺,国势日渐盛隆。   这年九月,郯都城郊,一处四合院内。一名白衣女子坐在院中树下,眉清目秀,相貌很是清丽,只是两眼发怔,表情呆滞,一瞧就是脑子有点问题。   风起,一名女婢从屋中走出,给她搭了个披肩“小姐,你已坐了两个时辰了,回屋里躺一会儿吧”   白衣女子不吱声,眼神没有焦距地盯着某一处。   这时,传来敲门声,女婢警醒地支起耳朵,如果是三长两短,便是自己人。听清没错,女婢步履轻盈地走到门边,一边开门,一边笑着问“是绿莹姐姐么?”这两年,一向都是绿莹负责给她们送吃食。   门打开,女婢脸上的笑消失,入目是一个身材欣长面相斯文儒雅的青年男士,他站得很随意,眼神也极随意,只穿了普通的布衣,但女婢一眼就能瞧出他不同常人的威仪。   “公子,请问有什么事么?”女婢谨慎地询问。   男子伸出手,随意指向院里“我找她”   女婢下意识挡住男子的视线“先生,你一定找错人了,我家小姐脑子不好使,她不认识任何人”   男子淡声说道“可我认识她”   男子身后的随从过来,粗暴地去推女婢,女婢惊慌失措,尖声叫起来“你们是什么人?怎敢到这里乱来,她是我们大王最宠爱的丽夫人的妹妹,你们要想活命,赶快离开”   男子的随从从鼻腔嗤了一声“只管叫你们的丽夫人过来,看她有没有胆取我们的命”   当先的男子抬了下手,随从立即止声退下,男子冲女婢和气地笑笑,露出一排整齐洁净的牙齿“姑娘,我正想见你们丽夫人,诺,你拿这把扇子给她,她自会来见我”   “可是。。。。这里只有我一个人照顾小姐,我走了,小姐怎么办?”   男子眼神移向小院,视线穿过女婢的身子,落到白衣女子的身上,面色一点一点变柔,如流沙般的声音好听至极“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她的”   女婢莫名便信了,拿着男子交给她的折扇,匆匆往王宫的方向奔去。   男子跨入院门,示意随从们留在外面,他反手关上门,将自己与她关在一个空间内,他静静望着云芷,从心底泛起的疼瞬间席卷全身,令他一步也无法移动。   两年前,云家出事时,季墨与罗肃在邰阳施展手段救了云承寿夫妻与他们儿子小泽。云芷在向都由段祥与魏敬文负责救下,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云承寿三口早已在莒都安家落户,而云芷却在来莒国的途中,出了意外。   这七百多个日日夜夜,已童没有一晚安睡,派出大量人力物力查找线索,硬是没一点痕迹,凭段祥的功力,是不可能出差错的。   可段祥说他阴沟里翻船,被客栈小二迷倒了,这事无从查证。已童一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对段祥的话没有猜忌。   直到数日前,已童忽然昏倒在大殿,段祥见再不说实话,主子就要出大事,才跪下说了实情。   原来,在经过郯国边境时,木颜早已等在了那里,她劝段祥不要带云芷回国,现在云芷已变成了疯子,对已童来说,不仅没用,还会成为他的负担和累赘,更会阻碍他称王的脚步。   段祥一直盼着已童称王天下,带着云芷的这几日,也一直在担心这个问题,木颜恰说到了他心坎里,当下,二人一商量,便将云芷留在了郯国,交给木颜照顾。   若不是已童昏倒,段祥是绝不会说出实情的。已童听完,没有责怪段祥,只是淡声说道“先生救了小芷,已童感激不尽,前日听太医说,先生有些宿疾,若不医治便有大碍,先生即日起,听太医安排,好生将养身子吧”   在莒国平民的印象中,大王仁爱公正,在莒国朝臣的眼中,大王有胆有识,敢作敢为,面对什么事都从容不迫,在他外戚季氏家族人眼里,已童可亲知礼,什么事都不会让他失态。   但段祥知道,已童有他的底线,若未触及,他极宽宏,一旦碰触了,即便你是天王老子,他也不会给你一分情面,望着已童没有一丝温度的眸子,段祥明白,自己碰到了大王的底线,至此他被清出局了。   段祥没有解释,拱了拱手,大步而去,是他自己做的选择,他不怪任何人。就算已童把他出局,他也不怨,他打心眼里佩服这种坚守信念的人,执着到令陌生人也会感动。   已童控制住翻江倒海的情绪,缓步走到云芷跟前,蹲下来,平视着她,可她散乱的目光,根本看不出他的存在,这个认知,再次狠狠击中已童,比初听到云芷疯了消息时还甚,刚刚收拾好的情绪又一次乱做一团。   已童心疼地伸出手,去握云芷,想要把自己全部的关爱和温柔都传递给她,不防,只触到她的手面,她已突兀地尖叫起来,声音尖厉得吓人,已童心一颤,跌坐在地上。   同一时间,院门一把被人震开,已童的手下以为里面出了什么事,及至见到一向高高在上的主子,象个无助的孩子,惊慌不安地跌坐在地上,望着面前发疯的女子,一脸痛惜和不能置信,手下忙又将院门悄悄关上。   已童缩回手,紧紧握着,握到骨节发白,手面青筋暴露,这是那个可爱活泼常常一脸笑容的小芷吗?疯了?不可能,他的小芷开朗善良,上天怎会这么残忍,他不许。   已童不错眼珠地凝视着云芷,脑子飞快回忆着儿时的一切场景,渐渐一个境头在他脑中定格。   云芷七岁多时,府里收留了一个异乡人做家丁,那人想念家乡时喜欢用树叶吹乡曲,云芷好奇,缠着那人教了她。   学了后,她便总是在他跟前吹着显摆,却不知已童聪明,暗地里也已学会,而且比她吹得还好。   已童立即从树上揪下一片叶子,也没擦,直接放在唇边吹起来。   曲子响起的瞬间,云芷尖厉的声音嘎然而止,微侧着头,似乎在倾听。   已童心中狂喜,专注地吹。   云芷越来越安静,呆滞的面色也渐渐柔和,然后,竟然托起腮,支着脑袋,盯着已童,散乱的目光也渐渐凝聚。   已童不敢停,吹到嘴巴发酸,也不敢停。   木颜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绝世的容颜透了些沮丧,这个女人跟她素不相识,为何却一次又一次成为她生命中的绊脚石?   “大王”木颜轻轻唤了一声。   已童抬了下空着的手,示意她不要打断自己。   木颜强忍妒忌,从屋中搬了张椅子放到已童身后,已童却视若无睹,依然站着,他生怕自己稍微乱了节奏,就会影响到云芷。   木颜再也忍不住,一把握住已童捏着叶子的手,曲子一下乱了。   已童眼中闪过一道冷厉,冷厉如刀,却一瞬间又光芒收敛,看向木颜时,已是素日的表情——随意,淡然。   “小颜,你又忘了,我不喜欢与人有肢体接触”已童说着,身子一矮,坐到了椅子上,与木颜拉开了距离。   木颜收回还在半空悬着的手,他的话每一字她都没忘,刚才她是故意碰的,是想看看过去了这么久,还会否有感觉,很失望,肌肤相触那一瞬间,她的心依然砰砰跳得飞快。嬴博那么宠她,却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木颜心灰意冷地坐入另一把椅子,眼神瞄着云芷。   “大王,你对她是感恩成份居多吧?”   已童随意地靠着椅背,声音寡淡冷情“这与你似乎没什么关系吧?小颜,你需要关注的是嬴博,他最近好象很宠鲁国送的一个美人,我宠谁,碍不着你什么,他要不宠你,你的后果是什么,你应该心知肚明”   木颜呼吸加重,怒气上扬,她才不在乎嬴博宠谁呢,也不在乎什么后果,她的心压根就不在郯国,做这一切,不过都是想引起已童的重视,可到头来,她得到了什么?   “我好与坏也不劳大王费心了,反正我是生是死也没人在意,我只想问问大王,好歹我们一起长大,你为何对我没一丝情份?”   已童目光在云芷脸上转绕,好一会儿,才慢慢言道“要怪,只能怪那时太小,我离开莒国时,我们才七岁,你能指望七岁的孩子记住什么,小颜,如果你珍惜那段时光,就不要再做傻事”   一行清泪从木颜娇艳的颊上滑落,一边摇头,一边哽咽着回答“要忘,你忘,我不会忘,七岁又怎样,那时我便已知道什么是寄人篱下,什么是痛不欲声,什么是亲厚疏离,我是罪臣之女,季家养我,不过是想利用我,并无多少亲情,只有你,没有区别的对我,冲我笑,跟我玩,我永远也不会忘记”   已童眼睑低垂,长长的睫毛羽翼一样披盖下来,“小颜,或许你没发现,我们有些经历是相同的,你寄人篱下活在季家,我也曾寄人篱人活在云家,孤独无助的我们,对于任何一点温暖,都象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给予诸多幻想,但总归幻想是幻想,现实是现实,你清醒吧”   木颜以手遮面,痛声责问“你让我清醒,自己为何不清醒呢?”   已童想了想,言道“也许。。。。我自认能掌控一切”   木颜无语,是啊,他是大王,有资格这样说,她呢,只能任人摆布。可是她依旧不甘心,带着一丝恨意望住已童“大王,大夫给她检查身子时,发现她已不是完璧之身了”   已童眼瞳缩紧,瞬间恢复正常“那又怎样?我要的是她的人,即便她的心不在,也无妨”   木颜长长的指甲一下扎入掌心,带着锥心的痛。鲜红的唇渐渐发白。   已童长身而起“小颜,因你,我承受了两年的痛,以此痛抵了你因我心生幻想的痛,今后,季家与我,你只能二选其一”   已童来的路上,已做了充足安排,马车,女婢,大夫,一应俱全。   可能是已童吹树叶起了些效用,云芷奇迹般顺从地上了马车,木颜看在眼里,恨在心头,立即将郯国发生的一切飞传给莒国的季苍硕。明知季苍硕是利用她,可她就是无法摆脱那些言语间的挑拨。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梦想,越是近在咫尺,越是不愿放手。木颜并不觉得自己的梦遥不可及,也不明白,现在的已童早已不是当初的已广离。    ☆、好手段   已童带着云芷,并未急匆匆往回赶,一路与云芷同车而行,每日里为她吹曲,然后指点路上过往的风景,看云芷一天好似一天,阴霾的心如阳光照入,渐渐晴朗。   行程第六日,车子的颠簸将已童震醒,眼未睁开,先感觉到左肩上的重压,他微微掀动眼睫,从缝隙看到云芷侧头枕在自己肩上沉睡着,心中立即暖意融融,手上加力,搂紧她盈手可握的腰际,确认她真实存在于自己的生命中,便想,这样过一生也挺好的。   云芷似在梦中,樱唇嚅动,不住地吐出噫语,已童俯在她唇边,仔细辨认,听到些断续的片断“小珠,你好好听我说话,不许吵。。。。。。青雨,中午我给你们做好吃的,我外公是天下第一厨。。。。”   已童眸光沉下,坐直身子,盯着窗外闪动的风景,手无意识中已攥紧,姜戎,你欠下的迟早债全部都要还上,我要你死也不能瞑目。   到莒国境内时,云芷已完全依赖已童,象孩子依赖父母那样,一会儿见不到,眼圈就开始泛红,已童一点都不觉得烦,两人的手就象连体婴儿,无论睡着还是清醒,一直牵在一起。   回到莒都,已童先带着云芷去见父母。当年,云承寿三口被送入莒都,已童是要他们住入宫中的,也想着安排云承寿继续任一官半职聊以慰藉。   但被云承寿婉拒推辞,他没办法接受这一系列的打击,没办法接受自己救了莒国大王一事,更没办法接受一家人将一生流落异国他乡这一事实。   原本他不想留在莒国,不想跟任何一个知道他底细的人生活在一片天空,可苏渝听说女儿也被救下,不久就会送到,死也不肯走。   不得已,云承寿才接受已童的安排,在莒国一偏僻小巷住下,天天圈在院里,坐在院中的花池边,盯着水面发呆,浑浑噩噩,不知所谓。   见到云芷,苏渝紧紧抱在怀里,母女连心,特殊的血缘气息萦绕心间,终于唤醒云芷封闭的灵魂,她干涸的眼睛渐渐浮起雾气。   云泽刚好从书堂回来。与姐姐分开的三年,他已长成了半大小子,个子窜出老高,跟父亲云承寿不相上下,看到姐姐,却还是象小孩子一样,扑过去,抱住她,大声嚎哭。   云芷眼中开始有泪滑落,先是一滴两滴,渐渐汹涌而下,到最后,已是哭得几乎气竭。   已童欣慰地看着,大夫说,只要她能哭出来,就会真的好转,他一直盼着这一刻,现在终于哭出来了。   云芷一直哭到昏倒才止歇,大夫煎了药,让苏渝帮着喂下,笑着安慰大家“这回,她醒了,就彻底好了”   云芷昏睡了一天一夜,苏醒过来,第一眼看到是母亲,一下便扑到苏渝怀中,又是一场嚎哭,这次却已能控制情绪。   苏渝知道女儿受了不少罪,心疼得恨不能替代她,只是不停地摩挲着她的背,柔声抚慰。   “姐姐,莫再哭了,好不好?哭坏了眼睛可怎么办啊?”云泽正处在变声期,声音有些憨。   弟弟陌生的嗓音倒让云芷止了眼泪,打量着弟弟,一脸惊讶“小泽,你怎么这么高啊”   一转脸,又看到一旁的父亲,发出一声惊叫“爹,你怎么头发都白了?”   云承寿慈爱地笑了笑“爹老了,自然头发就白了,你身子刚好,让你娘给你好好调养调养”   “娘,小珠呢?她不就是给我绑一下秋千么?怎么这么久还不回来?”   苏渝顿时傻眼,看来女儿还是没完全恢复记忆啊,云泽小,不懂那么多,张口就说“姐,小珠姐姐她。。。。”下面“死了”两个字尚未说出来,一个声音已插了进来“小珠跟她父母回老家了,没跟你说么?”   云芷一瞧,是已童,更是惊奇“咦,你不是不出柴房么?今天怎么出来了?”   已童笑着回答“不是你让我出来的么?你不会都忘了吧?”   云芷懵懵懂懂“是啊,我说过很多回,可你不是都没听么”   “说了那么多,总得听一回啊”已童声音越加温柔。   云芷不再怀疑,把视线又转向母亲“娘,我烧都退了吧?我想出去走走”   苏渝怔怔地点头,然后猛地恍然,忙按着云芷躺下“好女儿,你再躺一会儿,娘去问问大夫,看让不让你起来”   “嗯”云芷自己也感觉身子有些软,顺从地躺回床上。   苏渝拉着儿子,云承寿和已童随在他二人身后,来到屋外,苏渝才急切地说“小芷的记忆这是停留在她入宫那年了,老爷,那年清明节前,小芷发了一回烧,你忘了么?”   苏渝一提,已童首先想起,云芷烧退以后,曾去找他,还让他出来推她荡秋千玩,他不理会,云芷当时还生了气。   “小童,这该怎么办呢”苏渝忧心忡忡。   已童低头想了一下,抬起头“伯母,小芷也许不愿想起那些不开心的事,我认为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伯父,您的意思呢?”   云承寿沉思了片刻,点了点头“大王说的有理”   已童随和地笑笑,心却沉下,已两年了,云承寿对他始终不改称谓,说明一直不接受自己。   “伯父,伯母,我带小芷出去走走吧,老在屋里闷着,该把人闷坏了”   “去吧,去吧”苏渝一迭连声地赞成,笑得很是亲切,本来她就是个易感的人,不说小童救了她一家人的性命,也不说这两年一直是小童养着他们,更不提小童从小养在她们家里,单说小童对女儿这份珍爱,她就没办法不喜欢已童。有身份,有长相,有分寸,还细心周到,苏渝这时真服了自已母亲,信佛做善事绝对没错,不定哪天就会得好报。   云承寿没发表意见,背着手往院里花池方向走去。   已童瞅着他的背影,沉思了片刻,才跟着苏渝回房叫起云芷。   云芷完全恢复了先前的性子,一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问个不休,对母亲和已童骗她说向国遇了大灾,一家避灾避到莒国,然后小珠一家没跟过来等等,她总是有点不大相信,可是很快她被莒都大街上陌生的东西所吸引,转移了话题,已童暗自松了一口气。   晚上分手的时侯,云芷扯着已童的手,笑着说“哪天让我去你家认认门呗,我想李大娘了呢”   已童怔了一下,怕触到云芷伤口,他不敢告诉云芷自己的身份,更不敢提王宫这样的字眼,家,可以随便找处地方,可李大娘,已童眼神暗下,英姑年前寒伤发作不治离世,是他近年来最大的恨事。   “我姑她不在了”已童少有的面色沉凝,云芷皱了下眉,眼神有些涣散“不在。。。。,是去哪里了吗??   已童一凛,忙搂住她,笑着说“自然是出门了,她身子不好,我帮她找了个庙,让她上那儿养养身子,山清水秀又僻静,还有高僧颂经,适易养病”   “哦,一定比余坡村那个破庙强多了”云芷顿时展颜。   送完云芷,已童匆忙赶回王宫,这些天他白天陪云芷,晚上熬夜批奏折,多少有点疲累。眼睛总觉得有点干涩,他一边走一边掐鼻梁,不防,差点撞到人身上,他抬起眼,在这儿有人敢挡他的道,稀罕。   看清是外公,已童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外公黑着一张脸,会吓坏人的”   季苍硕瞪着他,语带怒意“你看你都累成什么样子了,特意让雪瑶给你炖了补汤送来,等了几个时辰不见人影,多大人了,怎么做事越来越没谱”   已童手停在眉心,好一会儿,才看向外公,语调平平地说“外公,不要再做这些无用事了,我知道是你让小颜劫的人,从你把我接回来,我一直都在努力按你的要求做事,从不曾有半丝不敬和违逆,因你与我血缘至亲,因这世间与我这样的亲人已不多,我珍惜,且不舍得你不开心。   可外公,唯有这件事,请你不要为难我,你让雪瑶嫁我,无非是想季家子孙永保平安,这样吧,你若有合适人选,我即刻下旨禅位,南郡之乱已平,莒国现在国泰民安,有你在后面照应着,谁来做君王都行”   “你。。。。。混账”季苍硕气得浑身打哆嗦,“为一个残花败柳,连王位都不要了,你简直气死老夫了”   已童幽然望着外公,一语不发,台阶上,面容娇俏的季雪瑶拎着食盒,满脸泪水,表哥的话让她心痛,又心酸。难道表哥不知道自己想嫁的只是他吗?   季雪瑶缓步走下台阶,轻轻拉住季苍硕的手“爷爷,你不要难为表哥了,我不想嫁人,我想一辈子都陪着爷爷”   “瞎扯,好好的女孩子,干嘛一辈子做老姑娘,走,先不理这混球”季苍硕带着孙女拂袖而去。   已童面无表情地回到寝殿,迅速将注意力全部投入到一堆奏折当中。   三更时分,黄且过来“大王,云家人都齐了,兰公主还没消息么?”   已童放下笔,歉意地望着黄且“真对不住先生,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我派了那么多人去查,可就是查不到,当时向宫派人杀云家满门是突然之举,接到信,只来得及救云家三口,第二日再去找兰公主,竟然已不见了人,真是奇怪的很,街坊四邻说有辆马车把老太太接走了,但是谁,没人知道,肯定是老太太认识的,不然,她不会顺顺当当就跟他走”   黄且点头“这点我承认,可是她一向不与外人来往,又会认识谁呢?”   “总之,老太太现在肯定没危险,我会安排那边继续查”   “也只能这样了,苏渝不挂念她母亲么?”   “岂止是挂念,闹了几回要亲自回去找,哪能放她们回去呢,万一被人认出,还不得出大乱子”   “嗯,大王一向谨慎,很好。。。。。向国王宫最近有消息么?”黄且转了话题。   已童拿出一封信递过去“姜敬成已病如膏肓,估计活不了多久了,他是向国的梁柱,只要没他,就可以准备起兵”   黄且见过姜敬成,印象中生猛刚劲,望着已童的眼神意味深长“是大王做的手脚吧?”   已童坦然望着黄且“不全是,姜戎先给他弄了些东西,我只是稍稍顺势而为”   “陶鸰那件事?”   已童淡笑“自然也是稍稍顺势,他们点了火,我只是稍扇了点风,一切还是他们自己种的因果”   黄且悚然,良久,言道“大王好手段”    ☆、桂花香味   云芷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好一会儿,脑子才完全清醒,脸色也渐渐恢复了正常,昨晚她做了一个恶梦,好可怕,幸好不是真的。   “娘,还没外婆的消息么?”吃早饭的时侯,云芷担心地问苏渝,娘说逃荒时,不慎把外婆丢在了向国,云芷老觉得这其中有些古怪。娘是那种会忘记外婆的不孝女么?   苏渝眼眶一下红了,她没一天不为娘担心的,可是已童找了两年,硬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娘,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云芷绷起了小脸,不高兴地望着娘,她们母女一向都是无话不谈。   云承寿打断女儿的质问“你这孩子,怎么跟你娘说话呢?没看你娘多担心你外婆么,别问了,快吃饭”   云芷啪的放下筷子,拨腿跑出了院子,没有小珠,外婆不知下落,娘吞吞吐吐,似乎什么都不对劲。   云芷茫然地在街上走着,两个多月的时间,她已基本熟悉了莒都。比向都大,也比向都繁华,可是不知为何,她总有种不属于这里的感觉,老觉得心里不踏实。   云芷看到路边有家茶馆,下意识走进去,走到二楼,找了临街的窗子坐下,隔着窗子往街上望,邻桌有人在低声交谈。   “大王终于要娶亲了,是季相的孙女”   “真的么?表兄表妹正当缔结联理,青梅竹马,天造地设的一对”   “大王也真是的,好好的名字非改成已童,小童小童,多难听”   “嘘。。。,你们不要命了,敢直呼大王的名讳”   云芷将视线转向那几人,他们说的已童,跟她家的小童有关系么?   那几人仿佛没注意到云芷在听他们讲话,又接着低低私语,那音量恰好可以让云芷听到。   “你们知道大王为什么改名字么?”   “不知道啊,难道你知道,说来听听呗”   “听说大王儿时逃避内宫之乱,曾躲在向国邰阳郡守家,不敢以名示人,那郡守的女儿救了他,随口给他起了个名,大王是个重情的人,为了报恩,所以就没再把原名换回去”   “哦~~~是这样啊”有人拖着长音,一副恍然的样子。   “还有人说,大王为了报恩,竟要娶那女子入宫呢,季相孙女知书达理,极力赞成,啧啧,这么善解人意,将来一定是个好王后”   几人连声附和。   听到这儿,云芷已是脸色煞白,她的小童竟是莒国大王,真是天大的笑话,他竟然只为了报恩,才对自己好,云芷脑子一阵接一阵的涨痛,王宫这两个字让她无端恐惧害怕。她不由自主抱住脑袋伏到桌上。   茶馆小二看到,吓了一跳,忙跑过来询问“姑娘,你哪里不舒服么?”   云芷只是死命抱住自己的脑袋,没法言语,小二不由想去拉她,手伸出去,还未碰着人,已被旁边伸过来的大手拨到了一旁,已童一把将云芷揽入怀中,面色沉凝地望着小二“这里发生过什么事?”   小二茫然地摇头,刚才他站得远,并未听到这边那几人的谈论,所以没觉出什么异常。   已童抱着云芷快步下楼,刚他拎了一些彩鱼给云家送去,想让云承寿开开心,恰听说云芷跑上街的事,这才一路找了过来。   看到云芷这副模样,已童心痛如绞,吩咐身后的余弘“你去查查刚才那茶馆都有些什么人,都说了什么”   “是,大王”   已童带云芷到云家门前时,云芷奇迹地恢复了平静,她强迫自己站稳,离开已童,强迫自己面色如常“小童,我没事,害你担心了,我刚刚就是头疼了一下,现在好了”   已童松了一口气,以为是失忆引起的,不放心,又多问了一句“在茶馆没发生什么事吧?”   “你真会胡思乱想,光天华日的,能有什么事啊?你回家吧,我想回房躺躺”   与云芷分手,已童总觉得云芷有哪点不对劲,但她不说,他也只能等余弘的消息。但余弘直到半夜还没回来,已童第一回没办法静心对着奏折。他起身,走到院里,看到黄且屋中亮着灯,走了进去。   黄且有些奇怪“大王,今天奏章很少么?”   “不是”已童有些落寞,“我心里有些不静,没办法安心做事”   黄且好奇“这倒稀罕,老夫还从未见大王心神不宁过,莫不是。。。。。为了黄渝的闺女?她都已接回来了,你还有什么好闹心的?”   已童垂下眼睑“我很怕她把所有的事都记起来,怕她还喜欢那个混蛋,更怕她知道我做的事,将来误会我”   黄且不知如何劝解,感情的事谁能说得清“只求自己问心无愧吧”   已童一眼扫到余弘的身影,不及跟黄且告辞,便大步迎出来。   两人站在廊前,余弘低声回禀打探来的消息“国公府几个下人嚼了几句舌根,有意让云小姐听到了”   “嚼了什么?”   余弘一一道来。已童听完快步奔下台阶,朝宫外走去,余弘赶紧随在他身后。   云家与王宫就隔了一条街,已童很快便奔到门前,想也未想直接敲门,云承寿披着外衣打开门,看到是他,愣了一下“大王,这么晚,有什么急事么?”   已童脑子猛地清醒,惊觉已是三更时分,忙缓了气息,低声道“伯父,小芷今天头痛过,我有点不放心,过来看看,她现在好点了吗?”   云承寿不由地被打动,这孩子确是真心喜欢自家女儿啊,面色温和下来“她早睡下了,你也赶紧歇着吧,很晚了”   “她没事我就放心了,伯父,你上门吧,我这就回去”   云承寿看已童离去,才将门关上,回到屋中,见苏渝与云芷都起了床,便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苏渝叹道“这孩子真有心,将来一定是个好夫君”   云芷淡声道“人家对我好是报恩,你们别错会了意思,爹,娘,咱们一直在这儿呆着也不是长久之计,等找到外婆,咱们另找合适地方生活吧”   “啊?他对你好只是为报恩?”苏渝一脸失望,却也理解,毕竟他们养了那孩子十年之久,是再生的大恩,他能做到这份上,也足够了,自家女儿不是绝色美人,奢求人家一国之君真心相爱,确也有点过。   云承寿对这提议首先赞成“找到你外婆,我们可以去鲁国,那儿我有一个朋友,我们曾一起在义父家共过事,听说他在鲁国混得还不错”   看父女二人意见一致,苏渝再喜欢已童也没办法。   清晨,苏渝上街买菜,一开门,见已童站在门口,眼下一圈黑,苏渝一愣“你不会在这儿站了一夜吧?”   已童随意地笑笑“没事,伯母,我结实着呢,小芷起床了吗?”   “她呀。。。。,你快进来,先坐着,我给你喊她去”   “她要没醒,伯母就不用叫,反正我没什么事,等一等无碍”   因为昨晚云芷的话,苏渝的眼神便有些怪,不住地打量已童,想分辨他到底是出自什么用意。   已童立即便察觉到苏渝的异常,未语先笑“伯母为何如此看我?是小芷说了昨天听的那些流言么?若说报恩,我只管大富大贵供给你们便是,有必要如此耗费心思么?伯母,我现在的梦想,你千万别笑话我,就是想向你跟伯父一样,跟小芷一生一世一双人,还求伯母成全”   苏渝纠结了一晚上的心,霍然开朗“好孩子,我就觉着你对小芷是真心,那孩子不知在哪儿听了什么,非说你是出于报恩,好了,说开了就好,我去把她给叫出来”   苏渝一回身,却发现女儿不知何时已站到身后,披着一肩长发,沉默地望着他二人。   “你这孩子,大清早,有这么吓人的么,来了也不吱一声,瞧瞧这是什么样子,头不梳,脸不洗就跑出来,也不怕羞”苏渝爱怜地责备云芷,想要替她梳头。   已童起身将她拦住“伯母,你不是要上街么?我陪小芷说会话”   苏渝识趣地应了一声,丢下二人走开。   已童上前去拉云芷,云芷猛地后退了两步。   已童有些无辜“你总得给我个解释的机会吧?外公是想我娶表妹,可那是外公的意思,我早就跟他挑明了,此生我只娶你一人,他一把年纪了,我不想惹他生气,所以才没立即跟你成亲,你稍耐点性子,外公拗不过我的,最多一年,好么?”   云芷从怀中摸出一只朱色牌子,是当初已童留给她的那个,她一直好好保管着“这是你的么?”   已童点点头“那是我儿时的封号永武王,我留给你,即是以它为娶你的信物”   “这是你什么时侯给我的,我为什么没一点印象?”   已童错开视线,柔声道“是我趁你不注意,悄悄放你房中的,你自然不知道”   云芷不接腔,她其实已于茶馆想起了一切,那些回忆的确痛苦,让人痛不欲生,可幸好她记起来了,否则若听到已童今天这番表白,她一定会高高兴兴允下他的求婚。   哪怕只是挂了姜戎的名份也好,可她是失了清白之身,再也没资格成为已童的最爱,她不能让已童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料,她的小童这么威仪,这么优秀,她不许任何人抵毁他。   “即是信物,你先替我收着,等你正式来求婚时再送过来”云芷笑着把朱牌递向已童。   已童眼中亮起光彩“你的意思。。。。答应我了?”   云芷微笑着点头,相处十年多,她了解已童与自己一样是个执着之人,离开莒国之前,她只能先应着。   “我外婆还没有消息么?我娘天天以泪洗面”云芷露出一脸忧色。   已童上前揽住她的肩“放心吧,外婆一定没事,我又动用了些关系,很快会有消息的”   云芷这次没有躲闪,静静靠在已童怀里,闻到他身上有股桂花香味,很清新很好闻。    ☆、不温不火   冬天不知不觉中来临,莒国的冬天比向国早冷半个月,九月底就时有雪花飘零。   傍晚,云承寿一家吃了晚饭,围着暖炉闲聊,院里响起敲门声,云泽飞跑着去开门,很快,听到他响亮的叫声“大哥”   一听称呼,即知是已童。苏渝飞快地溜了女儿一眼,见她并没显得多开心,有些失望,这孩子最近不闹头痛了,也不说怪话了,却总是一副沉闷的样子,死气沉沉,看着让人担心。   已童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看到云芷,眼神一下便柔得能滴出水来,苏渝瞧在眼里,愁在心里,这孩子比自己还疼女儿,可云芷这丫头总一副不温不火的样子,让人替已童着急。   “伯母,有外婆的消息了”   屋中一下变得安静,又忽然热烈起来,连云芷木然的眼神都亮了起来“是么?外婆在哪儿,快点说说”   “她被宁翰接走了”因不知云芷恢复记忆,已童不敢说太多。   但苏渝夫妇和云芷都能想得到原委,只云泽想不通,扯着已童问个不停,云泽现在已完全把已童当做了准姐夫看待。   “原来是翰儿把外婆接走了,小渝,这下你不用再担心了”云承寿心疼地望着妻子。   苏渝欢喜得流下了眼泪,说不出话,只是不停地点头。   “怎样找个机会,把外婆接回来呢”云承寿望着已童。   已童眼中闪过一丝为难“宁翰把外婆藏得很严实,我想尽了办法,也查不到外婆人到底在哪儿,我来是想看看,伯父能不能给宁翰写封信,不然,他不会相信我那些手下”   “行,我马上就写”   拿着云承寿的信,已童立即返回王宫,迅速安排人去接人。但等了一个多月,也不见回音,已童着急,要季墨去打听是怎么回事,半个月后,回信,宁府并未有外人出入过。   已童这次真的怒了,拨腿去找外公“是你阻止我接人的事情么?”   季苍硕坦然回答“是,只要你答应跟雪瑶的婚事,以后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   已童气到脸发白“我亲自去接人,看你如何杀我”   季苍硕不紧不慢回答“你只要敢离开莒国,我就杀了云家那几口”   已童眼中凝起冰霜“外公,不要逼我”   季苍硕也黑了脸“小子,那你也别逼外公,外公要是让你娶一个残花败柳的异国女子做了莒国王后,死了不仅没脸见你娘,更没脸见季家列祖列宗”   “要娶什么样的人,是我的事,跟莒国有什么关系,跟季家又有什么关系,那是跟我一生一世的人,为什么不能是我喜欢的人?为什么?”已童完全失态。   “因为你不是普通人,你是莒国大王”   “我不做这个大王行么?我现在就退位”已童说完扭头便走。   “好啊,你今天退位,我今天就杀了那一家几口,你明天退位,我明天杀了他们,你何时退位,我何时杀他们”   已童眼中似要滴出血来“外公,你会逼死我的”   “小子,你也会逼死外公的”   已童抚袖而去。   黄且也无计可施,倒是已童渐渐冷静下来“等我取下向国,即可以找到外婆,也可让云家重新回到故土,然后将莒国交给外公,以后在向国与云芷一起生活,再也不回莒国”。   已童加紧了攻打向国的准备,因怕看到云家期盼转而失望的眼神,减少了去云家的次数,只说自己正在想法子接外婆。   自在茶馆听到流言,云芷便很少出去,初夕晚上,云泽闹着非要上街,恰已童也赶了过来,便带他姐弟到街上去玩。   一路上,云泽又是吃又是玩,十分开心,不时会抱着已童的胳膊亲昵地撒娇,已童瞧着他,一脸宠溺,谁都能瞧出他们是亲密的一家人。   云芷在旁边默默关注,眼睛渐渐发潮,如果这一切是真的该多好!她向往的就是这种生活,可惜小童站得太高了,自已本就与他身份悬殊,现在连个清白的身子也污了,就算他是个普通人,自己也配不上!   云芷虽然恢复了记忆,却并未沉浸其中,她把那些难过的、痛苦的回忆都封锁在了记忆最深处。   她假装没有发生过那些事,假装小珠真的回了老家,假装从未认识过姜戎、青雨,以及所有为她送命的女孩儿。却唯独不能假装忘记自己失去白璧之身,假装与小童卿卿我我,这点她实在做不到,她可以欺骗自己,却不愿骗小童。   云芷对已童的感情,不象对姜戎那样浓烈,却是如涓涓细水般汇集在她身体的每一部分,两人有着很多美好回忆,无论是儿时,还是现在,已童对她的宠爱,足够温暖她一生一世。   云芷害怕这份美好会被婚姻破坏,会被那些局外人撕得面目全非,所以,她选择离开。就是为了保有这份美好,永远不要消失。   云泽扯着小童挤在人堆里猜灯谜,云芷不由地又想起了邰阳的那晚,还有向国京都的那晚,人的大脑有时真可恶,明知你讨厌你憎恶,还时不时提醒你某年某月某地发生的事,那般清晰,仿佛刚刚发生的一样。   云芷正沉思着,忽然人潮乱了一下,她在人堆里晃来晃去,不防,左手突然被人塞入一团纸,云芷尚未看到是何人,已童的侍卫已迅速将她护在中间,她下意识地握紧了左手。   事情从发生到静止也不过眨眼的功夫,已童隔着人群回头望她,远远近近的灯光打在他白净斯文的俊颜上,五官格外柔和动人,见她安然无痒,眼中的担心淡下,视线又转向了云泽。   云芷一直紧握着那团纸,一直到回家,到进入自己房中,才慢慢打开,上面廖廖几行字“你外婆在向国京都,要想团圆,只有你亲自去,我可以帮你,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若同意,明日午后老王茶馆见”   老王茶馆便是那日云芷听到流言之处,她慢慢将纸条撕碎,陷入沉思。有种直觉,这张纸条与传流言的那些人应该有关系,这么做一定不是帮她。   云芷合衣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她打心底里害怕向都,连想都不愿想的地方,要再去一趟,简直让人痛苦至极。   已童早就说外婆是被翰哥哥接走的,却一直找不到,也许他把外婆送到了京都宁府,那里只有宁伯父,不容易消息外泄,这纸上的消息有可能不假。   云芷思来想去,最终决定去一趟茶馆,不与外婆团圆,他们一家人不能安心,也无法离开莒国,就永远无法开始真正的新生活。人这辈子大约就是这无数沟沟坎坎堆积的吧。   第二日,云芷按时坐在上次那个临街位置上,眼睛对着窗外,余光却一直关注着出出进进的人。   等了一个时辰,始终不见人来,云芷要了第二杯茶,准备喝完走人,对方临阵逃脱,是怕了?还是另有顾虑?   小二添茶时,手有些抖,茶不小心溅到桌上几滴,云芷抬眼望去,小二不敢与她对视,压着嗓门说,“你要同意,下楼左拐,第一路口有人等你”   这么麻烦,云芷皱了下眉,正想问几句,小二却已扭头离开。   云芷慢悠悠地品着茶,有点苦,有点涩,跟她短暂的人生有得一比。品下最后一口,云芷起身而去。   她走得很慢,细心地留意着身后,然后看到有人影在她身后闪动,身影有点熟,云芷想了一下,想起来那是已童侍卫中的一员。   怪不得刚才茶馆小二吓得手发抖,已童总是这么细心周全,一定是怕她再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   路过每一家店铺,云芷都要进去逛一下,后面的侍卫以为她是在买东西,却不知云芷是想找家有后门的店,在进到一间药店时,那家伙计终于不解地回答“嗯,小姐,我们是有后门,可是你想做什么呢?”   “后面有人跟踪我,我很害怕,请让我从你们后门溜出去好吗?那人要是进来问,你就说,我知道他是谁,要他不要再跟着,否则要他好看”   药铺伙计看云芷挺面善,就自作主张应下,侍卫等了一个时辰,也不见云芷出来,心中起疑,走进来询问,伙计嫌恶地盯着侍卫,把云芷的话一字不差地转诉给他。   侍卫气得差点动手,但已童对他们的要求极严,强忍了怒气,没有动粗,匆忙从后门追出去,寂静的巷子哪里还能看到一个人影。   侍卫跑了几条街,又跑回云家,确定云芷没回来,更慌了神,拨腿跑回王宫,余弘正在廊下侯着,听完侍卫的禀报,一脚踹到他肚子上“你个蠢货,平时精得跟猴似的,怎么连个女人都看不住”   已童正在偏殿跟几个重臣商议,莒国与向国边境起磨擦如何处理一事,听了这信,手一紧,姆指粗的笔杆生生在手中折断。   等已童赶到云家,云家三口正对着一张纸条在发呆。已童拿到手中,一眼瞧出是云芷的笔迹“爹、娘,我去接外婆了,你们不用担心”   已童盯着那纸,恨不能盯出一个洞来,她只记得爹娘会担心,自己呢?她不知道自己会有多担心么?她竟然还敢回向国,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已童风一样离去,云家三口目瞪口呆。   当天,已童下令,封锁所有通往向国的边境。又把云芷的画像传给向国每一个暗探,命令,只要见到此女,立即控制,并安全送返莒国。   但一个月过去,云芷始终音讯全无。   已童调兵遣将,开始做攻打向国的准备,黄且劝他“大王,得等姜敬成死了,动手方有胜算”   已童眼神决绝“不,我等不了,只要一想到小芷可能遇到的事,我就一刻也等不了”   季苍硕出现在已童宫外“小子,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就是现在发兵,一时半会也攻不下向国,那女人是向王的女人,她就该在向王身边才对,你放心,她死不了,向王对她好着呢”   已童目眦尽裂,颤抖着声音问“外公如何知道这些?”   季苍硕冷然回答“因为是我送她去的”   已童头一晕,闭着眼缓了一下,才重新睁开眼“好,外公,你做得好”   “余弘,备纸”   “你要做什么?”   “我要给姜戎去信,他若放回小芷,我给他当牛做马,任他践踏”   “啪”季苍硕狠狠打了已童一耳光,“你个臭小子,就这点出息么,这么在乎一个女人,能成什么气侯”   已童痛楚地望着季苍硕“成气侯又怎样?我母后能活过来?我姨母能活过来?你为了季家,拆散母后与她所爱之人,将她强行嫁给我父王,我父王爱的却又是旁人,我母后一生痛苦不说,还落得惨死,你为了季家,不认姨母,认为她先被贼人掳,又跟罗肃那种江湖中人鬼混,败坏门风,让她年纪轻轻就郁郁而亡。   你永远只关注那些不可预知的未来,丝毫不理会那些与你血肉相连至亲至爱亲人的死活,可我不,我关注的是实实在在的今天,关注的是我当前在意的每一个人的喜怒哀乐,因为人死了,一切就都没有了,没有未来,什么都没有。。。。。外公,我最后再跟你说一次,此生,只有云芷才是我的妻子,除她,我不要任何人”    ☆、真正面对   向城,一座园林般幽静的院落,虽屋外白雪皑皑,屋内却春意怏然,云芷与外婆都只穿了夹衣坐在床边说话。   云芷与外婆相聚已有几天,可两人还是有说不完的话。云芷外婆谢樱兰从公主到平民,一生颠沛流离,历经生死离别,人生酸甜苦辣,从宁翰悄悄接她那刻起,她就料到女儿家出了变故。   两年多的分别,谢樱兰一直以为女儿一家已不在人世,没了丈夫,没了儿子,连唯一的爱女也没了,她一个老婆子孤独一人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人没了精神支撑,老得及快,就算宁翰用尽了心思,谢樱兰已用人眼看得到的速度极快地萎缩着生命。   等云芷见到外婆时,简直不敢相信这个老态龙钟,精神恍惚的老婆婆,就是自己慈祥却身板一直硬朗的外婆。   云芷搂着外婆好一场痛哭。反倒是谢樱兰在听到女儿一家都安然无痒后,突然焕发了光彩,腰板都直了起来。   “丫头,你真不认识戎小子?”谢樱兰忍不住又问道,几天的功夫这问题她已问了不下百遍。   云芷直视着外婆,没一丝犹豫“是啊,外婆,我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怎么不信我啊”   外婆声音小下来“是他告诉我,说自己是你夫君的嘛,宁翰他爹也没疑异啊,当时戎小子来接我时,那副激动的样子,就象我老婆子是个宝似的,若不是你夫君,谁稀罕养我这没用的老婆子”   云芷低头抚摸卧在自己腿上的猫,“外婆,翰哥哥心挺细嘛,还知道给你弄个猫,省得你天天胡思乱想”   “你这孩子,一提到戎小子,就转话题,唉”外婆叹了一声,觉得有些累,这三个多月,姜戎细心照料她,陪她说话,陪她在园子里散步,那份细心体贴,让她真心喜欢。可外孙女不喜欢,她也没辙。   云芷起身扶她躺到床上,没一会儿,老人家就睡着了。   云芷走到窗前,倚着窗子,想着这一个多月的经历。   那日,她摆脱侍卫后,便在一个路口上了一辆马车,马车上的人竟然是木颜,她那张倾世容颜无论谁见过,都不会忘记。   木颜推开头上的斗篷,冲云芷点点头,微笑着打了个招呼“看样子,你恢复记忆了”   云芷谨慎地反问“你知道我失忆?”   “我养了你两年,没人比我知道得更清楚”   云芷诧异,她虽恢复了记忆,可在郯国的两年,却又不记得了,而且没有任何人跟她提过。   “是么?那要谢谢你了”云芷淡声道谢,却知道事情不会象表面那样简单,她跟木颜几乎不算有交情,她又怎会无偿无私地养自己两年。   木颜一直含笑望着云芷,瞧得云芷浑身不自在“木姑娘,你怎会知道我外婆的消息呢?你真的能帮我接回外婆?”这事连小童都十分难办,这女人如何做得到?   “我现在是郯国国王最宠爱的王妃,你说我能办得到么?”   云芷一愣,很快释然,她这样的姿色,天生就是王室中人,没什么可吃惊的,但她为何要帮自己?   木颜不等云芷问,已先声开口“我帮你,是因为也有件事要你帮忙,我这儿有件很珍贵的东西,希望你一定亲手交到那人手中,对方查看无误后,便会安排送你跟外婆回莒国”   云芷半信半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仔细想,这些理由也能站得住脚,再说她跟木颜无怨无仇,她不觉得她会害自己。   她们一行取道郯国,已童当时只封锁了去向国的边境,所以一无所获。   在郯国,有人接了云芷,径直去回向国。接云芷的人貌似经商之人,与随从一路上对云芷极为照顾,好吃好喝,言谈举止也极恭敬,云芷警惕之心渐淡。   等到了向都,来到这幽静的小院,见了外婆,云芷才大惊失色,一切竟然是姜戎所为。恨极木颜,不知她为何会这么做。   云芷来了一周,姜戎始终没露面,倒给了云芷充分思考对策的余地。暗着逃,她已试过,不行,有人盯着,她连院子都不能出去,其实她就是出去,也有很大风险,她是被砍了头的人,万一被某个认识的看到,只怕她得再被砍一次,这回恐怕没人再来救她。   门外,传来踏雪的“吱吱”声,云芷木然瞅着,高高的身影,一身紫衣,肩上一层白,眼神紧紧盯着她这边的方向,云芷可知道他是个多狂热的性子,为柳夭夭恨不能把全天下的人都杀光呢,他这腔挚热要转到自己身上,她想想都害怕。   云芷倚着窗户一动不动,视线落在窗外那一株腊梅上,面上没什么表情,耳朵却听着一切动静。   姜戎在门口踱了两圈,拍了拍身上的雪,转头问卓安“你说她会怎么对我?”   卓安摇摇头“奴才真想不出来”   姜戎摸着下巴,喃喃自语“要是。。。。那个侍女和小珠没死。。。。。还好一点”   卓安瞪大了眼“大王,你该不会是怕云少使吧?”   姜戎眼中冒了丝火花,又暗下“你那是什么话,我怕过谁啊,只是觉得。。。。。当时确实有点对不住。。。。。”   卓安压低了嗓门“等荣威侯爷过世,把云少使重新抬进宫,以后对她好好的,再找些精灵的下人侍女给她,女人嘛,能有多大劲啊”   姜戎眼中露出赞许之光,重重在卓安肩上拍了一下“嗯,这话说得有理,安子,你对女人懂的还挺多嘛”   卓安忙为自己辩解“没吃过猪肉,还没见猪走啊,听的比见的多呢”   两人的低语一字不落全落入云芷耳内,心中掀起一波又一波浪涛,自己只是把所有的伤痛封锁入回忆中,而他们则是真的不当一回事。   门帘一挑,一丝寒气涌入屋内,云芷不由地收紧双臂,姜戎搓着手走到她身边,默不作声,盯着她泛着光的一头乌丝,思索着从哪儿开口。   不防,云芷转过来,坦坦荡荡地望住他,“请问是戎公子吗?我外婆承蒙你关照,小女子这厢多谢了”,云芷发现真正面对时,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恐惧。   望着姜戎瞬间呆怔的表情,云芷心中闪过一丝畅快。就算他凭自己大王的权威再强迫自己,可总不会那么舒坦。   “干嘛啊,还生气是不是?我会想法子补偿你的”姜戎看不得云芷这份陌生和生份,伸手去拉云芷。   云芷一下闪开“戎公子,请自重,男女授受不亲,你话中之意小女子不大明白,想必你认错人了吧,不管怎样,对你照顾我外婆这事,我真心感谢”   姜戎脸面上有点挂不住“云芷,你到底怎么回事?你该不会又说不记得自己是我女人这回事吧?床都跟我上过了,这事可赖不掉的”   云芷始终面容平淡无波“其实,我也的确非白璧之身,不过,我自有夫君,这没什么稀罕,只是我的夫君远在千里之外,不是你啊”   姜戎的忍耐到这儿彻底完结,眼中开始涌出杀气“你说的夫君是已广离那小子么?他也真有肚量,喜欢别人用过的东西”   “这么说,戎公子是没肚量之人,定不会碰别人的东西了”云芷与他针锋相对。   姜戎手一会儿握紧,一会儿松开,血往头上冲,几次差点忍不住动手。可脑中总似有一个声音在提醒他,让他压制怒气。   姜戎冷不防一把将云芷扯到怀里,紧紧箍着“你少跟我扯谎,我有探子,那小子懦弱得狠,连让你入宫都没有,你跟你爹娘一家子一起生活在宫外”   “木颜是你的探子么?她说自己是郯国的王妃,也许那张脸把你也迷住了吧?你还不一样是碰了别人的东西”云芷故意恶心他,如果语言能化做刀,她能杀死姜戎无数回。   姜戎抬起云芷的下巴,锁住她的视线,唇角慢慢咧开,嘿然笑出了声“吃醋了?还跟我装,你那死倔脾气,哪可能忘了我呢?乖乖的,别耍脾气了,我王叔最近病重,边境又直出乱子,我可能没空天天来陪你,你先委屈点,等王叔过世,我便将你接进宫里,封你做夫人,然后把你一家都接回来,你给我生个大胖小子,不,最少生三个,往后,咱们好好过日子,再也不分开,再也没有伤害”   云芷僵着身子任他抱着,也不挣扎“你这话的意思,你是向国大王了?这我就不明白了,我若是你的女人,为何会一家都在莒国?你能跟我解释清楚么”   姜戎沉默下来,良久,慢声道“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不愿再提,你也忘了吧,再怎么记着,时光也无法倒回去,何苦折磨自己呢,你痛苦,你身边的人跟着一样痛苦”   云芷收了目光的寒意,恢复了漠然“木颜没跟你回报么,我曾疯了两年,清醒以后,就失了很多记忆,比如,我对你一点印象都没有,给我诊治的大夫说,我不愿想起的,就是我憎恶的,如果象你所说,我们真的曾经有过什么,那也是过去的事了,你劝我忘记过去,你也应该劝劝自己,过去的是不会再回来,如你能放我和外婆走,也许我会记住你这一点好”    ☆、对峙   两人对峙良久,姜戎败下阵来,松开云芷“好吧,我可以考虑,卓安已跟我说了在邰阳你给我做饭的事,我刚下朝,还饿着肚子,你先给做碗粥去”   云芷犹豫着不肯去。   “我都说会考虑了,你也有点表示成么,再说就算放你们走,外婆这么大年纪,也不能这么冷的天跟你到处跑吧”   云芷冷静地想他的话,不无道理,转身往厨房走去,出门,卓安冲她打招呼,云芷故作不识,面无表情地与他错身而过。   一个时辰后,云芷端着粥进来,姜戎捧在手里,热气熏得眼眶发潮,他低头就着碗沿一口一口啜着,除了他喝粥的声音,屋里尽是粥的香气。   吃完饭,姜戎起身,见云芷一点挽留的意思都没有,心沉甸甸的,闷声嗡气地说“那我先回宫了”   “好走,不送”   姜戎叹了一声,知道一时半会她的心难以挽回,只能盘算着一步一步来。   接下来,姜戎隔三岔五会过来吃顿饭或喝碗粥,回回必得要云芷亲自做,然后会吃得连汤都不剩。虽眼中有些暧昧不明的意思,言语上却很是中规中矩。   姜戎不急,云芷却有些坐不住,经历了那么多,她还能跟这种人耗么,在一个空气里呼吸都不该。   这天,姜戎过来时,一身酒气,眼神涣散,显见喝得不少,对云芷也不象平时那般有节制,不是去把她的肩,就是去摸她的手。但因他醉酒,云芷倒也躲闪得开。   卓安让云芷给姜戎做碗醒酒汤,云芷忍不住恨意,冷冷讽道“我觉得他不用醒酒,该醒的是心”   卓安变了脸色,“云少使,荣威侯今天去了,大王心里难受,你今天就顺着他一点,成么?算我求你”   云芷愣了一下,突然仰头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那恶魔死了,老天有眼啊,这样的人就该死,早该死了”   卓安一把将云芷揪到院里,神情很是严肃“云少使,别仗着大王对你的宠爱乱说话,荣威侯是大王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肉至亲,大王真的很难过”   “唯一血肉至亲?”云芷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看住卓安“你这话说得古怪,那赵盈又是什么?还有柳夭夭的孩子。。。。”   卓安轻声笑了下“云少使装得真像,我都以为你真忘了呢,这不都还记着么,柳姑娘现在已做了夫人,她曾早产生有一女,可惜一直有病,去年已夭折了,其他的你就不要问了,总之,今天你多少顺着大王一些,大王也是个可怜人啊”   云芷丝毫不为之动“他若可怜,只怕全天下没可怜人了”   卓安急得恨不能把心里的秘密全说给云芷,可那事关江山社稷,他一个字也不能说。   “云少使,有件事大王给我下了禁口令,不许我说,可我今天就是掉了脑袋也得告诉你,莒王给大王来了信,说只要大王放你回去,会割两座城池做补偿,大王楞是没同意,现在,莒国已在边境发起了战争,大王为了你,连江山都不顾了,你还不明白他有多喜欢你吗?”   云芷无语,早知道他是疯子,却不知他疯得这么厉害。   “他喜欢我?卓侍令,你别告诉我,他为柳夭夭做的那一切,你全都忘了,他到底喜欢谁,你比我心里有数”   卓安垂下眼皮“柳夭夭现在也挺可怜,从以为你被杀,大王不知怎么就不大理她了,也可能是把对你的愧疚都怨到她身上了吧,反正大王现在一门心思全在少使身上”   云芷打了个冷战“千万别,我可享受不了他那份疯劲”   姜戎在屋中呕了一声,卓安忙跑回屋,云芷慢慢跟在身后,见姜戎头搭在床帮上,脸白得没有血色,往日不可一势的气焰一丝皆无,瞧着确实挺惨。   “小芷。。。外婆给戎小子做了酸汤”谢樱兰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云芷忙迎出去,把食盒接在手里,谢樱兰进来,瞧见姜戎那副难受样,责怪云芷“小芷,你不是会按摩吗?帮他掐掐太阳穴,或者顺顺背,不能就这么干瞅着不管啊,身子受不住的”   “外婆。。。。这么晚了,你身体又不大好,先回房里歇着,我一会儿就帮他按”,外婆什么都不知道,她眼中看到的全是姜戎的好,云芷没办法跟外婆理论,只能哄骗她。   姜戎撑着抬起头,低低唤了一声“外婆,我头疼的厉害”   谢樱兰一听,推着云芷坐到床边,拿着她的手放到姜戎两侧太阳穴上,一边责怪她“你这孩子,自小那么心善,现在怎么这么拗呢,小两口吵吵闹闹常有的事,可不管闹到哪种地步,也得知道心疼对方的身子”   云芷哭笑不得,只得眼观鼻,鼻观心,帮姜戎揉捏穴位,只当做善事。姜戎趁机把头枕在云芷腿上,闭着眼,感受着从她指尖传来的温度和力度,烦躁痛楚的心渐渐安宁下来。   等卓安和谢樱兰离场,云芷再也装不下去,停下手,准备起身,姜戎却返身将她抱住,脸埋到她怀里,闷声嗡气地说“不要留下我一人,就今晚这一回”   云芷呆了一下,一把将他推到一旁,象躲洪水猛兽一样急忙往门口走。   姜戎赤着脚,从后面拦腰将她抱住,脸埋在她的颈上,滚烫的呼吸一下下喷洒下来,烫得云芷烦躁不安。她用力挣扎,一边低声讥讽“你总不会穷到连个发泄的女人都没有了吧?用强这等无耻的事也要做么”   姜戎不接腔,手上用力,搂着云芷倒在床上,翻身压上去,头一直侧在一边,不看云芷,不管她说什么难听的话都不理会,只管一下一下撕扯她的衣服。   云芷怒不可竭,拼尽了全身气力挣扎,奈何姜戎是习武之人,她根本撼不动他一分。   白生生的肌肤大片大片暴露在空气中,姜戎脑海里浮起与她初次的场景,心中柔波一浪接一浪,疼惜和爱怜涌满他的心田,情不自禁落下一个又一个热吻,云芷的身子在他的撩动下,不住地瑟缩,眼泪也流得越来越疯狂。难道姜戎是她今生的劫?   云芷不肯妥协,姜戎不肯罢手,两人从床里纠扯到床边,又从床边滚到床里,姜戎忽然住手,在云芷耳边低喃道“你放心,我总有一天会死在你手里的”   云芷心底蓦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痛楚,紧绷的身子,忽然便松了下来,姜戎趁势驱入,终于得逞。   一番风雨后,姜戎一言不发,搂着云芷沉沉睡去,空气中没有欢爱过后的暧昧,却隐有一种沉伦的压抑。   云芷彻夜未眠,双眼一直麻木地盯着房梁,人活着,灵魂却似乎已离体而去了。   接下来,姜戎出现的频率越来越少,即便来了,也总是匆匆来又匆匆而去,云芷也变得沉默起来,心中的担忧越来越甚。   这日,云芷偶然听到院中侍卫们的小声议论。   “莒国已占领邰阳和东乐了,郡守都降了,听说莒军有令,不许扰民,不杀降将,现在朝中主降的大臣占了一多半”   “荣威侯要在,还有得拼,赵司马要是活着,也还能将就,唉。。。。”   “听说,大王要亲率大军出征,也不知是真是假”   云芷越听越心惊,战乱起,生灵涂炭,她再恨姜戎,也是土   生土长的向国人,再加上从小老听父亲那些爱民爱国的言论,   更加忧心忡忡。   云芷叫来一名侍卫“你去宫里帮我喊下卓侍令,我有话想跟   他说”   侍卫不敢怠慢,立即便赶往王宫。卓安正侍侯姜戎在偏殿跟   众臣议论军情,听见,小声回禀了一声,姜戎冲他挥挥手,   示意他赶快去。   云芷一见卓安,便问道“你想不想战争结束?”她有自信,   能令已童停手。   卓安知道她话中之意,摊了摊手“我知道你的意思,我跟大   王不知说了多少回,可是他不同意,我也没办法”   云芷沉思片刻,言道“你去告诉他,只要他放我走,我会带   着家人远离莒国,永远不见已童”   卓安犹豫了一下,无奈应允,当他把云芷的话转告姜戎后,姜戎正在地图上来回滑动的手突然止住,然后眸色幽深地望住卓安“安子,你别劝我了,我不会放手的,我害死了王叔,不,应该说是害死了自己的生身之父,早就不该再活在这人世间,我没几天好日子了,我舍不得离开她”   卓安一下哭了出来“大王,荣威侯的死一定跟你没关系,咱们只是给他弄了点泄阳药,不会死人的,那毒跟咱们没关系”   姜戎垂下头,面色一片死灰,声音低得微不可闻“可他认为   是我做的”   “但就算那样,荣威侯也没怪你啊,大王。。。。柳夫人病得很重,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不必了,她已得到她想要得到的了”   卓安不解“大王,此话是什么意思?”   姜戎自嘲的一笑“小芷假死之后,我去找王叔理论,他告诉   我,夭夭从一开始接近我,就是为了报复赵盈那个贱妇,这   世上,干干净净喜欢我的,只有云芷一人”   卓安恍然大悟,看着她快死的份上,不免说了两句“也许她   是有目的,但她对大王的真心,我瞧也不假,大王,还是去   瞧她一眼吧,她不住口地一直喊着大王的名字啊”   “不去”    ☆、日落西山   隔天,柳夫人病故,死之前,让人抬着自己去了永寿宫,指着赵盈的鼻子,骂得不堪入耳,赵盈自姜敬成死后,就病倒在床上,七婆早在两年前已被姜戎寻了个错杀了,现在她身边没一个知心的。   赵家自赵献贞疯,赵豪杰、赵央死,便如日落西山一日不如一日,赵盈知道,赵家的未日要来了,向国的未日也要来了。   柳夭夭死的当晚,赵盈也不甘心地咽下最后一口气,姜戎没理会柳夭夭,倒来送了赵盈一场,他趴在赵盈耳边轻声说“你不是我生母一事,我知道了,可惜知道得太晚,不然,我早自由自在离此而去,就因为深爱着你,才深恨着你,才一直留在这片肮脏的地方。   知道我为什么恨你么?因为我看到你如何残虐柳乐女,砍去她的四肢,拨掉她的舌头,挖掉她的眼睛,让她身上长满蛆虫,你残忍得让我害怕,我最恨你的应是你折磨父王的那些手段,让他目睹心爱之人的惨相,让他吓得小便失禁,让他失去生的欲望,我恨了那么久,发现你跟王叔偷情,我恨得给他下了泄阳药,现在却突然得知你们二人跟我没有任何关系,王叔却是我的生身之父,哈哈,哈哈,老天可真是会捉弄人。。。。。”   姜戎狂笑着而去,心中尽是凄凉,为自己,为王叔。   姜戎准备亲自领兵出征,临行前晚,他去找了云芷,不管云芷同意与否,他执着地与她行了房,不眠不休纠缠了一夜,带着赴死的绝望。   云芷似感受到他那份绝望,态度终于软了些,好言好语跟他讲道理,甚到把前尘往事都扯了进来,希望姜戎能改变心意。   姜戎脸埋在枕头上,不接腔,窗外却突然传来一声异响,紧跟着便是卓安急切的叫声“外婆,外婆”   云芷尚未反映过来,姜戎却已突地跳到地上,光着身子随便披上外衣,鞋也未及穿好,便奔了出去。短短几个月,谢樱兰让他感觉到亲人般的疼爱和关怀。   屋外,雪地上,谢樱兰直直地躺着,她身子本就是强驽之未,只一直在为云芷强撑着,现隔窗听到云芷说的那些过往,知道云芷跟姜戎再无可能,心中的弦终于断裂。   卓安跪在她身边,小心地托着她的头,姜戎奔过去,从卓安手里抱起谢樱兰,轻手轻脚走回房间,安放在床上。   云芷尖叫一声,扑到外婆身边。   谢樱兰握住云芷的手,又握住姜戎的手,费力地笑笑,小声挤出一句“你们都是好孩子”,说完,手一沉,就此离世。   云芷嚎啕痛哭,姜戎将她环在怀里,云芷疯了一样拍打他“全是因为你,不然,青雨、小珠,外婆谁也不会死,你是恶魔,你不得好死,你一定不会有好下场”   “少使”卓安沉痛地大声喝斥。   姜戎白着脸止住卓安,没了外婆,他预感很快就会失去云芷。   葬了谢樱兰,云芷变得很安静,对姜戎的态度也空前的平和,姜戎总觉得心不安,却又不得不回宫处理事务。   姜戎前脚走,云芷后脚就走到院里,把看守自己的那些侍卫叫到了一起“想结束战争么?”   众侍卫茫然点了下头,这事还用问。   “知道为什么起战争么?”   有人说“弱肉强食呗,还能为什么”   “错,莒国占向国,是因为向王强留了我,我是莒王的未婚妻,你们要想结束战争,只有一个选择,就是放我走”,云芷逐个瞧他们,看谁胆小。   意外地发现都是一个表情,怔怔地望着她,一副大脑不运作的样子。   “如果不想故土被占,亲人被杀,就放我走”云芷步步紧逼。   “只要你能结束战争,我哪怕送了这条命,也愿护送你走”终于有人大声说道,一人开头,便有人跟随。最终,连那意志不坚定的也认可下来。   计划订在半夜进行。有人出去安排马车,云芷则想法子偷姜戎的腰牌,以便出城门时用。   三日后,一切准备停当,连夜逃出京都。   姜戎半日后发现,单人单骑疯狂追来。追了一天一夜,在莒军的前沿看到马车。姜戎吼着云芷的名字,疯狂拍马,他的声音象一把铁捶重重击打云芷的灵魂,他爱一个人,总是这么不顾一切,根本无人能抵抗。   云芷撩起车帘,想要劝他回去,却在那一瞬间,看见扑天盖地的箭雨飞向姜戎,他不躲不闪,任凭箭扎满全身,依然朝云芷直直地伸着手。   那一刻,时光停驻,云芷只觉那手隔着千山万水,已将自己紧紧抓住。。。。。   随着姜戎身死,向国全线溃败,数日后,莒国全部占领了向国。   站在向宫高高的台阶上,已童一脸从容随意,他早知道会有这一天的。段祥在人群后望着他,一脸敬仰,那段曾经的追随,够他回味一生。   余弘匆匆来报“大王,云姑娘留下一封书信,跟家人全不见了”   “与你相识相知,是我今生之幸,我与你再生之恩,你与我祸国之名,但愿没有来生”信下面,又附了几面纸,全是当初已童给段祥和季墨的信,有害姜敬成的,有害陶鸰的。。。。。   血色从已童脸上一点点消失,手微微颤抖“这是谁偷出来的?”   余弘想了下,回答“今天下午,雪瑶姑娘来过”   “速给我派人去找云姑娘,找不到永远不许回来”   三年后。鲁国。   一四品府官的府衙外,云芷抱着一名两岁的小男孩儿站在门外杂货车前买东西。她意外发现一些向国的特产,那是父亲天天念叨的,又惊又喜,一下买了好多,听到价格比向国当地还便宜,她有些疑惑。   货郎解释“向国现在风调雨顺,赋税也减免许多,物价自然降了”   云芷捏着货物的手顿了下,仿如闲聊一样问道“你们大王娶王后了么?”   货郎别有用意地回答“没有,听说大王早有未婚妻,只不知去了哪里,大王诏告天下,要一直等她回来,她若不回,便一生不娶”   云芷手中的拨郎鼓掉下,她都写了那样绝情的话,小童怎么还惦记着她呢?   “娘,你怎么了?”云芷怀里的小男孩儿奶声奶气叫道。   云芷忙收回游离的思绪,狠下心不再胡思乱想,她相信时间总会让人忘记一切。   已童站在墙角远远望着,突然咳了起来,越咳越厉害,帕子上的星星血迹令人触目惊心。余弘在他身后担心地劝解“大王,你的咳症越来越厉害了,得瞧瞧啊”   已童把带血的帕子慢慢放进怀里“无妨,向国玉玺有下落了么?”   “还没有”   “继续查”   “是,大王”   已童最后深深望了一眼云芷,慢慢掉转头,离开,身子越来越差了,他很希望能在有生之际把向国玉玺交还云芷。   又一日,云芷带孩子上街玩耍,一个衣衫破旧的男子一瘸一拐,走向他们母子。   云芷警惕地抱紧孩子,等认出来人,面色已复杂难辩“是你?卓侍令”   卓安从怀里摸出一个包“这是大王的东西,应该给小王子”   小男孩儿很胆大,一点都不惧卓安,一脸可爱的嘻笑,眉眼与姜戎一般无二,拿到布包,肥嘟嘟的小手,便开始去撕扯,等露出一角,云芷看到,赫然是向国玉玺。   _————————————————————————————全文完结。,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